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攬月

攬月

宿梓月驀然睜開雙眼,邢穹那清潤如玉的臉瞬間在眼皮間消散,唯餘床頂籠罩着的靛青色的床帳和床內萦繞的芙蓉花香。

距離午後聽到邢穹說的那些話已經過去了四個時辰了,宿梓月還覺得的那話就在耳邊環繞。

她早早睡下,也無法逃離那些話,還有閉上眼就能看到的那璀璨目光。

宿梓月懊惱地咬住了淡粉的櫻唇,唇瓣上顯出了一個個月牙的白印子,擁着被子坐起了身,潋滟眼眸裏有層薄薄的愁緒。

想到午後的事,宿梓月就恨不能拍自己兩下,她當時幹嘛要跑,真是太丢人了。

宿梓月眸光微凝,腦海裏又想起邢穹說的那句‘我希望府裏有你’。

夜色裏,她懊悔的撥弄了一番床帳上的飄帶,帶動了床頂片片帷幔,上頭還縫制着一些小鈴铛,在黑暗裏‘叮裏當啷’響了起來。

從前裴珏也不是沒同她說過這些話,當初宿梓月母親過世後,老祖宗提出了親上加親的想法,宿梓月還在猶豫中,裴珏也說了這相似的話。

裴珏說希望宿梓月以後都能留在侯府,從此侯府裏有她,他會給她一個家,裴珏也說過,日後他們的院子,就聽宿梓月的安排布置。

宿梓月回憶從前,她是怎麽回的裴珏的,有些想不起來,但總歸不是落荒而逃。

至少裴珏同她說什麽,她都是能從容應答的。

宿梓月想到了邢穹在她倉惶落跑時,堅持要送她回府,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吭聲。

直到到了侯府外,馬車停下,邢穹才開了口。

她說:“剛剛的話我只是情不自禁,給你造成困擾的話我道歉。”

宿梓月啞然,微微張了張嘴,想說‘不用’,就又聽到邢穹沙啞的聲音響起,就在身側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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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看去,邢穹也轉了方向側對着她,一臉的認真:“宿小姐可否像從前一般,繼續幫我布置宅邸,我相信宿小姐的眼光。”

宿梓月想到當時邢穹那雙含笑的闊目,閃動着她看不懂的心緒,眸光都在顫動,宿梓月有種錯覺,她要是說了‘不’,那眸子的光就會消散不見。

而且從她說了知道邢穹是女兒身後,她似乎整個人身上繃着的那股勁兒消散了不少。

宿梓月拿被子蒙住了頭,想要蒙住眼睛,可腦海裏那雙眸子的亮光一直在閃。

她想起來,她倉皇下車時,說了‘好’。

*****

攬月樓這幾年經營的很好,如今更是城中最熱鬧的酒樓,自取消宵禁後攬月樓的夜晚亮如白晝,文人墨客、高官子弟、世家貴族,只要出的起銀子的,都愛來此一擲千金,聽歌賞曲盡享美食。

二樓東側包間內,禹王卻是一臉的怒氣,全然不似來此享受的客人般惬意。

“像話嗎,本王為了你,病中驚坐起,還要瞞過那麽一堆人,就為了來同你打一場,你倒是好,本王剛換好了衣服,你人就不見了!本王不管,明日無論如何,你都得同本王打一場!”

邢穹看着窗外那高懸的月亮,快到十五了,這月兒也越來越圓了。

“沒空。”

邢穹頭也沒轉,瞧着月亮說道,她想到了午後宿梓月那認真地叮囑,不自覺扯了扯嘴角。

這幅模樣,可把一旁的兩人給驚着了!

禹王呆愣了好幾息,才反應了過來。

“你,你別笑了,你要是在長安街上這般笑了,怕是整個街上的女子都要迷了心竅。”

禹王覺着他就沒見過比邢穹更能稱得上風流倜傥的男子了,說起來邢穹她都不似男子,她臉廓雖然鋒利有棱角,眉眼也有向上之勢,但是五官卻沒有男子的粗礦。

更多的的一種清潤,又不是白面書生般的文弱,她身上還自有一股殺伐之氣叫人不敢小觑。

當真是迷人,從前不茍言笑還好,能拒人千裏,如今這般笑意盈盈的,身上的冰霜之氣都消融了,可不得勾了上京女子的魂兒。

甚至,禹王覺得,剛剛他的心跳都有些異動。

顧磊也是連連點頭,很是贊同禹王的看法:“王爺放心,邢穹這小子對女子冷漠的很,只除了一人。”

禹王揚了揚眉,追問道:“哦,是哪家姑娘?”

不等顧磊回答,邢穹出聲打斷:“別胡說。”

禹王一臉狐疑,上下瞧了邢穹一眼:“你小子,本王該不是快有弟妹了吧~”

顧磊笑的一臉暧昧:“說起來邢穹也這歲數了,該成親了,王爺你都不知道,這小子這些年,身邊一個人都沒見着過,只有我們這些臭男人,外頭可都在傳榮安王世子是個斷袖!”

禹王朗聲大笑,打趣邢穹:“臭小子,說實話,你該不會是喜歡本王我吧,要是斷袖,那本王該是你第一人選,像本王這般文韬武略,身份貴重之人,你可別錯過了。”

邢穹斂了笑容,冷冷瞧了禹王一眼:“我有喜歡的姑娘。”

顧磊笑的得意:“王爺您瞧,我就說吧,我上回問這小子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她倒是好,說喜歡月亮,我還以為她那是故意堵我話,倒是沒想到,這‘月亮’啊原來就是指的人家姑娘。”

禹王:“‘月亮’是誰?”

邢穹再次打斷了要開口的顧磊:“到時候會介紹你們認識,現在還不是時候。”

翌日,邢穹去尋宿梓月,被告知人已經出了門。

宿梓月今日一早,就被姜姝然約着出了門,幫着她選些衣裳首飾。

直至午膳時間,姜姝然豪氣地請宿梓月上了攬月樓,要了二樓西側一間雅室。

“自上回別莊一別,都好些日子未曾見你了,近日可好?”

姜姝然這些日子都被祖母壓着學規矩,好容易才出門一趟,近日裏她聽了好些關于宿梓月的傳聞,早就想來關心下。

宿梓月淺淺一笑:“都挺好,倒是你,下月就要出嫁了,一應事宜可都安排妥當了?”

姜姝然聽宿梓月提起這,倒是有了些羞赧,趕忙轉移話題到宿梓月身上,她也不拐彎了,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同裴珏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聽說你們的婚事有了變數?”

宿梓月也沒想着隐瞞:“恩,不定親了。”

姜姝然很是詫異,又似乎想到了什麽,問道:“是不是因為裴珏另一位表妹,那個姓白的來着?”

宿梓月搖頭:“同她無關。”

“我不信,去歲你們還好好的,這姓白的一來,我就瞧出來不對勁,你同我說實話,是不是裴府想要定下另一位?”

“不是,不關她的事,我同表哥其實細細想來并不合适,只是從前應了長輩親上加親的想法,表哥他也應該娶一個真心喜歡他,他也真心喜歡的女子。”

姜姝然仔細瞧着宿梓月的面龐,瞧着她似乎真是沒有什麽委屈,她這才略略放下些心來,其實從前她也覺着宿梓月對裴珏的态度很是奇怪。

尋常女子,對自己心愛之人,總是多少有些占有欲的,瞧着自己喜歡的人同旁的人親近總是會有些不痛快的,可她從未見過宿梓月為此不高興。

從前裴珏同他們這些貴女常玩耍在一塊,宿梓月是從不在意的,只是擔心他們玩的東西會不會傷着身子,她對裴珏不像是表妹依戀表哥,倒是更像一位長輩照顧不懂事的孩子。

姜姝然從前同裴珏玩的最好,他們玩的花樣也最多,宿梓月總是在旁時常提點,一次姜姝然同裴珏打馬球打傷了彼此,也是宿梓月照顧的他們倆。

那以後她們就成了朋友,雖然關系不算十分親厚,日常裏也是互相關心的,想到這,姜姝然醞釀了一下,還是決定開門見山:“你同邢世子,又是怎麽回事?”

姜姝然最近被關着沒法子出門,都聽到了些風言風語,想是外頭已經傳遍了吧。

傳言說,宿梓月同邢穹走的很近。

宿梓月倒是沒想到姜姝然會問這個問題,對于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要是放在昨日之前,她必是能直接坦蕩地說,她只是幫着邢穹布置下新的宅邸。

現在,她莫名有了些心虛。

她輕輕咳了一聲緩解尴尬,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神微亮:“勇毅侯府同刑世子家似乎沾着些親,不知道你可知曉刑世子家裏是何情況,為何世子會一人進京,連過年都不曾回去?”

姜姝然挑了挑眉,狐疑地看着宿梓月。

宿梓月頂着她審視的目光,不偏不避,她确實很想知道些邢穹的情況。

姜姝然瞧她一張精致的小臉寫着在意,倒是也肅了番想調笑的心,把她知道的都說了。

她只知道,榮安王并不喜歡邢穹這位世子,王妃更是不受待見,此番進京似乎是榮安王的安排。

“多的,我也不清楚了,要不然你直接去問刑世子吧。”

宿梓月想說這怎麽好直接去問本人,張了張嘴剛要開口,就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姜姝然以為是店裏的小二,讓丫鬟去開了門,看到出現在門口的邢穹,屋裏的人齊齊噤了聲。

邢穹輕笑一聲:“不是在談論在下嗎,有什麽問題可直接問在下,在下定當知無不言。”

宿梓月眸光躲閃,臉上泛起一片紅霞,她也是沒有想到,難得背後說人一次,竟然被逮了個正着,心慌意亂中,就聽見了姜姝然請人進來。

人還将将好就坐到了她的身邊,沖着她輕輕一笑:“宿小姐,對在下可有問題?”

宿梓月避無可避,聽着她那沙啞又尾音上翹的聲音,有些不甘心就這般被人逗弄,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板帶着些質問道:“世子怎麽在此,還在門外聽牆角,這可非君子所為。”

邢穹勾起嘴角:“屋子不隔音,這個問題我以後讓掌櫃提醒下,在下剛剛在隔壁,聽着二位議論在下,想着不如直接過來,本人親自解答。”

姜姝然瞧着宿梓月泛着粉的耳垂,眼神都不敢正眼瞧人,也不肯軟了背脊,直挺挺得像個木頭,瞧着真是有意思。

又聽着剛才邢穹那話的意思,有些疑惑,她直接問到:“刑世子,怎的說讓掌櫃提醒,莫非.......”

邢穹颔首:“是,攬月樓是在下的。”

宿梓月驚訝地擡起了頭,瞧了眼邢穹,她這才發現,邢穹雖然每日裏穿的素淨,但用的料子都是上好的,更不要說她腰間那塊玉牌,那清透的質感,瞧着就價值不菲,她之前竟然還信了她的鬼話,相信她窮。

姜姝然聽完也是震愣了下,随後就笑着打趣起來。

“世子同阿月可真是有緣吶。”

“這酒樓名叫攬月樓,正好是阿月的名字。”

“要不是這酒樓已然開了好些年,世子又是剛來京,我怕是要誤會,這名字就是為阿月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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