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制

自  制

夜晚，長堡吳甸區，岚山青沁莊園。

“怎麽說？”蔣彥恂看着林尹川道。

林尹川沉吟片刻，開始分析：“據您說，王董今天叫你和謝總來，是想說和的。但是奇怪的是，他卻沒有提前告知你這件事，導致你帶了無關的人來。”

林尹川沒等蔣彥恂反駁這個“無關”，就繼續說道：“此外，他在飯桌上說的那些話，看似說和，挑撥的意味卻更強烈，比如說他提醒謝總，您才是唯一的恒碩掌門人，他不過是好幾個副總之一，還專門在飯桌上說我是‘您的人’。”

他又繼續道：“當然，我不太了解王董平時的說話風格，我只是從常理來說，感覺這不像一個說和的做法。”

蔣彥恂眼睛裏閃着跳動的光芒，突然抱住林尹川說：“好川兒，我沒想到你這麽聰明。”

林尹川心下有些生氣，心想原來你早看出來了，還懷疑我智商。他在蔣彥恂眼裏難道就是個啥也不懂，只在船上有價值的玩物嗎？

蔣彥恂卻沒注意到他的情緒，繼續說道：“我知道王紹剛這個人的脾性。他雖然支持了我，但是未必就覺得我會完全聽他的，他也還在觀察。另外，他想扶持謝雲杉，讓謝雲杉和我對上，這樣無論我們誰都會依附他，還會競争着向他示好，他就可以坐山觀虎鬥了。”

“那怎麽辦？”林尹川想不到他看的那麽清楚，那他還和謝雲杉吵成那樣。

“呵呵。”蔣彥恂冷笑道，“我自然有辦法，現在還不是和王紹剛撕破臉的時候，不過謝雲杉，他敢在背後搞小動作，你且看着我如何收拾他。”

林尹川心下發寒，他心想，蔣彥恂雖然平時看着不太靠譜，也經常做出一些讓人瞠目結舌的奇異之舉，但是他對局勢和人心的敏感程度也是不容小觑。更何況，他對待敵人也确實是能下死手。除了保潔和王晟的事，林尹川其實還聽蔣旭陽說過許許多多他哥小時候，整治那些對他不好的人的故事。

因此，盡管蔣彥恂目前看上去很喜歡他，他還是非常注意兩人相處的尺度。他一貫自信，相信只要自己足夠小心，一定能火中取栗，在蔣彥恂這裏實現心願的同時，還能全身而退。

蔣彥恂看他沒有說話，以為他是今天受了委屈不太開心，于是趕忙小心翼翼地哄他道：“川兒，今天是學長沒安排好，讓你受委屈了。”

林尹川發自內心地不覺得今天這算得上什麽委屈，回答道：“我沒有什麽委屈的，今天這并不算什麽。說實在的，我只是有些擔心學長。您在那個位置上，既要應對王董那邊的壓力，還要提防謝總這邊的動作。換在您的角度上，我一定會覺得非常難以處理。”

蔣彥恂看了他一眼，沒想到林尹川心裏全都是他，連自己的委屈也完全不顧，心裏也頗是感動，胸口一陣酸酸麻麻。他寬慰道：“好川兒，有你這份心，學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不怕的。”

林尹川心想，我既是為您擔心，但更是為我們共同的事業擔心，他開口道：“學長，如果您需要我為您做什麽，請一定要告訴我。王董和謝總這邊的壓力，尹川願意與您一同承擔。”

蔣彥恂聽完他這話，心裏更是觸動，心裏暗下決心，一定不能辜負林尹川對自己的這份一心一意。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走回了蔣家的別墅。

時隔多年，林尹川終于再次回到這裏。他看着花園裏的一草一木，客廳裏的每一件家具，似乎都還和當年一模一樣，蔣彥恂似乎刻意維持了這裏的原樣。

為什麽呢？林尹川心想，這裏對他來說，難道不是意味着一個并不令人快樂的童年嗎？

別墅裏一對老夫妻迎了出來，魏叔是這個房子的園丁和維修工、魏嫂則負責做家務與煮飯，兩人都是很早就跟着蔣老的，如今竟然也沒有離開。

不過還是有什麽變了吧？林尹川看着他們對蔣彥恂一百個尊重、一百個小心的樣子，心想當年蔣老在時可不是這樣，看來蔣彥恂并不是一個非常容易伺候的主家。

林尹川換了鞋子，拒絕了蔣彥恂再吃一頓的邀請，拿起王盈送來的、他裝換洗衣物的小背包，開口問道：“學長，您看我今晚住哪裏呢？能帶我去下房間嗎？”

蔣彥恂一愣，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才對魏嫂說：“帶川兒去主卧吧。”又轉過頭對林尹川說：“我還有個文件要看，先去書房，你先休息着。”

林尹川點點頭，跟着魏嫂來到了主卧。

推開雙開門的卧室門，這是一個主卧套間。

一間寬敞的主卧，放着真絲床品的大床。旁邊有一個可以開門出去的小露臺，林尹川記得以前蔣老總是在這裏抽煙。右邊是一個獨立的衣帽間，過去馮太的上千件衣服也許就挂在這裏，但是如今一半已經空蕩蕩了，另一半則挂着蔣彥恂的衣物。還有一個超級寬敞的浴室，可以淋浴、更可以泡澡。這些東西或許有換新，不過整體布局還是當年的樣子。林尹川記得蔣老夫婦不在時，他跟着蔣旭陽進來參觀過。

不過主卧窗前多了一個考究的貴妃椅，林尹川敢肯定自己以前沒有見到過，這大概又是蔣彥恂的口味，難道他是有什麽獨特的癖好？為什麽那麽喜歡貴妃椅？

從林尹川聽到蔣彥恂要他今晚住蔣家以後，他就知道可能發生什麽了。

畢竟情人這個工作的主要崗位職責就是這個，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履職呢。因此也不矯情，直接拿起洗漱包，進入浴室裏清理起來，努力在蔣彥恂回來時把自己準備好。

于是，當蔣彥恂走進主卧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他肖想多年的夢中情人，此時正穿着一件真絲的黑色浴袍，胸口露出一片肌膚，頭發濕漉漉的，浴袍開叉幾乎開到了腿gen，半遮不遮半露不露地，倚靠在貴妃椅上，看他床頭的那本《君主論》。

其實以蔣彥恂的腦補能力，他早就幻想過林尹川和他調情、躺在他船上的樣子，但是等這一天真的實現了，蔣彥恂卻覺得有點超過他承受能力了。他走進主卧，卻全程不敢直視林尹川，走到小吧臺前，背對着那個可怕的貴妃椅，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川兒，你想喝水嗎？”一邊說着，他一邊故意倒水道。

林尹川擡頭看看蔣彥恂，奇怪極了，他故意穿成這樣，又靠在蔣彥恂最喜歡的貴妃椅上。蔣彥恂不說立馬撲過來，至少也應該走到他身邊，和他互動一下吧。

結果蔣彥恂不僅不走過來，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什麽意思？這是對他工作成果的極大不尊重。

他一貫百折不撓，決定再嘗試一下，于是說道：“學長，我不渴，你渴嗎？你床頭這本書寫的是什麽呀？我看不懂，你過來陪我看看。”

然後林尹川就看到蔣彥恂以一種非常奇怪的姿勢，在全程不直視他的情況下，走到了貴妃椅旁邊，坐下，用餘光瞟着他手上的書，說：“這是意大利馬基雅維利寫的《君主論》，川兒你沒有看過嗎？”

林尹川當然看過，不過借着這個由頭引蔣彥恂過來罷了。但是雖然走了過來，卻依然不看他，林尹川覺得簡直匪夷所思。但他就不信這個邪，決定繼續主動出擊，于是用一雙手從背後環繞住蔣彥恂，整個人從背後貼了上去，輕輕地說：“川兒當年學工科的，沒看過。講的什麽，學長你給我講講？”

結果他就感覺蔣彥恂全身都僵硬了，一把狠狠拉住他的手臂，似乎在做什麽心理鬥争。

其實蔣彥恂在上樓前就想好了，今晚純粹是蓋棉被睡覺，什麽都不做。

之所以這樣決定，不是因為他是柳下惠，而是因為他是個很重儀式感的人。

當年見過林尹川以後，他就把和林尹川相遇的日子，标注在了自己的日歷上。後來林尹川答應和他在一起那天，他又标注了一次。他原本打算，把二人真正合二為一那天标注為第三次。

雖然他們不會有結婚紀念日，但是他想通過這種模式，模拟紀念日，等二人老夫老妻以後，還能拿出來作為平凡生活中的驚喜。

但是，今天并不是一個非常合适的日子。

因為今天，他不僅烏龍地讓林尹川和謝雲杉一起吃了一頓飯，還讓林尹川被謝雲杉“質問”了好幾次。

他剛剛就在樓下想，如果今天要了林尹川，确實是一時開心了。但是等以後每年過紀念日的時候，林尹川就會想起今天不愉快的經歷，每過一年想起一次，一直到老。

這也太不合算了。

于是盡管千般不願，蔣彥恂還是下定決心，今天他什麽都不做，純蓋棉被聊天睡覺。

但是，很明顯他高估自己的意志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