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小秋,想什麽呢?”

段樾将剝好刺的魚肉放進阮秋的碗裏,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阮秋在桌下亂動的手,笑意溫和地開口,“他們家的油紙傘做得确實很不錯。”

阮秋的回憶會被突然打斷,過往的毛線團亂糟糟的一團,他腦子一瞬間宕機,胡亂地“嗯”了一聲。

“我倒是知道C城那邊有個紙傘博物館,周末的時候可以預約去體驗油紙傘。”段樾說道,“你如果對這個感興趣,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

“還、還是算了吧。”

阮秋不擅長拒絕人,但還是鼓起勇氣拒絕了段樾。

他已經見過了這輩子最好看的油紙傘,他不想、再用新的經歷,覆蓋上他記憶裏的過往。

青磚屋檐下,沉默的少年在石階上熟練地穿線、上油,一把能反複撐收三千次不損壞,清水浸泡一整天都不脫骨的油紙傘,就這樣從一雙寬大的手掌裏做出來。

阮秋小心翼翼地接過來,不确定地看向他:“是、是送給我的嗎?”

霍揚将那些竹板廢料掃到一片,聽見他的聲音,淡淡地應了一聲。

正當阮秋愛不釋手的時候,霍揚卻頓了一下,把傘從阮秋的手裏抽走。

“?”

阮秋困惑不解地看着霍揚,霍揚旋轉着傘柄,唇角似乎有一朵笑,“我幫你再改改吧。”

這麽一改就一直拖了很久。

直到霍揚從這座小城裏離開,阮秋都沒能再得見那把霍揚本答應要送給自己的油紙傘。

……

“你今天怎麽總是發呆?”

段樾有些無奈地開口,想輕輕敲一下阮秋的頭,對方卻像是被吓到了一樣突然站了起來,反應之劇烈把段樾都吓了一跳。

“不、不好意思!”

阮秋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在滿屋食客的驚愕目光裏慌張地坐下,絞盡腦汁地為自己剛才的舉動尋找一個合适的理由,“我、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麽今、今天川菜館都……”

段樾很顯然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失笑,露出一副耐人尋味的表情來:“我想,也許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阮秋呆呆地看着他。

“我剛才讓人調查了一下。”段樾打開手機,修長的手指調出一個頁面來,用食指輕輕地将手機推到阮秋面前,“你自己看看?”

阮秋看着上面眼花缭亂的數據,下意識地感覺心跳加速。

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但依然是低着頭強迫自己去看段樾給自己展現出的文字與圖表。

在一片白色的暈眩裏,阮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他愕然地驚立在原地,手裏的筷子應聲掉落,和雪白的瓷碗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您好?您好先生,請問這邊您還好嗎?”

一個服務員樣子的男子,神清匆匆地走到面前,擔憂地看着臉色蒼白的阮秋,“先生,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段樾将阮秋的反應收入眼內,心底輕笑一聲,十分紳士地扶住他,禮貌地将服務員打發走。

他輕輕拍着阮秋的後背,自然而然地端了一杯溫水放到阮秋的面前:“這都是網絡上透明公開可查的數據,霍家确實投資了全城的川菜館,所以——”

他恰到好處地在這裏停住。段樾知道,有些事情讓當事人自己去想去思考,用腦子想出的結果遠比自己苦口婆心地說出來更讓人信服。

大部分人不會關心別人說了什麽,他們更願意看到自己思考出的結果。證據他都找出來了,也都拿給阮秋看了,阮秋看了這些證據,自然而然地會往下聯想……

段樾微微一笑。

也許阮秋聯想到的其他事情,會比自己分析出的更讓人覺得有趣。

阮秋的面色極具蒼白,甚至可以說是慘白。

他捏着段樾的手機,整個人都在發抖。段樾分辨不出他此時的情緒,但知道阮秋的反應實在是比自己設想過的還要劇烈。

“他、他到底想做什麽?”

阮秋的聲音發顫,“難、難道他、他覺得戲耍我、還不夠多嗎?”

這後半句話已經超出了段樾的預期,但聽上去是貶低霍揚的話,于是段樾也并沒有在意。

他只是繼續用一種溫和的手段,想要誘導阮秋向更壞的地方設想,卻不想這時候聽見阮秋喘着氣的聲音:“他、他是什麽時候開始、開始投資的?”

段樾怔住了。

這個問題已經完全在他設想之外。他以為只要證明出今天這場川菜館的幼稚把戲來自于霍揚,阮秋就能明白霍家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但顯然,他似乎對阮秋和霍揚之間的事情,了解得還不夠。

他有些驚愕,但面對獵物,狩獵者還是給出了充足的耐心。

“我來幫你找。”段樾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紳士風度,自然而然地想環住阮秋,卻不想對方在驚懼的情緒下突然站了起來,手抖得像個篩子一樣去拿玻璃杯,似乎想通過轉移注意力的辦法來抑制自己的情緒。旁邊的服務員欲言又止地看着阮秋,心驚膽戰地看着他喝完。

頁面加載得有些慢,段樾耐心地等了一會,只看見剛才還起來晃晃悠悠的阮秋現在重新變得像個鴕鳥一樣,把頭深深地埋進臂彎,一副非常不安的樣子。

頁面加載出來的時候,段樾随意地瞄了一眼。他下意識就并不覺得這會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在把手機交給阮秋的時候,他卻突然愣住了。

等等……

這個時間,是三年前?

段樾唇角那一點笑意徹底僵硬住了。

他想起阮秋之前和自己說過的話,霍揚不能吃辣,而阮秋喜歡吃辣,所以自己才和阮秋約好出來一起吃川菜。

如果霍揚存心想攪局,不能吃辣的霍揚又怎麽可能會在三年前未蔔先知?

還是說……

段樾看着手機上清晰的時間和名字,突然覺得有些發冷。

霍家投資向來簽署的都是霍揚母親的名字,而這上面簽署的确實霍揚的名字。

段樾在剛看到霍揚的名字時确實有過疑惑,但他覺得這正正好,自己也不用再費力向阮秋解釋的麻煩,便也沒有多想。

而現在——

段樾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神情複雜地看着眼前正低着頭認真看着手機的阮秋。

——阮秋與霍揚之間的淵源,好像遠比自己預想的要深厚。

段樾眯起眼睛。

是有些棘手,但快到手的獵物,他怎麽可能會拱手他人?

他平靜了下自己的心緒,繼續用自己溫和的姿态等待着阮秋看完。

“……”

阮秋看的時間有些久。他其實早已經看完了,但是卻依然捧着手機有些發呆。

數據公開可查,白紙黑字的不會騙人。阮秋面對着這樣放在自己眼前的事實,自己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原來自己從第一家店裏感受到的并不是錯覺。

阮秋下意識地低下頭,去看剛才那家店送給自己當作賠禮的油紙傘,用手輕輕地摩挲着上面,無意識地攥緊。

霍揚做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的心口傳來一陣又一陣說不出的鈍痛,無數回憶的喧嚣像看不清顏色的飛蛾密密麻麻地撲到眼前,壓抑的情緒猶如潮水席卷全身,讓他不得不閉上眼,不得不屏住呼吸。

自我勸誡過太多次不要回頭,在無數幻想裏掙紮着美夢此時幾乎都叫嚣着要從肥沃的情感平原裏破土而出,那些撐着傘樣孢子的種子飛得越來越遠,風往上一送,卻像淩遲的刀口,在心髒上劃出鮮血一般孕育種子的基底液。

手攥得越來越緊,傘柄處凹凸不平的地方硌了阮秋一下,他下意識地低下頭,手摸了摸,卻發現凹凸的地方并不是意外磨損,而像是專門刻上去的什麽東西。

阮秋意識到了這一點,低下頭神情急促地去看。他自己已經慌了,摸的時候完全摸不出來,便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段樾。

段樾接過了那把油紙傘,皺了下眉頭。這就好像是一個logo一樣,兩把油紙傘上的相同位置都有,段樾沒想太多,摸了下随口便道:“是兩個字母,也許是出廠的logo,是大寫的字母R和Q。”

他說完愣住了,阮秋也瞬間愣住了。

R和Q。

段樾臉上的表情僵硬住了。他似乎是想笑,但是很勉強,也有些笑不出來,最後用一個失敗的僵硬表情看着阮秋,笑聲不太自然:“R和Q……這麽巧的嗎?”

阮秋沒有說話。他只呆呆地看着手裏的油紙傘,又呆呆地看了一眼段樾,突然下定決心說道:“段、段學長,你的油紙傘、可以給我嗎?”

他頓了頓,“或者、我花錢買、也可以。”

段樾的臉色從剛才僵硬的變得徹底冷硬了下來。

他的臉上也沒有笑了,這樣看的話,他那原本溫和俊秀的容貌在此時卻突然顯得有些可怕。

他冷冷地說道:“小秋,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段樾的聲音從來沒有這樣冰冷過,以至于阮秋都呆了幾秒。

他整個人都卡殼地望着段樾,對方面無表情地看了阮秋一會,那一點溫和的笑意像是悄無聲息間爬了整面牆的爬山虎,瞬間又重新武裝在那張臉上。

段樾像從前一樣,用着溫和的口吻輕聲說道:“小秋,我沒有惡意。”

阮秋呆呆地看着段樾。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很緩慢也很堅定地開口:“對、對不起。我、我不想說。”

“那你要是不說,我就不給你。”

段樾像是開玩笑一般開口,晃了晃自己手裏的油紙傘。他雖然笑着,眼睛裏卻全然沒有笑意,“不說的話,我可就不給你喽。”

他以為阮秋會像從前一樣答應自己,就像很久之前答應過自己的無數次一樣,但這一次段樾等到的卻是阮秋截然不同的答案。

阮秋搖了搖頭。他的眼睛有些發紅,卻非常的明亮:“那、那我就不要了。”

段樾愕然地看着阮秋,一種無法言說的憤怒讓他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

他不知道是哪個更讓他憤怒一點,是一直以來自以為掌控在手心裏的事情脫離了控制,還是因為他以為阮秋永遠不會拒絕自己。

他意識到出現了差錯,可這些差錯遠遠地在自己的控制以外。那是阮秋和霍揚兩個人的,那是自己永遠也參悟不了的過往。

段樾突然意識到,不僅霍揚喜歡阮秋,阮秋……其實也還在喜歡着霍揚。

這個認知讓他的神情扭曲了一瞬,整個人都脫下彬彬有禮的一層皮,露出他內裏猙獰的一面。

但很快段樾又調整好。他微微笑着看向阮秋,把手裏的油紙傘遞過去,在對方皺眉看向自己不解的眼神裏,露出一個笑容來:“想要就送你。”

他輕描淡寫道,“我剛才逗你的。”

作者有話說:

RQ,阮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