4 .1

4.1

要查清小孩的家庭背景,并不算件難事。

就普普通通的悲慘吧,母親早逝,父親續弦,繼母領了個哥哥上門,打小就各方面比不過那上門哥哥,被繼母甚至被親爹嫌棄。

有句話叫什麽來着,有後媽就必定會有後爹,小孩慘得符合普世規律,倒也不冤。

韓誠仔細想想,他之前養的那些個小寵物,也還是有不少和小孩情況差不多的。

慘法當然千奇百怪,但悲慘是千篇一律的。

韓誠不關心他們慘成什麽樣,該拿錢的拿錢,能幫上一把的就幫一把,只要對方別太過分。

像他今年上半年包養的那位,漂亮水靈,但就是一天到晚苦着臉,有事沒事就跟韓誠念叨他那可憐的入獄了的老母親。

本來韓誠是挺同情這孩子的,誰讓這孩子的臉比他前任還好看三分,嗯,不是,是同情這孩子從小與母親分離的悲慘經歷,就花了點兒心思,給這孩子請了個好律師,勢必要把那可憐的母親從獄中“挽救”出來。

但韓誠沒想到,這是麻煩的開端,那孩子得寸進了尺,為着韓誠“不檢點”的感情生活而無端生氣,自己把自己提成了正宮,讓韓誠把情史交代完全,還不讓韓誠碰他,說韓誠是個騙心騙身的渣男,不配擁有他。

對此,韓誠還能說什麽呢?他都給了錢出了力,還要他怎麽樣?他只是包養快樂而已,又不是包養真愛。

這孩子是看什麽小說,把腦子給看傻了嗎?

然後韓誠就把這孩子攆走了,以免勞心傷神。

幸好這孩子沒在韓誠這一棵樹上吊死,出了韓家又有另一富三代候着。

所以韓誠覺着自己這“真愛”,還真不值幾個錢兒呢。

經此一役,韓誠身邊好幾個月都沒人,秘書兼多年好友的路依還替他擔心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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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說你要真單身一輩子該咋辦哦,老大。”

路依是個好姑娘,但她是個有時候特愛多管韓誠閑事的姑娘。

若不是路依性別女愛好女,且目前也有穩定交往的女朋友,韓誠都要以為她對自己圖謀不軌了。

誰讓她那麽喜歡管着韓誠呢。

但路依不服氣地說,韓誠也特愛管着她,她這是一報還一報。

她要不說還好,一說韓誠就來氣。

“還不是你當初自己惹上麻煩,差點嫁了那已婚渣男,我要不給你出頭,你就得被迫當小三了!”

“哦哦,對,感謝您的大恩大德,不然我和原配姐姐也沒法成。”路依忙後退一步,沖着韓誠拱手行禮,“我和阿姐下月五號辦婚禮,她還說要請您當證婚人。”

“我拒絕。”韓誠冷漠,“你倆從頭到尾把我當工具人呢。”

“唉呀,我是真沒有,老大。”路依很是無辜,“我也是您拆穿渣男後,才跟阿姐認識的,才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和她借您的刀殺那個渣男。”

韓誠一臉“你看我是相信你鬼話的樣子嗎”。

“您不信也得信呀,這是事實。”路依言辭懇切,“所以您現在身邊有人了嗎?”

話題轉得太快就像龍卷風,韓誠也習慣了,順口恹恹地說:“有了,你應該見過。”

路依靜默一兩秒,“我應該真沒見過。”

“就是易千那倒黴玩意兒。”韓誠不耐煩地補了句。

路依徹底沉默了,好半晌憋出一句:“小千是個好孩子,您......我沒想到您竟然會對他下手。”

“之前那些,哪個不是好孩子。”韓誠冷笑道。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路依嘆了口氣,“主要小千他,長得太踏實了,跟您以前的喜好不太沾邊兒。”

“難得換換口味嘛。”韓誠說,是老實話。

“啧,不行,以後我都不能直視小千了。”路依下意識搓了搓胳膊,忽然一晃神,“等等,老大,我想起個事兒。”

“嗯,如果還是要我給你和你媳婦兒的婚禮出謀劃策的話,請你麻溜地左轉出門。”韓誠毫不客氣。

“婚禮的事兒另說,我要跟您說的是,昨天我不是和小千一塊送您上車嘛。我那時候不知道小千是您那啥,我以為他只是一個勤工儉學的小司機,怕您到時候又帶人回家過夜,吓着人孩子,就跟他提了一嘴您以前也包養過......不少情人的事情。”路依咽咽唾沫,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韓誠。

韓誠被氣笑了:“這有什麽,你還怕他嫌我?”

“之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情況發生。”路依低了頭,畏畏縮縮地,“那啥,我先去準備ppt了,老大回見!”

很快就左轉出了門,踩着五公分的高跟兒速度都不差。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韓誠和路依的性取向都随大流的話,他倆估計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領證結婚了。

老相識老朋友老搭檔,沒有愛情便已經默契十足,要是有愛情那也就順理成章地奔着天荒地老。

但上天愛開玩笑,總是要整一堆幺蛾子撲棱棱地到處亂飛。

“不是朋友,便是親人。”韓誠記得這是路依在上一場婚禮開始前,姑娘拿着無度數的雞尾酒沖他舉杯,豪氣幹雲地跟他商量拜把子事宜。

說着說着有些晃悠,沒有酒精也上了頭,還不忘補充一句:“我呢,三生有幸,認下老大您這位哥哥。”

“行,那我也就認下你這姐姐。”韓誠回敬了一杯,向來不願意被人在年齡上占便宜。

那是好幾年前的一個晴夜,好像正值夏天。

他和路依剛剛大學畢業,他被迫繼承家業,路依被家族安排聯姻。

原本他們說好,要是韓誠逃離不了繼承家産,路依就過來給他當幫手排憂解難,好歹他們也算是一塊長起來的青梅竹馬。

怎奈宏圖壯志還沒展開,路依就被家族安排了個明明白白。

韓誠對路依放了他鴿子很不爽,便私下裏找人搜集路依未婚夫的渣男實證,也間接給路依創造了和她現任女友認識的機會。

當然這都是後話,那個晴夜韓誠只是和路依單純出來喝喝酒,沒告訴她自己在暗中查些什麽。

很沒意思地喝了頓“果汁氣泡水”,韓誠還能安然開車,送路依回去。

路依看時間還早,就讓韓誠開車上了高速,壓着超速線奪路狂飙,找了個荒郊野嶺的口兒下到國道,随随便便把車擱在了路邊。

路依是想看星星,正好那晚上天氣晴。

小女孩總愛有這種浪漫的情調,韓誠不太懂,但也不指摘什麽。

那天星星也真的亮,洋洋灑灑、浩浩蕩蕩,彙成原野與瀚海。

路依舉着手機拍了兩張,星芒糊了一片。

韓誠說她要真想來拍,得帶專業的設備來。

路依說就拍個意思嘛。

然後他倆都不說話,仰頭看了星空好一會兒,偶爾國道上走過一兩輛車,風吹草木沙沙作響。

韓誠擡手拍死一只蚊子,剛想問路依什麽時候回去,路依先開了口。

“韓誠,假如我真結得成這婚,到時候把捧花給你。”路依很少正兒八經地喊他名字,他倆太熟,喊大名的話反而很奇怪,“我就怕你這麽單着單着,單一輩子。”

“別了,你多關心關心你自己。”韓誠略帶嘲諷道,“我好歹也是有正經交往過的男友的。”

“然後現在改正經包養了?”路依看向他,似笑非笑,“個個照着你前任的模子找,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對你那死了的前任多麽情深似海呢。”

“我确實很專一,謝謝誇獎。”韓誠怪不要臉地一颔首。

“但我是知道的啊,你那前任是誰的替身。”路依笑了出來,“何必呢,人家兒子都上小學了。”

“你也就仗着我倆認識這麽多年,才張嘴胡說八道吧,別以為我不敢收拾你哦。”韓誠軟聲軟語,是在威脅。

“也就我仗着認識你那麽多年,才敢這麽說你。”路依也不懼他,搖了頭轉身拉開車門,“回去啦,這兒蚊子怪多的。”

韓誠又拍死一只蚊子,愣了好一陣,才繞到駕駛座那邊,開門上車。

星空還在頭頂,韓誠打開車頂的天窗,風随蟲鳴和星光一湧而進。

路依輕輕哼着歌,歌詞奇奇怪怪。

“蜘蛛用水織着毛衣,

我趴在烏鴉的寫字臺上

為你寫了首詩詞。

你說這荒謬不可信,恰如我愛你

天空落下雪色滾燙的灰

魚尾跳躍着在陸地留下足跡

我知道這荒謬不可信,一如我愛你

我寄出了那首詩,名為無題

車馬郵很慢,一生等不太及

你落下‘已收’的字跡

和你的姓名

我倆姓名挨在一起

不言不語”

不太像首歌,像首詩,韓誠循着冥冥之中的指引,下意識地将這些字句記在心裏。

他問路依這是什麽歌兒,路依說不是什麽歌兒,她瞎唱的,用網絡某篇帖子上的詩句,作為歌詞。

還真是詩,而且冥冥之中真的有指引,這首詩的作者就是路依後來的好阿姐。

解除婚約後,路依和她家裏的關系跌入冰點,只能靠韓誠養活。

白天在韓誠公司搬磚,晚上賴在那時還不是她女朋友的女朋友家住,可謂是新時代出櫃第一人。

路爹路媽快要氣死,當時路媽口不擇言,說讓路依嫁給韓誠就好了,不然哪會有這麽多幺蛾子。

但韓誠當初已經耿直到圈內皆知他是個24K純gay,路爹路媽也不會真的考慮把寶貝閨女往火坑裏推。

也幸好路爹路媽是真疼女兒,鬧過一段時間矛盾後,該和好的和好,該認下女兒媳婦的認下女兒媳婦。

倒是路依自個兒,這些年和她家阿姐分分合合,一直拖到現如今才敲定結婚事宜。

路爹路媽都已經把阿姐當第二個閨女看了,每次都指責路依說,沒事兒別老惹你姐生氣,你都多大個人了。

“典型的胳膊肘往外拐。”路依再次和韓誠喝着“果汁汽水”,拍桌子控訴道。

韓誠對她這種另類的秀恩愛已經見怪不怪,只想着待會兒要不要直接把這貨打暈,叫她家阿姐來接。

但動手打人不太好,何況對方還是自己正經的青梅。

再一回過神,發覺自己發呆了半小時,路依把會議初版的ppt發給韓誠,讓他掃兩眼。

韓誠無心工作,直接給姑娘發回一句,你自己看吧。

他覺着自己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問題,畢竟也才三十出頭,就已經在想退休事宜了。

或者不退休也行,到四十歲申請個安樂死,也是快活。

提不起精神,可能是因為到了冬天,人都懶倦。

強打起精神開了個會,又去和合作夥伴吃了個晚飯,再約定好下周什麽時候去滑雪場滑個雪。

韓誠運動細胞一般,只是為了談生意舍命陪君子。

他偶然掃了眼日歷,四級考試是在三周後的周六,那天倒沒其他什麽安排。

韓誠知道小孩學校在哪兒,好歹他也在這S城住了多年。

敲敲桌面,韓誠決定那個沒什麽安排的周六去吃羊肉火鍋。

接下來的兩個周末都安排得滿滿當當,除卻必要的工作外,他得在這個周日回趟本家。

說是家族小聚,姐姐姐夫會過來。

如果小孩沒什麽事兒,倒是可以把他也一塊領回去,韓誠不願意獨自一人面對姐姐一家的其樂融融。

只不過,小孩身份不大好,到時候可能要被老爺子吹胡子瞪眼。

兩相權衡下,他還是決定帶小孩過去,比起老頭子的吹胡子瞪眼,他更受不了姐姐一家的其樂融融。

會襯得他很可憐,又很可笑。

晚上沒加班,讓小孩過來接。

韓誠謹遵醫囑地多喝白開水,胃是舒服了許多,但嘴上滋味寡淡,總想吃點兒甜的。

所以一上車,韓誠就讓小孩導航去最近的一家甜品店,買點慕斯蛋糕吃一吃。

“慕斯是涼的,您胃病還沒好。”小孩不動,輕蹙着眉頭和韓誠打太極。

這是管他管上瘾了?韓誠挑一挑眉,但還是好聲好氣地跟孩子講道理:“我就是想吃點兒甜的,去那兒不買慕斯蛋糕也行。”

韓誠覺得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小心翼翼的金主了,到底誰才是給錢的那方啊!

“但奇諾已經準備好晚飯了。”小孩嘆了口氣,忽然轉身從他擱到車後座的羽絨服口袋裏,摸出一粒粉紅包裝的糖果,然後遞給韓誠,“要不您先吃這個?蛋糕也會買,不過得晚飯過後才能吃。”

韓誠接過糖,撕開喂嘴裏,是草莓味的。

酸甜漫開,嘴裏可算不寡淡。

他覺着蠻有意思,想自己是不是給了這小孩太多管閑事的權力。

他倒是可以随時收回,但小孩表情很認真,草莓糖果的味道也不差。

就這樣試試吧,于他而言沒什麽損失。

到蛋糕店,韓誠本着讓小孩放心的原則,叫小孩幫他選蛋糕。

當然實際是因為韓誠有選擇困難症。

小孩就比較直接了,堪堪掃了一眼玻璃櫃,點了兩只草莓塔。

“你很喜歡草莓嘛。”韓誠笑笑,店員正麻利地打包。

小孩很自覺地掃二維碼付了錢,接過店員遞來的甜點盒子,“也不是很喜歡,只是想不到選什麽的時候,就選草莓,味道總不會錯的。”

原來小孩也有選擇困難症。

韓誠沒頭沒腦地問了句:“這周日你沒什麽事兒吧?”

這時小孩一首拎着蛋糕,一手拉着他,愣了一陣子,說:“沒事兒。”

“那你跟我回家一趟,吃頓飯。”韓誠随意道。

“......哦。”這次愣得更明顯了,韓誠能感覺出他可能有些不願意。

接下來小孩卻把韓誠的手扣緊了些,問:“我要準備些什麽嗎?”

韓誠想了想,說:“就準備你這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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