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05

唐炘的幾斤幾兩，作為母親的唐茹來說，自然是清楚不過的。

她兒子什麽都好，就是沒有繪畫天賦，哪怕對方口口聲聲喊着想學服裝設計，甚至現在去學了人物形象設計，簡稱造型師，那有事沒事畫出來的作品，也像小學生執筆一樣。

可等她早上做好飯菜，推開唐炘的房門時，這一切的認知都發生了改觀。

唐炘昨夜洗漱上床後，因為自己在餐桌上抒發了豪情壯志，心情難以平複，輾轉反側的睡不着，他此時很想拿筆畫上幾筆，想的心煩意亂，手指發癢。

越是睡不着，夜晚就越容易想東想西，他看着凹凸不平的天花板，聞着被子曬過陽光的味道，腦海裏湧出一個個靈感，幹脆起床去點了小臺燈，窩在桌子前，潦草的用鉛筆設計了一張稿子。

有一便有二，一張設計稿畫好之後，唐炘翻出白天收拾屋子時找到的質量奇差的彩鉛，興致勃勃的上了色。

他把紙張對着臺燈看了看，欣慰的露出了笑容。

第一副作品在創作的時候，身體的反應能力跟不上他腦海裏的思路，線條僵硬又容易畫錯，他修修改改了好多次，橡皮灰堆在一邊幾乎快要堆成小山坡。

等到第二副起筆開始，唐炘手中的普通鉛筆，好似有了靈魂，随着他腦海裏的輪廓一點點被靈巧的手指勾勒在白紙上，作品完成的那一刻，紙張上面躍出一個色彩靓麗，明暗分明的時尚女模特。

他并不像其他服裝設計師那樣，在設計服裝的時候，對人物模特的繪畫很是随意，他紙上的作品，不論是人物還是服裝，都是精美無比。

單看人物，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細腰長腿氣質溫婉。

單看服裝，是時下流行的百褶長裙，花紋獨特，款式大衆，點綴卻精妙極了，增添了服裝的新意。

人物與服裝映在紙上後，不論懂不懂的服裝設計的人瞧見了，也都會說一聲好。

唐炘顯然是不滿足于目前的作品，他很快又翻出一張空白的紙，平鋪到桌面上後，手法娴熟的繼續創作。

折騰到深夜，老舊的書桌上已經堆放了數張設計稿，每一張作品的風格都截然不同，男裝女裝甚至童裝，他都一一畫了個遍。

這還是他在畫第四幅的時候想到的，因為不知道國內的工作室傾向于哪個服裝領域，他只好把能想到的風格都畫了個遍，又畫了幾個不同年齡段，不同性別的模特搭配服裝。

放下筆的那一刻，唐炘扶着桌沿站起身子，只覺得天旋地轉，頭脹欲裂，好似幾天幾夜沒有睡覺，他支撐着身體爬上床，摸到手機一看時間，才知道已經淩晨四點多。

窗外的天空已經開始漸漸變藍，白天聽不到的鳥叫聲清脆悅耳，唐炘順着窗戶朝外看去，有些空曠的樓群映入眼簾，一個新鮮的靈感再次躍出來。

唐炘連忙翻了個身，面朝着屋內不敢亂想。

他知道這副身子畢竟是吃了過量的藥物才死亡，若是再堅持起來畫上一幅，那他幹脆就通宵到唐茹起床做飯算了。

但他不敢托大，只能閉上眼睛培養睡意，很快就進入了睡夢中。

他睡的晚，所以在唐茹敲門的時候還陷在深度睡眠裏，根本不知道屋內什麽時候走進來了一個人。

唐茹本是想進屋把唐炘揪起來，都是大學生了，回家就睡懶覺這還得了，本來看起來身子就不健康，作息還這麽不規範，她看着窩在床上的兒子，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但她這火沒撒出來，畢竟桌子亂糟糟一片，她想不注意都難。

唐茹不可置信的看着桌子上亂七八糟的紙，上面的畫她很熟悉，是工作室那些小設計師們每天都在畫的東西。一個人體比例失調的人物，穿着誇張的衣服，這樣的畫稿經過無數遍的推敲，最後竟然會被各種品牌買去版權，做成真的衣服，用以各種秀場，或改版上市。

而這張十幾年的桌子，不論擺放什麽她都不會驚訝，卻因為這些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東西，讓她驚呆了。

那些畫稿的主人顯然是沒有精心對待，随意的堆在一起，其中一幅畫甚至被壓褶了一個角，這讓她心疼不已，很想上前幫忙捋平。

她的确是伸出了手，卻發現手上有做飯時的水珠，連忙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敢碰觸那些紙。

“這...兒子，兒子你別睡了，跟媽說這都是哪來的？”

她上前推了推沒有反應的唐炘，便想把人給折騰醒，轉念一想就發現一晚上之間，突然出現了這麽多畫稿，她兒子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搞不好一晚上都在畫畫，她怎麽好再去打擾對方睡覺呢。

唐茹收回本想揪耳朵的右手，看着手裏的東西，想她昨天還對兒子的話不以為然，甚至根本沒放在心上，就感到深深的愧疚。

她什麽時候這麽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了，什麽時候兒子已經有這麽深厚的畫工呢？

她一張張的翻看，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眶很快被淚水塞滿。

“媽竟然不知道你畫的這麽好，昨天還嘲笑你，是媽不對。”唐茹小聲的嘟囔了幾句，生怕吵醒還在沉睡的唐炘。

她雖然不懂服裝設計，畢竟在工作室工作了這麽多年，耳濡目染的也了解時尚圈的一些規律，她敢拍着胸口說，唐炘的作品就算是放到北鬥工作室，也可以算得上極好的作品了。

唐茹心中一美，對兒子突然展露出來的才華榮升了一股自豪感，“我明天上班就把這些拿給我們領導看，我兒子天賦這麽高，我真高興...”她說着說着就再次激動。

手中雖然薄但分外有分量的作品，她覺得自己拿在手裏都會玷污了，便把紙重新放回桌子上，看了看并沒有要醒來的打算的唐炘，雙手捧着放在胸口，歡喜的走了出去。

唐炘成功的錯過了早飯。

這在他是服裝設計師的那些年裏，時常有的事。

大部分創作者都很喜歡夜晚，因為晚上會使人的思緒沉澱，靈感逐漸豐富，加之四周寂靜，十分适合趕稿。

他便是那大部分人中的一員，從他獨立接活開始，便把工作分為兩種，重要的和不重要的，重要的任務留到晚間來完成，久而久之，黑白過的亂七八糟。

早飯更是一種奢侈。

他躺在床上，有些分辨不出今夕何時，肚子餓的咕咕叫，放到以前他大概會定一份外賣，披薩或者漢堡，快捷省時間。

唐炘閉着眼睛摸到塞在枕頭下的手機，想要點一份意面，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頓時清醒了過來。

他拍着額頭坐起身子，對于自己習慣性的動作有些哭笑不得。

也許是昨晚畫了一晚上的稿子，這種節奏感太過于熟悉，才會在今早忘了自己是誰。

唐炘放下手機，想也未想的走出卧室，在經過書桌的時候，瞧見被整理到一起的稿紙，挑挑眉并沒有放在心上。

推開卧室門，一股濃厚的鮮香味撲面而來，順着味道看過去，是唐茹在廚房裏忙碌。

也不知道那鍋裏做了什麽，熱氣騰騰的樣子，唐茹時不時的一手打開鍋蓋，一手拿着勺子攪一攪，他都替對方覺得熱。

“媽你怎麽這麽早做飯？”唐炘把那并沒有阻礙氣味的拉門推開，不解的看着裏面忙碌的女人。

唐茹聽到聲音，驚喜的把手裏的家夥什放下，“兒子你醒啦？餐桌上有媽一早買的豆漿油條，這會可能有些涼了，你先墊一墊肚子。”

唐炘應了一聲，發覺自己的确有些餓了，便去取了豆漿。

唐茹看着兒子懂事乖巧的樣子，真是覺得哪裏都好，恨不得像唐炘還小的時候那樣，照着臉蛋子啃一口。

“別多吃，媽炖了排骨山藥湯，煲了個小雞炖蘑菇，都是你愛吃的，等會你吃不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唐茹把火關小，便退出了廚房。

她看着安靜喝豆漿的唐炘，喜滋滋的說道：“你畫的那些服裝我都看了，媽覺得你畫的特別棒，比我們工作室的小設計都厲害，我明天上班給你帶過去試試？要是北鬥工作室收用了你，你就和我一起上班，路上也好有個伴。”

唐炘一愣，緊接着想起那被整理好的一摞紙，才明白過來。

“你定便好。”

唐茹立刻點頭，“我去找個文件袋裝起來，要不你明天跟我一起去？錄用了就能直接上班，哎呀，我兒子還學什麽造型師，直接來北鬥工作室當設計得了。”

唐炘本來還笑盈盈的看着唐茹，聽到這句話不贊同的搖搖頭，“學歷可比這一時的工作重要多了，你們公司主要面向哪些客戶群體？我畫的稿子風格各異，你可以挑一挑适合的帶走。”

唐茹一聽，這還是個精細活，轉身進了廚房把火關掉，拉着唐炘去篩選起了畫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