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灰閣

第87章 灰閣

人魚沉默, 慢慢沉下水，在海面下注視着她。

清浪浮動，水下光線折射, 襯得人魚膚色更加慘白, 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它的血是冷的, 僵的。

少女就這樣看着它，一點點的下沉, 最後一甩尾巴消失在海中。

她擡眼，平靜地望向遠處的海面。

“弱點。”

她啓唇輕念了一遍。

女巫說得對。

即使努力表現得多麽正常，龍病也如一個蛀了洞的箱子。

你吃力地将蓋子摁嚴實，怪物也會從孔洞中跑出來。

她說着可怕的弱點，卻用着呼喚珍寶的語氣。

那詭異的魔法波動甚至沒有令惡龍自己察覺。

直到人魚被她驚逃。

海風徐徐, 将她的發絲吹到臉龐上。

她用手指撥開，卻連手指也被纏上了。

狄俄倪克斯後退，轉身離開沙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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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中是蜥類豎瞳, 泛着冷冷的光。

沒有表情, 帶着異類的空怔與平靜。

不能再自己呆着了。

惡龍想着。

我的狀況很不對勁。

“回到北地，你和梅蒂拉待在一起。”

熟悉的聲音從腦海響起。

她腳下頓了頓，向河谷地走去。

那股磅礴的海洋魔法在某一刻忽然凝住。

梅蒂拉遲疑的回望漁佬地。

就像爆發的火山忽然懸空, 流水斷了源頭, 魔法慢慢散開在這片陸地, 就像一滴墨溶于水。

他們正在撤離的路上。

艾恩聽完她的話，沉思片刻，最後還是繼續上路，不過好消息是，大家可以按時休息整頓了。

“又是這樣，巨龍又沒了動靜。”

艾恩扯下披風, 随手疊了疊墊在岩石上。

梅蒂拉站在旁邊，等他示意後才輕輕坐上去。

魔法師坐在披風上，騎士長卻不講究地坐在卸下來的馬鞍上。

他用木棍将火堆撥得更旺。

艾恩擡頭，看到梅蒂拉頻頻回望，他也不由地望向那個地方。

“……不考慮巨龍意識的話，這個世界的魔法會變成什麽樣？”

她聽到艾恩的話，轉回身來。

火堆飄晃，映得火光也虛幻。

此前她與白塔都很少考慮過這一點，直到傭兵在信中道出他對女巫的猜測，後來他們又抓到了執杖主教。

海倫娜想要建立一個新的.強大的魔法世界。

很顯然，她失敗了。

現在魔法依然會複蘇，只是會更加溫和的實現。

“會有新的法則吧？原有的過于衰弱，海洋下的古老魔法剛剛蘇醒，”梅蒂拉停頓了一下，“還有巨龍的魔法，它的魔法早就散落在衆生靈魂之中了。”

最終他們會得到一個低魔世界，對人類的生存影響不算大。

艾恩指出，“如果考慮巨龍呢？”

她垂下眼睛，“那它的意志會強過另外的兩個法則……。”

接近傍晚，幾句話的時間，夕陽就已經将大地染成一片紅色。

梅蒂拉捧着一碗熱湯出神。

周圍人馬走動，是艾恩在調人手去漁佬地。

無論是控制女巫，巨龍的消息，拿到什麽都可以。

他們臨行前，艾恩去訓話。

梅蒂拉忽然感受到她被某種恐怖的視線所懾住。

如同兇獸伏在暗處的眼神。

她脊背滲出寒意，不動聲色地捧起熱湯抿了一口。

盯着魔法師的生物沒有惡意，那種恐怖的壓力應該是來自它的魔法。

這附近有一只魔化的岩蜥，梅蒂拉見過，那只岩蜥幾乎和石頭沒有分別。

難道還有其他的魔化生物嗎，而且是巨龍的魔法。

不，還有一個女孩，她也有着與巨龍相差無幾的魔法。

那個身影從不遠處的岩山旁露了出來。

梅蒂拉沒喝幾口的熱湯被潑落進火堆中，她快步來到那個身影面前，将這個家夥擁進懷裏。

“哦，倪克斯。”

少女在梅蒂拉的懷裏聽到女人悶悶的聲音。

随後紅發魔法師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她将倪克斯拉到人少的地方，關懷的細細詢問。

少女聽着女人溫聲的話語，看着她柔和的臉龐，漸漸平複下來。

她拉過梅蒂拉的手臂，鑽進她懷裏。

梅蒂拉最初有點手足無措，她不太擅長情緒表露，這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但女人最終還是認真地将少女攬在懷裏。

“喜歡黏人了，”梅蒂拉小聲說，“……看來葛利沃夫把你養得還不錯。”

比在灰閣裏看着更活潑了。

倪克斯從她懷裏擡起小腦袋，連連點頭。

雖然不知道傭兵為什麽這幾天提及梅蒂拉，就會一副唏噓又心虛的模樣，但為他提前争取一點好感度，她還是懂的。

梅蒂拉眯起眼睛，“新裙子，真漂亮，是倪克斯自己買的嗎？”

倪克斯立刻站起來，翹着小手給梅蒂拉展示了一圈。

“漂亮！我挑裙子，他付錢。”

怎麽能給她買這種樣式的裙子呢。

梅蒂拉笑眯眯地看着少女後背，露着大片的白皙皮膚，緩聲道：“……背上系帶這麽多，一定好難系呀。”

她小雞啄米，“是哦，都是傭兵起床再幫我系……”

話音未落，惡龍看着紅發魔法師微笑的表情，默默地吞了吞口水，“但是我都嚴厲地拒絕了他！”

梅蒂拉的視線微微瞥到少女系得歪七扭八的系帶……搞不準真是她自己系的。

“不要緊，這些等我見到他再聊。”梅蒂拉說着将她牽到身邊坐好，“想吃什麽，我讓他們給你拿。”

倪克斯小心地瞅着魔法師看起來十分和煦的臉色，覺得葛利沃夫的小命要玩完了。

出于對伴侶最後的一絲責任感，她堅持又磕巴的開口，“傭兵，他特別好。”

梅蒂拉笑着應道：“是嗎，那就好。你想不想赫爾達呀，她每天都認真為你打掃房間，還準備了許多禮物等着送給你。”

惡龍關注點立刻轉移，她高興地問：“真的嗎！”

艾恩交代完下屬，一身輕松地回來找梅蒂拉。

一擡眼，一個小家夥正窩在紅發魔法師的懷裏。

“……”

他回頭看了一眼，又默默轉回來，“我剛才離開了很久嗎？”

騎士長來到兩位女士的面前，剛坐下，就看到被潑滅的火堆，不得不再次起身去叫人弄一堆。

梅蒂拉說：“幫倪克斯要點吃的。”

他看看倪克斯，倪克斯也說：“謝謝。”

于是騎士長微微欠身，去給女士們要食物了。

惡龍湊到梅蒂拉的耳邊：“傭兵說他在你以外的人面前，就會這樣裝模作樣。”

梅蒂拉要笑死了。

在休息之前，艾恩收到渡鴉傳來的信。

他剛展開，看了個開頭，就聽到倪克斯十分平靜說：“女巫已經死了。”

艾恩愣了愣，“那巨龍呢？”

倪克斯騙人深得傭兵真傳，面不改色，“飛走了。”

梅蒂拉沒有說什麽，溫柔地順着她的長發。

艾恩看了看紙上的內容，大差不差，沒有女巫的蹤跡，龍焰的痕跡倒是十分清晰。

“還有傭兵呢？”

他見梅蒂拉沒問倪克斯怎麽會在這裏，就默認她是和傭兵一起行動的。

傭兵讓她待在梅蒂拉身邊，然後自己深入漁佬地，這的确符合傭兵的一貫做法。

但倪克斯又對漁佬地的狀況十分清楚，艾恩下意識問她。

梅蒂拉一下感覺到倪克斯在她懷裏呆了一下。

少女心虛起來。

“你把他丢在哪兒了？”梅蒂拉小聲問她。

她搖搖頭，“我不識路……他大概現在剛到阿爾伯德的邊境？”

梅蒂拉十分滿意，“那不錯。”

等傭兵趕來，大概還要許多天，魔法師決定将倪克斯帶回灰閣。

幾天後的灰閣。

赫爾達滿眼淚花的撲進倪克斯的懷裏。

夾着尾巴蹲在一旁的是小羊和尖牙，它們脖子上是顏色詭異的粉色項圈，這是赫爾達收到倪克斯要回來的信後精心準備的。

小學徒領着倪克斯上樓，去看她這些日子為少女打理的房間。

梅蒂拉在樓下的大廳裏都能聽到那敞着門的房間裏，傳來赫爾達炫耀的聲音，以及倪克斯發自真心的贊嘆——赫爾達給她置辦了一整個奢華的酒架，上面擺滿了各樣的精致酒杯。

“上次傭兵不是給我說你想要漂亮酒杯嗎，看！”

梅蒂拉聽着，神色放松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風鈴微響，艾恩走了進來。

他也聽了會樓上的熱鬧勁，感慨道：“就像大家剛聚到灰閣的那幾天一樣。”

梅蒂拉笑了笑。

樓上的赫爾達叉着腰，得意地看着倪克斯挑選酒杯，然後按喜愛順序重新排列組合。

她才不會說這是她借用葛利沃夫的名號，從一位漫天要價的壞游商那裏按原料價買來的呢，這可是赫爾達大人的功績！

倪克斯拿起桌邊的一個信封，打開後是歐莎的字跡。

信尾印了一個小腳丫的泥印，赫爾達湊過來看，“邀請你的時間正好是下一周呢，你有一個妹妹啦倪克斯。”

晚飯前，梅蒂拉讓赫爾達把小羊和尖牙拴在前後院，還給它們聞了傭兵的物品。

倪克斯想說小羊和尖牙聞到傭兵身上巨龍的味道可能會吓得不敢動。

但她只能把話咽進肚子裏。

入夜。

艾恩像從前一樣，在餐桌前伏案。

書寫整理的是這次的漁佬地與魔法事件，明天一早他就要被國王陛下與首相大人一同召見。

梅蒂拉看不下去，讓兩個小的上樓睡覺，自己留下來幫他潤色內容。

梅蒂拉在他身旁落座，影子投在桌面上。

艾恩筆尖未停，視線微動，她的投影就安靜的停落在他的手側。

他把手懸空在梅蒂拉腦袋的影子上，溫柔的拍了拍空氣。

“成熟一點，艾恩。”

他收回手。

“這個世上不存在成熟的男人。”

三樓的房間。

倪克斯回到了自己那張久違的大床，被褥一如從前般蓬松溫暖。

她懷念了一會，擁着香香的被子入眠。

月光照在露臺上。

男人的身影無聲而敏捷的翻過白石欄杆。

落在地上時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惡龍正在夢中來到龍裔王國，她趾高氣揚地指揮：都站住！別亂跑！讓我數數有多少個傭兵！

忽然一只滾燙的大掌捂住她的口鼻。

少女睜開眼睛，向上看，傭兵正撐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她。

在手掌松開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少女笑彎了眼睛。

傭兵松開手。

“你在馬身上設了屏障？我還想用魔法讓它趕路，結果它慢得像散步。”

傭兵眯起眼睛拷問她。

少女又抱着枕頭的一角發笑。

“還在笑，完全沒有反省。”

她又笑，笑得傭兵心裏發軟，他單手捏住少女軟軟的兩頰。

“好小聲啊，像賊一樣。”

少女解釋。

傭兵嘆氣，“被梅蒂拉發現我就完了。”

惡龍微擡脖頸，輕輕親他的嘴巴。

傭兵俯身，将她的雙臂拉到自己的頸後摟住，萬般無奈地問：“你都不想我的嗎，要不是艾恩找人給我傳了信，我就直接去漁佬地了。”

少女借着他的動作把他拉下來，嚴絲合縫地貼蓋到自己身上，就如幾分鐘前她是如何抱着軟被入眠。

“想你。”

傭兵認真地看了一會她的眼神，發現她根本就是在心虛。

先是這樣騙他跑了路，又是這樣準備萌混過關。

“……你除了這一招，還會別的嗎。”

惡龍埋進他的頸窩蹭來蹭去。

“……”

招式不多。

但是個個有用。

傭兵起身，“衣服都是灰，我下去換。”

他解着襯衣的扣子，在黑暗中被軟凳絆了一下。

少女從床上撐起上半身，也去看那張軟凳。

傭兵忽然嘆息。

“人與人是有差距的。”

他的房間發出聲響，艾恩就覺得他在“拆家具”，但樓上倪克斯的房間發出聲響，艾恩只會覺得少女夜裏貪玩不睡覺。

傭兵回到床上，少女伸出雙臂靠過來。

他像重新得到失去已久的肋骨，将她壓住.按進自己的血與骨中。

溫熱的肌膚相貼。

惡龍喟嘆。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裏，劇情和感情線就已經圓滿收尾了，後面準備寫三章日常，想看什麽都可以留評嗷。

接檔文：《好大哥》仙俠和《她在人類之外［人外合集］》西幻，好大哥中後期會雙開西幻人外。

（下面有一大段關于龍龍與未來預收的作者碎碎念～）

感謝日常焦慮的斐團子的地雷！！

感謝塵有.八刀一閃.遠橋小寶貝的營養液！！

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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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龍是我的第一本書，我會獻給這只小龍無限的美好和祝福，這些美好和祝福也同樣送給看到這裏的你。

親親每一個小寶貝。

最初想把世界觀寫龐大一點，龍龍初設是一個隐忍.強大.背負着世界的主角，會很可靠很性感（不是）。于是我就這樣拿着“隐忍的強者”小牌牌開始寫，寫完前三章，發現下不去手，誰舍得讓龍龍背負苦難呢，我要給她最好的！後面的路基本就是龍龍自己走出來的了，最後我也同樣得到了一個“隐忍的強者”。文裏有提到過法則會賦予魔法生物認知與學識，這個法則孱弱，但賦予龍龍的認知也已經遠超人類了，她的懵懂是一種“我也許全然知曉，但我毫不在意”，我們把她當做少女的時候，又會意識到她是高于衆生的。

龍龍是一個非常純粹的生命，我時常為自己的菜雞水平寫不出來腦袋裏的東西而懷疑人生orz文章裏的遣詞造句經常出現很幼稚的錯誤，感謝大家包容，我會繼續學習的。

龍龍還有不少日常要寫。

我愛寫日常。

後面專欄的預收：

目前的腦洞都是幻想文學，玄幻科幻西幻。

有感興趣的寶貝戳戳收藏，存稿快的話會每一本中後期雙開下一本。

仙俠，設定的是崩壞.混亂的世界觀，想寫一個又頹又喪還能打的女主，有點像鹿丸，價值觀消極又頹廢，怕麻煩，由于太強最後成為“好大哥”（不是）

科幻，賽博朋克。硬核機械格鬥，齒輪橫飛.火星四濺的那種，全私設。本文又名賽博朋克貧困男女。

這幾本我都喜歡寫像龍龍這樣，具備某種天賦，直接強到封神的女主，然後她會有奇奇怪怪.可可愛愛的小性子，再給她配一個量身定做的男主，從漠不關心，到“好勁”。

兩本西幻，一本設定是西幻人外合集，現在暫定三個故事，可能會更多。第一個是克系，已經有大綱了，會努力寫的“克”一點的；第二個是人魚塞壬；第三個是蛇女，後面待續。

一本設定是龍龍這本的世界觀，魔法最強時代，比安卡拉剛還要早，那時候《魔法生物學精要》還沒開始編寫。其實在寫龍龍的時候就開始構思了，因為龍龍在窮魔紀元，不好寫神秘.危險又真實的龐大奇幻世界有點可惜，靈感來源：龍龍的《魔物學精要》，看看最後能設定出多少魔法生物來。

關于男主，這四本其實都還在細化設定，文案上還會改，但我喜歡男女主張力大一點，這樣好感度到一發不可收拾的過程會很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