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

二人踱步回了書房裏。

書房的窗戶半開着, 冷風進來,帶來陣陣寒梅的清香,外頭已飄起了絮雪, 不多會兒便又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程涉川出聲,“若是喜歡梅花, 可讓人去摘了來插在瓶中。”

時人附庸風雅, 多的是這樣那樣的野趣, 相較而言, 程涉川反思自己确實過于沉悶無趣了一些,或許也該學上一些,也不至于每回女郎在他身邊都是這般神思不屬的模樣, 瞧着外邊。他擡手将窗戶拉上,咯吱一聲, 外頭的梅與雪皆是看不見了。

林九樾回神, “梅花就是在外頭才好看,若是因了我的喜歡, 白白使得它失了自由,那我的喜歡也太罪過了。”

程涉川一愣,溫和笑道,“說得是。”

他搭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覺使了些力, 露出了些許青筋。

世上能入眼的不過那麽一些,若是樣樣放走, 成全了別人,又有誰來成全自己呢。

不過是尋常的讀書閱冊,各做各的事, 二人之間隔了很多距離, 各占了書房的一角, 但這便是與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感覺吧,無聊與枯燥也成了安谧,向來專注于書冊的人已走了好幾回的神,心神浮動,仿若她就在身側,能聞到一陣幽香。可他知道,那不過是他的幻想罷了。若他真的這般做了,女郎會吓跑吧。

人當真是再貪心不過的,從前他生了那般的主意,只覺着女郎暫且歇了去做女冠的心思,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呆着,天長日久下來,再無情的人都會生了感情。彼時他尚嫌這般徐徐圖之的計策太過卑劣,可現下裏,他竟這麽快便已覺得不夠了。

他的眼睛定在眼前的宣紙上,手上慣常起筆游龍,心思卻早已飄在了角落裏的林九樾身上。

偏林女郎還無知無覺,不知在讀些什麽東西,這般入了迷。

一張紙廢掉了,程涉川若無其事地團起,扔在一旁。

他起身,走至林九樾的身後,輕聲問道,“女郎在看些什麽?”

林九樾一陣手忙腳亂,掩了書回頭,那冊子便落在她膝上,她故作鎮定道,“不過是一本話本子罷了。”

Advertisement

這人怎麽回事,怎麽走路也不發出聲音呢。況且從前他向來不關心她在讀些什麽,今兒怎麽這般多事,像是閑得無聊要來搭話問問。有什麽好問的呢,他的字已習完了嗎,他的書已讀完了嗎,平日裏這般刻苦,今兒卻顯然在躲懶。最關鍵的是她手頭的這本冊子哪好意思和人說啊。

林九樾面上瞧不出分毫,眼神鎮定如常,偏偏微紅的耳垂出賣了她。

程涉川挑眉,他不過是借機搭個話,更是想和女郎更親近一些,可如今看來……他轉過身去,似是要回到書桌旁,他仿佛聽到了女郎心內松快了一口氣。驀地,他轉身,伸手便往女郎膝上探去,轉眼,那冊子便已落到了他手上。

林九樾眼睛微微睜大,脫口道,“你做什麽吶!”

林女郎脾氣好,人善良,這是她最氣急的時候了吧。

程涉川原還有些忐忑,畢竟又有誰想要惹自己的心上人生氣呢,況且這般越界的動作他從前是決計做不出來的。但他此刻承認,被女郎瞪着,見她現出了往日裏不會出現的神情,他竟有些詭異的通暢。

這是不能說的,不然要當真惹怒了。

不過很快,他便笑不出來了。

程涉川随手翻頁,愈翻眉頭皺得越緊,整張臉透出幾分審案的肅穆來,瞧得林九樾心內惴惴,肩膀都縮了縮,随機她又恍神過來,這冊子雖是羞人了一些,但既能在書市裏售賣,那自然是能看的。只是程涉川這人古板又正經,定然是接受不了的吧。不過那是他的問題。這般一想,她又理直氣壯起來,肩膀舒展開來,眉目又複了平常。

程涉川驀地出聲,“吳嘉盛是誰?”

林九樾猝不及防,那話本講的是一位女冠周旋在各色男鬼之間的故事,那男鬼生前有做将軍的,有做王爺的,有那落魄書生的,還有唱戲的,哦,吳嘉盛是哪一位來着,林九樾陷入了沉思,竟是一時忘了是裏頭的哪一位公子了。

她在那頭思索,耳垂上的紅暈尚未褪去,甚而有愈演愈烈之勢,瞧在程涉川眼裏,她便像是在回味一般,臉色愈發沉黑,那冊子的書頁都被握皺了。

程涉川深吸了一口氣,他咬牙問道,“我問你這人是誰?”他手指指着書頁上的一團墨跡,那不是刊印的字體,是人手寫上去的。

林九樾才知是自己想岔了,她擡眼望去,“哦,這啊,是那位侍中郎的幼子啊。”

侍中郎的幼子?

“在哪一頁?”

“什麽哪一頁?就是那位侍中郎的幼子啊。”林九樾還欲解釋,卻被程涉川的臉色吓了一跳,這會兒心內也生出幾分氣來。

她讀什麽話本子是她的事。

他這般咄咄逼人實是太過分了。

于是,她站起身來,欲要上前奪回來,程涉川本能避讓,林九樾撲了個空,愈發生氣了,冊子也不想要了,提了裙子便想往外頭走。未走出一步手腕便被緊緊拽住,程涉川力使得大,林九樾往後退了半步才止住。

最後一點羞怯也無了,全化作了憤然。她擡手,不由分說地搶奪,一時間兩人竟這般幼稚起來,斯拉一聲,書冊被拉扯成了兩半,書線掉落在地上,林九樾的嘴角耷拉下來,竟是有些傷心了。程涉川一愣,轉而又有些理直氣壯來,咬牙切齒道,“你讀這等東西便罷了,瞧瞧就算了,竟還在上頭記人的名字,你還傷心了!”

他瞧了,這話本裏頭将軍宰相書生一應俱足,和裏頭的女冠纏纏綿綿,若是旁的便算了,偏偏是女冠,更何況這勞什子吳嘉盛不是裏頭将軍的名字,怎得,侍中郎的幼子就比将軍好嗎?他知自己很沒道理,但此刻氣性上來,也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女郎,只覺滿腔的憤懑和委屈,可他亦是有驕傲的,這般的話怎麽好說!

等等,他的腦中終于閃過一絲清明來……

吳嘉盛……侍中郎的幼子?

他随即有些恍然,“這位吳嘉盛是安泰郡王的……”他似是不知怎麽形容,頓住。

林九樾接道,“是那位玉惠縣主換庚帖的對象。”

“哦……”程涉川方才還氣勢洶洶的表情去了大半,執着冊子的手垂落下,一時間有些讪讪的,但還是小聲辯道,“我怎麽會記得那位勞什子侍中郎的幼子的名字,我以為……”

終是止住了話音。

林九樾尚未消氣,“還是那日你自己與我說的,我順手便記下。”

愈說氣便愈又要上來了。

程涉川有些無措,“侍中郎家查不出異常,我便放下了,那人實是個無關緊要的。”

他這般樣子看起來倒是真的不知該怎麽辦了,林九樾撇嘴,“方才你這般大聲。”

“我方才氣上頭來……”

随即程涉川似是又找回了幾分道理,他頗有些色厲內荏道,“可你讀這樣的話本子!”

那裏頭随便瞄一眼便知香豔得很,這哪裏是一位女郎該讀的!

愈說愈覺得自己也不是沒理,他質問道,“你讀的時候可想什麽了?”

這話問得太蠻橫了,他管她讀話本子便罷了,竟還管她讀的時候想什麽。

她眼神躲閃,轉開了臉不答。

“你竟真的想了!”

“順着它的描寫想一想有什麽啊。”林九樾嘴硬。

程涉川欲還要再訓,林九樾打斷,她正色道,“你們郎君可去勾欄裏快活,我們不過是讀幾本話本子怎麽了。”

這話不知怎得取悅了程涉川,他忽而笑道,“我去那地方連酒都不喝的,你若是不喜歡,我日後不去了便是。”

誰要聽他說這個?

林九樾一頓,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尚且還被他握着,她一扯,程涉川一愣,松開,白皙的皮膚上已有了一圈青紫,甚是醒目。

程涉川唬了一跳,他分明沒怎麽使力,怎得竟有了這樣的痕跡。霎時,無措更顯,臉上哪還有怒氣,全然是懊悔了,甚至瞧着有深厚的自責。他擡手拂過那圈痕跡,手卻仿佛連輕觸都不敢,就好像那手腕是豆腐,一碰就碎了。

林九樾瞧他這般,被他誇張的神情吓得一跳,“我皮膚從小便這樣,只是瞧着吓人罷了。”

小時她在外耍鬧,家去時一身青紫,可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倒是把阿父阿母吓了一跳,久而久之他們才習慣了。

林九樾見程涉川似還是不信,仍是一副悲痛懊惱的神情,仿佛她不是青紫,而是直接去了,她眼角微抖了一下,無奈補道,“是真的,不然方才我便掙脫了,哪裏會根本沒注意到。”

這般一說,程涉川才像是松了口氣,只是這點連傷口都算不上的痕跡硬是讓他給鄭重上了藥,惹得林九樾身上一股藥味。

這般一鬧,兩人都冷靜下來,瞧着外頭的天色都黑了,怕是早已過了飯食,應是仆從不敢打擾他們,才沒來叫喚。竟為了這樣一樁無厘頭的事鬧了一下午,林九樾一時間心裏頭都有些無奈了。

程涉川阖上藥盒,他轉身,輕聲問道,“你當真不知我方才在氣些什麽嗎?”

話語裏似是還有些委屈,只是他聲音沉穩,又像是旁人的錯覺。

林九樾一愣,不是氣她讀這樣的東西嗎,從前他連她知道五石散這樣的東西都要責問,這回這樣的香豔本子應也是一樣的吧。

她一直覺得程涉川與時下外頭的郎君不同,他很幹淨很克制,端正而守禮,好像這些東西的存在都是辱沒了他,他也不願身旁的人沾染。

林九樾的眼神明明白白,清澈如初,程涉川生出一股全然的挫敗感。

他輕嘆了一口氣,“若你想着我看這些,我會很高興。”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