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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只見虞妲頭上只簪了一根碧玉簪子,上身一件淺灰色半臂褙子,裏面是一件白色圓領小襖,底下一條青灰相間的二十二破裙,肩上還嚴嚴實實地披了一條海青色的帔肩。

她那張素來塗抹得豔麗的小臉兒上,此時則不施粉黛,僅輕輕畫了兩撇柳葉兒般的細眉。

這麽打扮起來,非但沒有讓她減去半分不美,反而更加增添了幾許懵懂清麗。

可問題是——

“你是太子正妃,打扮得卻像個逃難的婦人……父皇若是見了你,恐怕就要憂心忡忡地詢問孤,最近國庫是不是缺錢,連東宮的份例銀子都發不了了。”蕭纣看着她那雙漆黑溜圓的明亮眼珠子,面無表情的說道。

虞妲聞言,就眨了眨眼睛。

逃難的婦人?

她要得不就是這在效果嘛!

太子都這麽說她了,那就肯定不會覺得自己是在勾引他了!

“沒關系的,臣妾會向父皇解釋清楚,是攝政王最近提議要節源開流,所以臣妾便先從衣着上做到節省。”虞妲想了一下,答道。

蕭纣一聽她以攝政王為借口,便不禁笑了一下。

他這一笑,虞妲就覺得自己被晃了一下眼。

沒辦法,盡管她過去閱遍娛樂圈帥哥美女,可這位太子爺,也仍是比那些神仙男女,長得還要神仙一些。

“說吧,何事。”蕭纣收回落在那張如雨後碧荷一般清麗動人的小臉兒上的目光,繼續盯着面前的奏折抄本,淡淡詢問道。

“哦,今日容貴妃來了,想通過臣妾在河北水利一案上,請求殿下放過容相手裏的那幾個親信官員。”虞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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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就接着起身,“若無旁的吩咐,臣妾就先告退了。”

“什麽?”蕭纣頓時詫異地擡起頭來。

“臣妾說完了。”虞妲直視着他的眼睛,不避不閃,目光澄亮地道。

“……嗯,退下吧。”

“是。”

虞妲朝他恭敬地行了個福禮,随後便利落的轉身告退。

蕭纣看着她身姿袅娜地離去,俊臉上依舊是沒什麽表情,待她身影消失,便也垂眸繼續看奏折了。

半晌,他突然回過神來,沖外頭候着的管事太監福海大喊了一聲:“小福子!”

福海立時快步進來,微弓着腰,讨好地笑着詢問道:“太子爺,有什麽要吩咐奴才的?”

“太子妃呢?”蕭纣一邊給密探寫回信,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了句。

“回太子爺的話,太子妃娘娘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福海恭敬答道。

“走了?沒再回來?”蕭纣筆尖一頓,疑惑地擡頭看他,劍眉輕輕一皺。

“回爺的話,沒有。”

“……孤知道了,下去吧。”蕭纣沖他擺了擺手,一低頭看到自己寫的回信竟被墨跡弄髒了,頓感煩躁地将毛筆重重放下。

“是,太子爺。”福海被他這動靜給吓得哆嗦了一下,一路腳步極輕地後退着,繼續到外頭守着了。

蕭纣則把這張剛起了個頭的回信在手裏一團,往地上随手一扔,打算重新寫一張。

可沒寫一會兒,他又放下毛筆,起身走到桌案前,把那張廢紙給展開,湊到燭火前點燃。

金色的火光,在他那對漆黑的眸中燃燒起來。

而後由星星之火,化為一團灰燼,落在他腳邊透出陣陣熱意的爐子裏,和裏頭的炭灰混為一體。

再灼熱的熱情,也會如此一般,燃盡成灰。

年輕的太子瞳眸漆黑如墨,如是想道。

就如那個妖豔的女人。

從她嘴裏說出的喜歡,就跟父皇時常愧疚地望着他,說的愛他一樣,果然都很不靠譜,都是騙子。

這東西本身,就不可靠。

蕭纣沒把虞妲今日截然不同的轉變,太當做一回事了。

他坐回桌案前,提起筆,筆走游龍,很快寫好了給密探的回信。

剛剛虞妲所說的,容貴妃不是希望河北水利的案子,他能保下容相手裏的那幾名親信嗎?

那他就如他們所願!

虞妲回去之後,很是為自己方才的表現開心了一會兒。

想到太子說她這一身打扮,像是逃難的婦人,就更是忍不住在床上笑得前仰後合的。

這說法實在是太搞笑了!

她穿着這身“逃難婦人”裝,在床上樂得只打滾兒。

片刻之後,她忽地起身,走到外頭,對幾個宮女太監招手道:“閑着無聊,這麽早,也睡不着覺,你們幾個就幹脆陪着本宮找點樂子吧!”

“是,娘娘,您想找什麽樂子?”為首的大宮女,也就是白日捂過虞妲嘴的那個,于是就詢問道。

“咱們演戲……演話本吧!”

虞妲提議道。

她看着這個大宮女,微蹙了蹙眉,“對了,你是叫|春杏對嗎?”

“……回娘娘的話,是的。”春杏有些郁卒,娘娘進宮都一個月了,竟然還沒記牢她的名字!是她長得太沒存在感了嗎!

“哦,現在都秋天了,你改叫秋杏吧。”

虞妲果斷地道,內心中十分批評這個粗心大意的原着作者。

難道不知道,“叫|春”二字,被很多小說更新系統定性為敏|感詞,是要被屏蔽掉的嗎?

她以前看小說,經常讀到這樣的句子。

比方說,某丫鬟名字剛好也是春杏。

于是,這家的姑娘就命令春杏幹啥幹啥,就寫作——家中來了客人,姑娘就**杏去給客人泡茶。

或者是——昨日說好了跟鄰居家的小娘子一起外出賞花,姑娘就**杏備好點心。

諸如此類的。

看的簡直讓她對名字裏帶“春”字的,産生了強烈的心理陰影!

對此,春杏——哦不,現在改名叫秋杏了。

秋杏自然只得接受主子的決議。

不一會兒,她就把幾個信得過的宮女太監都召集到一處,恭敬地回禀道:“娘娘,人都到齊了。”

“嗯。”虞妲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十分滿意地又看了一眼自己寫的劇本,放下了毛筆。

她走到幾個人跟前,清了清嗓子。

“這話本是這樣的。話說,某年某月某日,某地土匪橫行,燒殺劫掠,無惡不作!百姓民不聊生,只好四處逃難,于是本宮,也就是故事的主角,一個逃難的婦人,帶着尚在襁褓的孩子……”

虞妲說到這裏,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走到一旁的貴妃靠上,抱了一只靠墊過來,“假裝這就是本宮的孩子。”

“本宮這個逃難的婦人,帶着孩子逃到某縣,卻和其他流民一起,被該縣縣令禁止入內。”

“後頭還有土匪的追兵,前面的縣令不但見死不救,還下令若有流民膽敢混入城中,那就見一個殺一個,憤怒的流民攻入了縣城,和守城的士兵們扭打在一起,逃難婦人的孩子在這場騷亂中更是不幸夭折!”

說着,她随手一扔,那可憐的靠墊被丢在地上。

幾個宮人就看着那“啪”的一下,一個個已經入戲了一般地面露不忍,仿佛這已經不是一個普普通通、莫得感情的靠墊了,而是他們家太子妃口中的那個倒黴孩子。

“逃難的婦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痛心不已,跪地咒罵蒼天無眼,竟讓土匪橫行,破壞她的家園,她要詛咒老天爺……然而狠話還沒說出口,突然天降一道紫色電光,噼裏啪啦的一陣聲響之後,沒良心的狗官,卒。

後頭追擊的土匪頭子,卒。”

“這時候,紫色電光消失,一位神人降臨,衣袖一甩,那幫土匪盡數被滅,化為灰燼!

不論士兵還是流民都吓得跪地求饒。

逃難的婦人卻指着這神人大罵,罵他為什麽要等她的孩子夭折以後,才出來主持正義,這樣的正義要來又有何用!

那神人面無一絲悲憫地看着她,不言不語,接着就揮揮衣袖,飛走了。

從此以後,逃難的婦人從一個帶着孩子的逃難婦人,變成了獨自一人的逃難婦人。”

說到這裏,虞妲嬌豔的臉龐上先出一抹神氣來,擡着下巴,高貴冷豔的道,“全——劇——終。”

她獨自美麗地說完整個話本劇情,才有功夫去關注這幾個宮人,卻見他們一個個神情肅穆。

虞妲頓時一哽,又有些不開心了。

“怎麽了?本宮編的話本不好嗎?你們為什麽這副表情!”

“回娘娘的話,不是的,奴婢是太難過了!嗚嗚嗚!這個逃難的婦人好可憐!那個神人好過分!他為什麽不早點來救下逃難的婦人的孩子?為什麽非要等孩子都沒了,才出來救人?奴婢好傷心,好難過啊!”秋杏有些激動地說着,便是淚流滿面的哭了起來。

“可不是嘛!奴才也好傷心!”一個小太監也跟着抹起了眼淚。

“人世間最悲痛的事,不是失去,而是明明可以不必失去的!”

不過這三兩句話的功夫,這幾個宮人都是紛紛眼角泛着淚花,為這個故事感到十分的悲痛。

——真沒見過世面。

虞妲別過頭去,悄悄撇了撇嘴。

以前她閱遍小說無數,比這還慘個千兒八百倍的故事,她都不知道看了多少,輕易是不會掉眼淚了。

“好了,都別傷心了,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本宮相信,逃難的婦人經此一劫,往後獨行俠的日子,也會過得逍遙自在的。”虞妲安慰衆人道。

并悄悄地補充了一句——并且無欲無求,冷血無情,天地間沒有任何外物可以動搖她一顆冷酷的心!

從此以後,她用“逃難的婦人”這個藝名,入了收租催債行當,專治各種不服!

以上,都是來自虞妲的胡編亂造。

接下來,該排練話本了。

而在排練開始時,她所編造的這個話本,正迅速而又詳細生動地,傳入已經将她視為騙子的、太子蕭纣的耳中。

對此,虞妲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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