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衆生游戲
第60章 衆生游戲
少女趴在白石欄杆上, 望向北方。
倪克斯不是龍的真名。
但她也承認了這個名字。
不完整的真名讓感知到的方位斷斷續續,十分模糊。
但魔法讓人着迷之處就在于,它是無形的, 難以形容的。
只要它的主人使用得當。
就什麽都能做到。
少女閉上眼睛。
成長後的魔源, 讓她對魔法的掌控力游刃有餘。
她的魔法如古樹埋在地下無聲擴散的根系, 又如枝幹上不斷左右分支.瘋狂蔓延的枝丫。
魔法溯源直向北去。
它本不該具有形.色.聲。
但[狄俄Dio-]就源自法則,世界之首。
巨龍在不該誕生的時間誕生, 召喚她降臨此間的鮮血,将法則最後的力量強行分出一部分,用來創造這頭“最後的巨龍”。
所以衆生在得到狄俄倪克斯的魔法後,沒有如安卡拉剛隕落時産生的污染反應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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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魔法具備一切可能。
法則之源。
巨龍的魔法如她的觸覺視覺聽覺,登臨高原。
穿過荒野, 來到高庭,沿着暗道進入密室。
她感受到在盡頭呼喚的那個人,那個聲音……
魔法的視角在煉金陣的中央。
她依稀看到一個面孔隐藏在寬大兜帽下的女人, 她的身影在閃爍不停地煉金陣前, 如鬼影般搖晃。
海倫娜忽然擡起頭來,詫異地脫口而出,“煉金陣的魔法得到了她的回應!”
執杖主教敏銳地問道:“這樣的能力你能做到嗎?”
不能。
但只是因為她的魔力大不如從前而已。
但她不能這樣說。
海倫娜對執杖主教嗤笑道:“你在害怕什麽呢?她的魔力是意外的驚喜, 我們會好好使用她的。”
“有些時候你過于高傲了, 海倫娜。”
執杖主教那張蒼老而飽經風霜的臉, 在明暗閃爍的煉金陣照耀下,顯得格外枯老。
“你經歷了無數的歲月,這本該讓你時刻警醒,但也正是這無數的歲月,消磨盡了你應有的耐心。”老人搖搖頭,“高原之上長着獠牙的猛獸, 若是沒有耐心,就只能看着獵物在利齒下掙脫不見。”
海倫娜正向密室外走去,準備離開。
聽到這裏,她緩緩轉身,看向執杖主教。
女巫的雙眼在寬大的帽檐陰影下,露出一星寒芒。
她聲音輕得像一陣風,“那麽,您有什麽指教呢,主教大人?”
執杖主教對她的反應全在意料之中。
他就像一個無害而溫和的老人,嗬嗬笑着包容着面前并不尊重他的人。
但他的話語卻犀利尖銳,“你活得太久了,海倫娜,這讓你自大,而深知生命只有一次的蝼蟻,才會足夠清醒。”
海倫娜冷眼看着這個老東西。
他繼續道:“倪克斯的魔法出乎我們的預想,我認為她充滿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将她作為計劃的重要一環不是個好的選擇。”
女巫的動作間帶着一種風情與魅力,當然還有不可忽視的輕蔑之意。
她對他揮揮手,“主教大人,如果您連一個巨龍祭獻下才得到魔法的小姑娘都要忌憚,那您接下來的日子,可要小心地渡過了。”
執杖主教看着她離開的身影,慢慢皺起眉頭。
身後的信徒在他的示意下走向煉金陣,而後回到他身邊,對他搖搖頭,小聲道:“擦不掉。”
老人看向煉金陣,微弱的光芒将他的臉龐映得明暗不定。
一個疑慮忽然升上他的心頭。
他清楚知道現在才注意到這個問題已經晚了。
就如他親眼見着海倫娜從出現時的步步謀劃,到此刻的失控之勢。
他則是被海倫娜帶來的希望沖昏頭腦,從失控到此刻才沉澱下來。
最初因為共同目的而達成的盟誓,現在感受起來充滿了不适之感。
兩人的目的,真的是完全一致的嗎?
還是說,女巫期待着的新世紀,與他所期待着的新世紀,是截然不同的呢?
狄俄倪克斯猛然睜開眼睛。
赤金豎瞳在黑暗中如同流淌的岩漿。
魔法在被法則察覺之前,迅疾的被主人收回。
王都郊區的荒草樹木,以灰閣為中心倏地震蕩出一圈波浪。
這股風浪擴散到盡頭後,殆盡消散。
高高的荒草才重新将彎下的長葉慢慢支起。
梅蒂拉床頭邊的水杯在桌面搖晃了一下,發出微弱的響聲。
魔法師在睡意中翻了個身。
一個女巫。
瞧瞧我發現了什麽?
一個活着的女巫。
現在這個世界有三個魔法生物了,她想。
雖然說女巫與龍裔嚴格來說,仍然沒有脫離人類的範疇,不是完全的魔法生物。
這就像一只無趣的貓,在櫥櫃下發現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毛球。
難辨會升起戲耍的興趣。
如果狄俄倪克斯願意,她随時可以化作巨龍,帶着世界一同毀滅。
但她已經不是初生時的幼龍了。
在歐莎撿到她的那個時候,她随時都在抱着失去興趣的那一天,就張開雙翼,以死亡擁吻衆生的念頭。
沒有法則教導的魔法生物宛如白紙。
她每經歷一天,都在感知與學習,求生與自保的本能與理智漸漸成熟。
正如女巫能夠活千年,在法則下低調求生。
狄俄倪克斯懵懵懂懂地來到人類之間,潛意識之下努力克制着巨龍對天空的渴望。
這些都是本能。
少女此刻升起了極大的興趣。
不單是女巫與人類似乎打算拿她做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更讓她覺得有意思的是:他們似乎都認為自己掌控着這場游戲的始末。
少女在月色下無聲笑得眉眼彎彎。
不。
很快。
他們會發現:
她才是這場游戲的暫停抑或終結的權力者。
巨龍的豎瞳在幽暗中微微縮放。
像貓貓發現了感興趣的撲羽,專注到瞳孔縮成一根針。
他們拉開了游戲的序幕。
那就一定要盡興。
巨龍不允許獵物沒有在它的利爪下被戲耍到盡興,就滿懷遺憾地渡進冥河。
她不喊停。
他們就只能一直作陪。
少女忽然明白了那時候不能理解的傭兵的話。
她對傭兵“提着腦袋在人類大人物的愛恨權謀間游走”這個消遣愛好十分難以理解。
雖然人類再大的大人物,對巨龍來說也不過是一個人類罷了。
傭兵對她解釋:你看着這場游戲中的每一個人,都以為自己才是掌控全局那一個,會覺得十分有意思的。
現在她明白了。
于是她向樓下望去。
那個房間已經空了。
龍卻忽然有了一絲奇怪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皺眉認真感受了一會,認為這不是赫爾達曾經問過她的“想念”。
“想念”應該是像思念歐莎一樣。
當她思念歐莎的時候,就會想趕到歐莎的身邊,親眼看看她。
這才是“想念”。
現在她想起傭兵,卻完全沒有趕過去找他的想法。
龍只是有些沒來由的生氣。
他應該趕過來找她才對,最好在她一尾巴能甩到的位置。
巨龍回到房間,将傭兵抛在腦後。
赫爾達從梅蒂拉與艾恩的交談中聽到一些話,統統都轉述給了倪克斯。
比如傭兵是有意在艾恩與紅匣堡中的國王與首相忙于他事,失去對他的關注後,才對白塔動手後,順利離開的。
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借鑒一下。
很快,這幾日灰閣就陷入了艾恩要率領數隊國王親衛,前往北地壓陣的慌張忙碌之中了。
赫爾達慌得什麽都想給艾恩帶上。
倪克斯倒是記得赫爾達的那句“戰争死很多人”的言論。
少女對人類這麽弱卻還要舉着鐵劍打來打去很難認同。
她叮囑艾恩道:“傭兵說打架打不贏不要緊,跑得掉才是最厲害的。”
艾恩詫異地張開嘴巴,笑道:“我還以為你這樣的家夥會幾天就把傭兵忘掉。”
少女煞有其事地抱懷,搖頭道:“我能記住領地中見到過的每一塊石頭。”
梅蒂拉與赫爾達在一旁看戲。
赫爾達湊近導師,用手比劃了一下少女的動作,“她以前不會抱着手臂,講一些酷酷的話的……這是被傭兵影響了吧?”
梅蒂拉吹吹熱茶,眼神無可奈何。
她吐槽道:“好習慣學不會,壞習慣一點就通。”
在赫爾達與倪克斯兩個神經大條的家夥都多少位艾恩擔心的情況下。
梅蒂拉反而看起來卻毫無反應。
她表現得仿佛只是一個不熟的人要出個差一樣。
正值嚴冬。
梅蒂拉圍着披巾,在灰閣的栅欄前看着外面的艾恩上馬。
“……幾天能到?”
梅蒂拉開口問道。
艾恩整理了一下肩護甲,對她回答道:“很快的,就像我們上次趕路,我與一隊先行,路上盡量不休息,每人兩到三匹替換的馬力。”
梅蒂拉點頭。
艾恩端坐在馬背上,看了看遠處等待的騎隊。
他重新回頭,看了一會梅蒂拉,頗有意思地笑着對她說:“不用擔心,我到了地方會立刻給你消息。”
“……”梅蒂拉洩氣般的嘆了口氣,“我沒有擔心。”
南方部族在一個大城市中停下休息整頓。
傭兵曲腿坐在窗邊,雙手枕在腦後,看着窗下的小孩嬉戲。
紮着羊角辮的小孩,自制了一根簡陋的撲羽。
小孩将撲羽靜靜地停落在地面上,許久後,突然一動。
果然。
牆角的那只花色小貓立刻被吸引住。
它原本在窩着曬太陽。
現在它壓低身體,眼神一秒不錯開地盯住了那根撲羽。
傭兵能清晰地看到它圓圓的瞳孔變成針一樣細。
倪克斯在他給她耍那些魔術把戲的時候,就會這樣從滿不在意,到一秒瞬間專注的盯住他的手。
他笑了笑。
然後笑意漸漸地在唇角落下去。
他怔怔地望着樓下。
英俊而神秘的男人永遠不會缺女人的青睐。
他路途中最常接觸的,就是這一類主動而成熟的女人。
最初他會有些興趣地看着她們拙劣的演技,到底對他抱着什麽打算。
但他又很快失去興趣。
她們往往各有特色,但又很難讓他覺得有什麽區別。
現在他離開了倪克斯。
忽然發現了自己究竟是被少女的什麽吸引。
是她有別于衆生的危險。
她是獨一無二的。
她會讓他畏懼。
讓他想要遠離。
讓他時刻警醒自己她絕非善類。
可她的一切,卻又無時無刻.分分秒秒都在提醒着他。
提醒着他這些年來自己是怎麽落到這個地步的。
毫無目的,生存,游蕩,打發生命。
他沒有對這個世界的歸屬感。
從來沒有人能将他真實的帶到人間。
他是異類。
人群中的異類。
她幾乎就是自己的映照。
直到被睡夢中的少女輕輕拉住手指。
他才第一次體會到了落地的感覺。
早已遲鈍的靈魂意識到自己尚在人間。
年輕人說對。
他們是“怪物與怪物”。
他被她的異類感吸引。
接近她。
靠近她。
一個在人類中如幽魂般游蕩多年的男人,遇到了一個小怪物,無可救藥地被引誘進了利齒鑄就的陷阱。
他不可避免的開始提心吊膽。
女巫。
赫爾教會。
作為這世上為數不多的魔法生物。
他當然能敏銳地察覺到那隐匿在北地的殺機。
是魔法同類之間的殘殺。
傭兵将懷中的鱗片拿出來。
他默默地看了一會。
樓下南方部族的隊伍吆喝起來。
隊伍準備重新啓程了。
商人擡頭看向窗臺。
那裏空無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
女巫理解的巨龍與龍裔命中注定:強噬弱。
傭兵理解的巨龍與龍裔命中注定:拉小手。
小劇
龍龍想念歐莎:想媽媽了,趕去看媽媽。
龍龍想念傭兵:儲備糧呢,趕緊來看我。
小劇
傭兵将懷中的鱗片拿出來。
他默默地看了一會。
小怪物×
大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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