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互誇

互誇

邢穹詫異地看着被握着的衣袖,一時間有些恍惚。

走了幾步,前頭的人放開了他的衣袖,轉身解釋道:“外頭風大,你這頭發還濕着,別吹了風。”

邢穹收拾好了表情,聽到宿梓月話裏的關心,雖然對此并不在意,還是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

徑直繞過了山水紋玉雕屏風,從一旁的浴巾木架子上扯下一條幹帕子,随意擦着濕漉漉的頭發。

邢穹眉毛濃厚,英氣勃勃,眼睛也生的十分的開闊狹長,眼尾略略有些上翹,原本束着發,這股子氣勢就更為淩厲,現在披散着秀發,倒是降了三分攻擊性。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對視了幾息,宿梓月倏然垂下了眼睫。

黑長的眼睫覆蓋住她水光潋滟的眸子:“打擾了,我這兒有些傷藥......你的傷口......”

邢穹瞧着宿梓月手上拿着的瓶瓶罐罐,眼裏有了絲笑意:“無妨,都是些皮外傷。”

宿梓月聞言,擡頭看向邢穹,她的身上還有些剛沐浴完的熱氣,宿梓月覺着屋裏也是熱氣騰騰的,她被蒸的有些熱。

屋裏都是邢穹的味道,她身上似乎就有一些很特有的響起,淡淡的很好聞,明明是個武将,卻有種一種書卷氣,或許正是因着她真實的身份。

宿梓月不知道是否要告知邢穹,她發現了她的秘密,她可以保證絕對不說出去,只是不知道邢穹會不會相信。

糾結中,就聽到了邢穹的聲音:“宿小姐,坐。”

宿梓月怔愣間,邢穹已經走至屋裏那張四人圓桌邊坐下,邀請宿梓月一同坐下。

親自斟了一盞茶放置在對面的座位上:“宿小姐,請。”

宿梓月緩步上前,将手上的東西都放置于桌子上,謝過了邢穹,抿了一口茶後,給邢穹介紹這些傷藥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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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世子戰場上厮殺過的人,不在意這些小傷,只是這傷因着我而起,如若世子就此留了傷疤,我總是會內疚的......”

宿梓月歉意地說着,瞧着邢穹臉上的劃痕,眼眸閃動,很是愧疚。

邢穹瞧着宿梓月緊張地握着茶盞,一雙素白纖細的手指在粗瓷的襯托下更顯得瑩白,只是她似乎很是忐忑,将瓷盞捏的很緊,指節白森森的。

“好,多謝宿小姐。”

邢穹将面前的傷藥往面前揮了揮,意思是他收下了。

宿梓月的心終于是落了地,喉管一陣幹澀,拿起茶盞一飲而盡。

剛放下空盞,就瞧見了眼前多了一塊帕子。

順着帕子,瞧着拿着它的那只手,手掌瘦削寬闊,上頭還能看到指腹間厚厚的老繭,泛着黃。

邢穹注意到了宿梓月的目光,看了眼她的手,對比宿梓月的手,确實是粗糙的很,指甲也寬大的很醜,她剛想收回手,就看到宿梓月接過了帕子。

“多謝世子。”說着就拿起帕子掖了掖唇邊的水漬,再次道了謝。

邢穹點點頭,又給宿梓月倒了一杯熱茶。

繼續擦拭着那還泛着水光的秀發,宿梓月拿着茶盞溫着手,瞧着邢穹屈起的手,衣服緊貼着,也能看出邢穹的肌肉矯健。

“你真厲害。”宿梓月發自內心地贊嘆。

邢穹擦頭發的手一頓,不明白宿梓月怎麽突然說這個。

宿梓月解釋道:“剛才世子救我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世子這一身武藝,很是高強,身子骨勁朗,不像我,落入剛才的境況,一點自救的能力都沒有。”

邢穹靜了兩秒:“你很勇敢。”

邢穹迎着宿梓月的目光瞧向她:“剛才那樣的境地,即使是七尺男兒,也沒有幾個有宿小姐這般冷靜的。”

宿梓月沒想到邢穹一本正經的是要誇她,她有些意外。

關于邢穹的名聲,怕是整個大業都無人不知,出生就被冊封為世子,十三歲就同榮安王上了戰場,七年來戰功無數,已經不再需要榮安王世子這份祖蔭的貼金。

她是大業最年輕的将軍,是鎮守邊關的猛将,是塞北的勇士。

從前只聽說她‘殺神’的名號,上回也只是在永寧侯府遠遠見過一回,如今相處下來,宿梓月覺得邢穹比傳言的更加厲害!

“世子才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

宿梓月真心誇贊,她不難想到,女扮男裝出入軍營,上陣殺敵,比之真正的男人要難上多少。

可是瞧着邢穹,她竟然做到了,宿梓月痛恨她自小的身子骨,長年累月的病着,如若不然,她真的也很想走出後院那四方小天地,去天高海闊之處瞧瞧,這世界不同的風景。

她歆羨地瞧着邢穹,眼裏有敬意,有向往,看的邢穹愣住了,不知道要如何回應。

宿梓月等了半晌,瞧着邢穹似乎走了神,揮手輕輕在邢穹眼前揮了揮。

“世子?”

邢穹回過神,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她慶幸頭發未幹沒能束起,不然她這發燙的耳朵尖估計會被看見紅如石榴花開。

她輕輕咳嗽一聲,正要開口,就聽到了門口的敲門聲。

“邢世子~”

是裴珏的聲音,宿梓月斂了神色,周身的溫度褪去,冷了眉眼。

邢穹詫異地看了眼宿梓月,迅速從懷裏扯出發繩,将頭發束起,回應道:“請進。”

裴珏推門而入,瞧見了屋裏的宿梓月,頓住了腳步,神色有些不自在。

宿梓月蹙了蹙眉心,不等她細看,裴珏已經換了副面孔,一如往常的溫潤。

“阿月怎麽也在此?”

宿梓月眼睫低垂,指了指桌上的傷藥:“邢世子因我而傷,我來給世子送藥。”

裴珏點頭稱是,又想着邢穹道了謝,走到了宿梓月身邊坐下。

“阿月,對不住,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錯,你生氣就打我幾下出出氣~”

說着不由分說握住了宿梓月的手,朝着自己的胸膛錘了幾下。

宿梓月被他握的手疼,眉心頻蹙,想要收回手卻掙脫不開,疼的眼眸裏都有了些亮光。

“放開我。”

裴珏以為宿梓月還在怪他,雙手包裹住了宿梓月的手,一臉歉意地瞧着宿梓月:“阿月,原諒我這一回好不好,我今日獵了兔子,晚上給你烤兔肉吃如何~”

宿梓月眼眸裏的光逐漸暗淡,她今日食素,早就同裴珏提起過。

想是全忘了。

宿梓月用力抽回了手:“不用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說着不等裴珏反應,快速起了身。

經過邢穹時,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又瞧着身後的裴珏也起了身,宿梓月嘆息一聲,終究什麽也沒說,快速出了屋子。

宿梓月一走,裴珏臉色就變了,一臉懊惱。

瞧着邢穹徑自坐回了圓桌前,打開那些瓶瓶罐罐一個個看了過去。

裴珏煩躁地一屁股坐回了團桌前,他該去追宿梓月的,阿月今日受了這麽大的驚吓,又都是因着他的緣故。

可是他現在心裏亂的很,就在剛剛回來的路上,芷涵同她訴說了心意。

原來那傻姑娘也一直心悅着他,這才千方百計地想要在侯府多呆些日子,甚至連這年節上都不願意回去與親人團聚。

不像宿梓月,她是沒了親人,侯府日後就是她的家。

裴珏很苦惱,芷涵同阿月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姑娘,從樣貌到性情,都沒有相似之處,阿月就像是遇着今日這般困境,事後也都是風輕雲淡一笑置之,可是芷涵不一樣,就算只是像如今這樣傷着腿 ,充其量是一些皮外傷,就會疼的哭泣不止。

剛才在路上,裴珏已經哄了好久,芷涵才歇了哭泣,整個臉都哭的紅撲撲的,瞧着他的時候眼眶裏蓄着淚,眸光潋滟,鼻頭哭的紅紅的,連那唇,也被她咬的泛着紅。

他也不知道他怎麽了,總覺得她那般很是需要他。

芷涵也确實這般說了,她說她心悅于他,要是沒有他裴珏,她會痛苦地活不下去。

唉,裴珏心裏重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怎麽了?”

對面的人突然出了聲,裴珏很是詫異,沒想到邢穹會主動關心他。

雖然邢穹客居在永寧侯府,可是她嚴格說起來是父親的客人,和他并不想熟,他們說起來都是世子,只是這世子與世子之間也是大為不同的。

他就等着靠蔭封,守着爵位就能衣食無憂過下半輩子,而邢穹靠的是自己的能力,日後未必不會比她父親的功績更高。

對于邢穹能開口關心他,裴珏覺着邢穹是把他當朋友了,立刻放下茶盞反問邢穹。

“邢世子,剛才阿月可有同你說什麽?她是不是惱了我了?”

“不曾。”

“那她有沒有說起我?”

“沒有。”

裴珏有些失望,又不覺得意外,宿梓月是個心思輕易不外露的人,他同宿梓月打小就總被湊成一對,他也多方示好,宿梓月對此總是淡淡的。

只去年宿梓月及笄後,這番情景好了些,她似乎也是同意了祖母的意思,願意嫁給他,自此後,宿梓月總算是對他和對別人有了不一樣。

今日她也答應了他一同前往寶相寺,是,是他臨時毀了約。芷涵說想去狩獵,一直央求着他,他也有些于心不忍,不知道怎麽拒絕她。

再者他也只是想看看,宿梓月會有什麽反應,只要宿梓月遣人來尋他,要他陪着,裴珏覺得他一定會去。

“邢世子,你覺得是阿月好,還是芷涵好?”

裴珏問出這話就後悔了,他問邢穹有什麽用,而且這種問題,邢穹怎麽會搭理。

“不好意思,我胡言亂——”

“宿小姐。”

“啊?”

邢穹像是終于選好了一瓶傷藥,拿起瓶子,往手背上的一道長口子上倒灑藥粉,一時間屋子裏都是嗆人的藥味。

裴珏看着空氣中飛揚的粉末,不好再開口詢問,只在心裏詫異,邢穹看女人的眼光,倒是同他一樣。

其實他也覺得阿月更好,阿月自小長得就像畫裏的仙女,身份又清貴,如今雖然沒了父母,但是繼承了他們留下的所有東西,這樣的人選做妻子,能更好的保證侯府繼續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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