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階下囚

階下囚

李淵最終也沒有去找窦彥，因為在路上還在想自己這麽做對不對？

他想出頭的心非常迫切，然而他姨媽獨孤氏對他也是真的好，連帶着楊堅對李淵也非常疼愛。盡管很多時候李淵的地位比不上楊勇和楊廣他們這些兄弟，但是做人也該知足！

李淵在想，就算這個時候去找宇文家的諸王表忠心又能如何？想出頭的人多的是，有本事有身份的尚且未能排的上號，何況自己這種家族已經被邊緣化的子弟呢！

或許是剛才頭腦發熱所以才生出了一點急功近利的心思，如今被夜風一吹，李淵便立即轉身回帳篷裏去了。

楊勇和楊廣剛說完話沒多大一會兒，李淵回來直接躺下，楊廣就當不知道閉上眼睛睡着了。

楊勇忍不住問：“你不說要看你婆娘兒的侄兒嗎？怎麽沒去？還是說見不到？”

說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多少帶了點幸災樂禍，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你就是上趕着巴結也未必能巴結的上。

李淵又不是聽不出來，只能淡淡的說：“算了，這麽久沒有囑咐過他，這個時候巴巴的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想去拜見陳王呢！姨父那裏我是知道的，這個時候過去不合适，所以我沒走幾步又回來了。”

楊勇一時弄不清楚這位表弟到底是怎麽想的，難不成真的只是單純的想要去囑咐幾句？

楊勇也沒再說什麽，還覺得自己剛才那幸災樂禍的語氣不太好，好言好語的跟李淵說：“大晚上不去也行，大家趕路一天了都特別累，明天白天遇見了你再囑咐也不遲。”

李淵含糊不清的答應了一聲，沒過一會兒就睡着了。

這下楊勇反而睡不着了，捅了捅睡在旁邊的弟弟。楊廣煩的翻身背對着哥哥不想搭理他！

楊廣心想自家大哥是個大傻子這麽多年的糧食白吃了嗎？明顯李淵是在糊弄他的。

這就是他們剛才說李淵性格的一部分，瞻前顧後，而且做什麽事情都很難做到最後。剛才的話還在耳邊，可惜大哥壓根都沒記到心裏面去。

這件事兒暫時就這樣過去了，兩軍交戰，沒過幾天北齊軍投降，任城王被俘虜。

Advertisement

宇文憲親自去見他，看到被五花大綁的任城王，宇文憲就說：“前些日子我派人給大王送信，大王那個時候若是投了，哪有今日？”

任城王嘆口氣：“我父親共十五子，如今只有我一個人獨活，我怎麽能看着我高家的江山就這麽沒了，要不然将來到地下我父親問我為何不挽救一二，我該如何回答？”

他的這番話觸動了宇文憲，北齊已然滅國，北周又走向何處？

早先宇文憲覺得自家兄弟同心，大家一心向前，早晚能一統天下建立不世功勳，可是皇兄去世之後，這侄兒實在不像樣子，讓宇文憲對一統天下生出迷茫來，最近一段時間常常自問：究竟還有沒有力量去一統天下？

若是因為宗室之內起了紛争，到時候血流成河，自己百年之後到了地下又該怎麽跟父親和諸位皇兄解釋？

宇文憲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任城王的肩膀：“事已至此，您也有交代了！您去長安吧，不必驚慌，不會對您怎麽樣的，以後踏踏實實的在長安過日子吧。聽說你還有五個兒子，若是有願意的，到可以出來為官，您放心，不會有人為難他們。”

宇文憲話說的漂亮，任城王卻不願意相信。俗話說落毛的鳳凰不如雞，雖然還留有性命，但是日子卻不好過，亡國宗室要受到的白眼和冷落任城王是知道的，忍不住一聲嘆息！

他問：“高玮高恒父子在哪兒？”

宇文憲就說：“已經送往長安了，将來你們總能在長安相見。”

任城王點了點頭，哪怕知道前路不好走也要走下去，對宇文憲表示了謝意，随後看着妻妾子女被押上了馬車，便一同登車往長安去了。

自此北方大地又一次凝成了一塊，大軍已經開始班師回朝。

哪怕是在夏天頂着大太陽趕路是一種很痛苦的事情，但因為打了勝仗，整個隊伍顯得朝氣勃勃，每個人都顯得很高興。可惜了，要是放在上古商周那會，怎麽也要高唱凱歌凱旋而歸。

馮小憐登上山峰，看着北周的凱旋大軍從山腳下蜿蜒路過。幾十萬人馬絕不是一兩天就能路過的，馮小憐忍不住嘆息一聲。

貍奴就問：“主人你嘆什麽氣啊？”

“我在為宇文憲嘆氣呀！”

貍奴就有一些不明白，歪着小腦袋問：“您為他嘆什麽氣呀？”

“說了你也不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馮小憐說不下去，別人或許有些身不由己，宇文憲想要反叛那簡直太簡單了。

就如今宇文赟那德行，朝廷裏面看不慣他的人多的是，改朝換代就不是大事兒，更別說換個皇帝了。或許很多人還會覺得這是他們宇文家的家事，不是什麽大事兒。

馮小憐覺得自己有必要和宇文憲談談，趁着宇文憲率領大軍路過此地，要是能勸就勸一勸，要是不能……還是要勸一勸吧。

馮小憐跟旁邊的貍奴吩咐：“跟你哥哥說讓他給宇文憲送封信，就說我請齊王殿下暢飲，答謝上個月他請我宴飲。”

宇文憲很快就收到了信，回複說這兩天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了之後便親自登門。

馮小憐等了兩天，終于等來了宇文憲。

兩個人在山中設宴，說是筵席，實際上只有一道菜，還是好不容易從水裏逮來的一條魚。酒确實是好酒，比起馮小憐在宇文憲大營裏喝到那些略微渾濁的酒，馮小憐拿出來的都是那些酒液清澈的好酒。

從酒壇子裏面倒出來之後，宇文憲稍微一聞就忍不住誇獎：“這些酒若是長安，一壇能賣出上百貫的好價，不是一般人家能享受的。”

馮小憐就說：“釀酒需要糧食，如今天下百姓個個都在餓肚子，一般人別說是好酒了，随便一種酒都享受不起。

這是我撬開本地大戶高家大門弄來的好東西，這家人雖然祖上沒出過什麽大人物，追溯家史能追到秦末漢初。據說當年始皇帝遷徙六國富商到鹹陽，這些富商一路上風塵仆仆，為了日子好過一點兒，到處散金銀購買當地的東西，而高家正是因為得到了當年那些富商的金銀才買了土地在此地安居下來，一步步發展壯大的。”

宇文憲聽了之後，看着面前的酒，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若是想要家族長久，必不能出風頭。那句話說的對，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唉！”

說到這裏宇文憲站起來看着遠處的群山和腳下的山谷，忍不住說：“以前宇文家和高家一起分了前魏的天下，如今高家落敗，我不僅沒有得意，反而生出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說到這裏他轉頭看馮小憐：“我知道馮卿不是一般人，你說我宇文家将來何去何從？”

馮小憐想了一會兒：“以眼下來看，自然是不會長久。不過也不是沒有化解的辦法，假如你取而代之，眼下的危機便迎刃而解。宇文赟若是一個聖明君主倒也罷了，這些話我也不會說出來。可他如今望之不似人君……”

宇文憲擺了擺手：“這話別再說了，我若是有丁點兒念頭也不用這個時候和你在山中對飲，我就該現在回長安去布局。我是一點念頭都沒有！”

“你想過你母親和你的子女嗎？你若是束手就擒，他們将來如何？”馮小憐知道宇文憲是個孝子，從小就很在乎他生母的感受。馮小憐就接着說：“你母親将來沒人侍奉，你難道就願意看着她孤苦度日嗎？”

宇文憲沉默不語。

又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是那會治理天下的人！”

說完之後又是一聲長嘆。

此時宇文憲的臉色很不好，馮小憐已經感覺出來了，宇文憲對自己的下場很清楚，已然生出了死志。

馮小憐不知道說什麽才能打動他，心裏面多少有點着急。

而此時長安城中的權貴少年們沒有跟着大軍慢慢行軍，都盔甲鮮亮的押送高玮回長安。

因為要考慮到北齊降臣的感受，也為了照顧北齊百姓們的情緒，長安那兒也沒有弄什麽獻俘儀式。宇文家的人甚至出面安撫了高玮父子，透露給高玮一個消息，那就是會封他一個縣公的爵位，讓他先在長安城裏住下。

高玮頓時松了一口氣表示肯定會踏踏實實的在長安城裏住着。同時心裏面想着投降也沒自己想象的那麽可怕。

而長安城的權貴也出面排下宴席，宴請高玮給他接風洗塵，順便壓驚。

幾杯酒下肚，高玮徹底放松下來。他也知道他母親胡太後和他妻子穆黃花以及其他的妃嫔都在長安城。沒有第一時間打聽她們的下落，詢問她們的近況。而是向這些前來飲宴的權貴們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

“朕的……不不，我當年的淑妃就在河北，我對她十分想念，不知道能否把她帶來順還到我身邊，若是有她在旁邊陪着，一輩子平平淡淡道也能過得有滋有味兒……”

他這話說出來之後，席上的這些權貴們紛紛飛眼神兒。

有些人表現的不可置信，因為這昏君來了不先打聽他母親的處境，反而惦記着一個寵妃。

但是有些人卻和胡太後穆黃花勾搭在一起，那一對婆媳覺得高緯必然會死，不管是戰死還是被處死，最後都是難逃一死。所以在長安城中肆無忌憚的與不少人有了首尾，他們的那些入幕之賓也有一些如今正坐在宴席上，聽見高玮開口，這些人心裏面想法就多了。

但更多的人是覺得高玮異想天開，那馮小憐要是只鳥，大家費點兒時間花點精力捉過來哄哄他也不是不行。但那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很兇悍的女人。

要把馮小憐帶過來那就有點強人所難了，除非現在趕快傳信，令凱旋的大軍去圍剿，這明顯是行不通的！

高玮一看北周這些官員權貴們沒有應承，就知道他可能再難見到淑妃了，便忍不住捂着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