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舔舐

第22章 舔舐

顧芒感覺自己胸腔的空氣一點點被擠壓出來, 他啞聲問:“為什麽?會覺得我會責罰你?”

明明道歉的,沒有按時來的,是我。

回應他的只是阮秋的沉默, 和在寒風中深深埋下的頭,搖搖欲墜的跪立姿勢。

即便眼前什麽也看不見, 他也不想用自己的眼睛面對殿下失望的目光。

顧芒走上前, 一步一步前進, 阮秋就跪在地上一點點後退,顫抖的發絲昭示着不安,直到最後遞到牆角, 沒有地方後退。

“殿下...”阮秋壓抑着情緒,卻再也沒有後退的餘地。

心理上他渴望着顧芒的任何接觸和撫摸, 理智卻在用尖利的咆哮聲警告自己後退。

顧芒眼眶發澀。

這是第一次,顧芒印象中的第一次, 阮秋會抗拒他的接近。

他真是個混蛋, 他都做了什麽呢,只憑借自己心裏那些可笑的別扭情緒, 和對夢境小世界的偏見, 把這樣一個本來是全身心依賴着他的人推得那樣遠, 和親自往阮秋心上捅了一刀有什麽區別?

這樣的阮秋,又和第一次見到時候那個脆弱無助的樣子有什麽區別, 甚至更加瑟縮更加不安,傷口更重了。

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是什麽?意義又是什麽?

他來到這裏, 全是為了阮秋啊。

他所做的一切, 為什麽來到這裏, 為什麽把他帶回家, 為什麽來到這個條件艱苦的軍營, 為什麽,為什麽...全部的,所有的意義,都是為了阮秋。

“...都傷到哪了?”良久,顧芒嗓音幹澀道。

阮秋只一直把頭低地很低,血染的發絲凍到結冰之後顯得很僵硬,聲音沙啞道:“沒什麽,都是小傷,很快會好的。”

“傷到哪裏了?”

氣氛僵持着,像有一把無形的弓一點點扯開,拉到滿弦。

“...後背的上半部分,右腿,還有,手臂。”

顧芒矮下身,蹲在阮秋面前,他捉住阮秋手腕的一刻,本來像死屍般靜默不動的阮秋突然像凍魚化開一般彈動了一下,以一種顧芒看都看不清的速度猛地把手縮回去了。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遠處有士兵治療傷病痛苦的哀嚎,更遠處有野獸的嘶吼,回蕩在冰冷的軍營。

顧芒低下頭,手心霎時染上一灘凝固的血。

阮秋似乎嗅到了氣味,他整個人激靈了一下,精致漂亮的臉蛋更加慘白。

“殿下,殿下,抱歉...”他聲音哽着,快要哭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說着,整個人終于動了起來,顫抖着手用袖子口笨拙地擦着顧芒的手心。

竟然把自己低賤的血蹭到了殿下身上,殿下一定會生氣的,會,會不會像昨晚一樣把自己推得更遠...會不會——徹底不要自己了?

阮秋嘴唇發紫,不知是凍得還是吓得,衣袖上本來就有血,根本不幹淨,擦着擦着把那片血漬蹭地更開。

“殿下...”他近乎絕望地呼喊着,“噗通”一聲重重跪在雪地裏,大腦空白一片,以他少得可憐的為人處世的經驗,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求您...”

祈求的話尚未說出口,阮秋只感到手腕又傳來一陣拉力,下一秒,他被牢牢拽進了一個溫暖地讓人落淚的懷抱。

阮秋徒勞地瞪大眼睛,黑洞般的眼底只有驚惶,四肢僵硬如四根死氣的木棍,額頭抵在胸膛前,卻不敢呼吸。

“殿下...”阮秋的手臂抵在顧芒胸口,倉皇不知所措。

不能親近,這樣會被殿下讨厭的...不行...

“噓。”

顧芒聲音很輕。

“告訴我你的名字。”

“阮,阮秋...”

“昨天的擂臺賽,你是不是贏了?”

“嗯。”阮秋迷茫地點頭。

顧芒摁住阮秋微微掙紮的雙臂,長臂一撈,把輕地和紙片一般的人擁地更緊。

“那麽作為勝出者,你本就有和我在一起的義務。”

阮秋啞然,懵了一下。

擂臺賽的獎勵,竟然這樣豐厚嗎?

還好自己參與了,沒有人讓別人搶走殿下。

“可...”阮秋小聲地問,“殿下說...說讨厭...”

“那個,咳咳”顧芒紅着臉打斷,他沒想好如何面對這個問題,有些手忙腳亂道:“沒有,你聽錯了,就是,就是那天你親我的時候親的我嘴巴疼,我只是說我不喜歡那個吻而已。”

阮秋恍然大悟。

果然自己想法沒錯,就是那個吻的問題!

他歪了歪頭,默默想着:所以以後除了親吻,殿下對于他的親近都是喜歡的吧?

顧芒把阮秋抱在懷裏,帶着人準備回營寨療傷,抱起的感覺還是那樣輕,讓顧芒簡直懷疑這些日子的肉都白喂了。

以後不再這樣了。顧芒對自己說。

以後再也不要這樣了。

“皇子殿下!”

遠處一個落了滿肩雪的壯碩雌蟲小跑過來,懷裏抱着什麽東西,皮膚黝黑,顧芒定睛一看,覺得有點眼熟。好像是那天和阮秋在擂臺上打架那只。

塔修斯呼哧了幾聲,把懷抱裏的藥品露出來:“皇子殿下,我,我這裏有一些藥物,想送給您的那只雌蟲。”

顧芒愣了一下,他本以為塔修斯失敗以後八成和阮秋相看兩厭:“怎麽了嗎?”

阮秋也從顧芒懷抱裏擡起頭來,黑沉沉而失焦的眸子沒有情緒波動。

塔修斯心裏叫了聲苦。

該死的,誰和他說的阮秋躲在角落裏沒有藥用的,這不是在皇子殿下懷裏好好的嗎!

不過來已經來了,塔修斯硬着頭皮,撓撓粗糙的臉道:“今天攻打雪獸時...阮秋救了我和我的兄弟,我,我很感激他,又聽說沒有藥,就來了,”

塔修斯一邊說着,一邊想起剛才戰鬥時的危險情景,那樣單薄的黑發少年鐵一般擋在隊伍前面面對雪獸毫不畏懼,即是身上鮮血淋漓也未曾退縮,是他那樣駭人的氣勢吓跑了雪獸,不然不知道軍營還要增加多少傷亡。

他鄭重抱拳道:“我謝謝你。”

阮秋沒什麽反應。

顧芒聽完,揉了揉阮秋的頭發,笑道:“人家感謝你呢,說句話。”

阮秋眨着迷茫的眼睛,他沒有刻意記下塔修斯的味道,問:“他是誰。”

塔修斯:......

可惡!這只雌蟲還是一如既往的讨厭!

塔修斯面紅耳赤地把藥品塞給顧芒,轉身走了。

回營路上沒走幾步,荒星開始飄起雪花,這裏的天氣就是這樣變化無常,不到一個星期前氣溫還高到可以在地上煎蛋,今天又開始下雪,雪花很大。

阮秋焦急起來:“殿下,下雪了。”

顧芒頭上落了幾片雪花,疑道:“嗯,怎麽了?”

“您怎麽能淋雪呢!”阮秋急了,像只靈活的貓科動物爬樹一般,滑溜溜地往顧芒上邊移,然後伸出手臂,用力給顧芒擋着雪。

顧芒差點沒看樂了,一只手抱着阮秋,一只手把身上的大氅解下來,“呼啦”一蓋,帶着帽子的厚厚狐皮大氅把兩人的身上連帶着腦袋遮的嚴嚴實實。

視野可見度一下子低了起來,溫暖的狐皮大氅裏只有彼此的氣息。

阮秋感到臉頰一陣燙,讷讷道:“殿下,我不冷。”

顧芒把阮秋抱着滿懷,大氅雖然很大,但是遮住兩人的空間也不算寬裕,他幾乎和阮秋臉貼着臉,看着阮秋害羞似的模樣,心髒也跟着鮮活跳動着。

“嗯,”顧芒說,“我也不冷。”

他們在漫天雪花,冷氣與哭嚎中彼此感受着體溫,厚厚的狐皮大氅比城牆還要牢固,阻擋一切,只剩下兩人溫熱的交錯吐息。

好不容易回到營寨,裏面火爐正燒的旺盛,火柴堆裏往外“噼裏啪啦”濺着火星。

顧芒收起大氅,走到床邊看了一眼,驚訝道:“你昨天沒有在床上睡覺?”

阮秋愣了一下,揪着衣角小幅度點了點頭。

他昨天吓壞了,以為被殿下讨厭了,哪裏還敢睡床上。

顧芒心酸地不行,這個營寨裏又不像寝宮那樣有軟沙發,除了柔軟的床榻,營寨裏哪還有什麽落腳地,昨天八成阮秋就是靠着什麽牆角睡了一晚。

他招了招手:“過來。”

阮秋當真就像只什麽被馴服的小獸一樣颠颠小跑過來,本想跪在顧芒腳邊,又被顧芒一胳膊攬過來,呆呆地坐在床上。

等感受到藥膏的味道,阮秋才反應過來,抓着自己的軍服不敢動。

“殿下,沒關系的,傷口會自己好起來的。”

顧芒說:“是我給你脫還是你自己脫?”

阮秋臉霎時紅了,這倒是讓他剛才慘白的臉帶了些血色。

他像個大花轎下來的姑娘似的,扭捏地把衣服一點點剝下來,心裏還有些不好意思,沒察覺到顧芒看到他的傷口時臉色都變了。

顧芒無聲把手裏的藥膏捏緊,他能預料到,碰上原世界裏最強悍的boss,尚沒有拿回蟲晶的阮秋大抵是會受傷,但沒想到傷的這樣嚴重。

他不脫衣服還好,脫下後刺目的傷口從後背脖頸處一直滑到腰窩附近,是被變異雪獸的爪子活生生抓撓過的,手臂更是血肉外翻,來到溫暖的營寨,溫暖上升,阮秋本被凍得凝固的血開始流動,沒有脫掉的褲腿也開始滲血,情況顯然也是不容樂觀。

都已經重傷成這個樣子,竟然還逞強,窩在牆角都不帶挪動一下的,怎麽着,這人以為自己是鋼鐵俠嗎?

阮秋感受到氣氛不對,可憐巴巴地喚道:“殿下...”

顧芒深呼一口氣,壓下心裏翻騰的情緒,皺眉道:“趴下。”

阮秋乖乖爬到顧芒的腿上,因為扯到身後巨型傷口,輕聲哼了哼,喉嚨裏發出貓兒似的嗚咽。

“知道疼了?現在才喊疼?”顧芒黑着臉,手上動作确實輕地不可思議,先是拿溫水浸透的毛巾把血污擦幹淨,再用酒精塗抹,最後抹上蜜醬樣子的藥膏。

這藥膏是顧芒從蟲星來到荒星時刻意戴上的,是蟲族科技發明以來治療臨床效果最強的藥膏,說是可以或死人肉白骨也不為過,只是此時抹上去好一會兒了,還是沒有發揮作用。

怎麽會這樣?

“殿下...”阮秋倒是沒有什麽意外的樣子,他輕輕喚回顧芒的思緒,一邊說着,臉快要紅的滴血,“我,我昨天剛被您臨時标記過,身體處于臨動期,這些藥...不管用。”

顧芒問:“那要怎麽辦?”

他眼睜睜看着阮秋嗫嚅着,說了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之後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幾乎要從頭頂蒸騰出白汽了。

顧芒:?

系統翻閱了一下《蟲族世界百科大全》,故意做出嚴肅臉:處于臨動期的雌蟲,只有标記雄蟲的□□才能為所标記的雌蟲的傷口啓到治療作用。

顧芒:???

系統總結道:常用方法是唾液,不過有的雄蟲因為嫌麻煩,會直接用...塗到雌蟲全身,宿主你...

顧芒:你閉嘴。

所以阮秋沒有去找藥片的原因是因為這個?知道藥物對自己不管用?

顧芒羞窘中帶着一絲心疼:“你怎麽沒早點找我。”

阮秋小聲道:“不,不敢...”

顧芒心想現在你敢了。

他把弓腰湊近的一些,阮秋趴在床上,顧芒看着流暢的腰線上星星點點的傷,腦子又轉了一圈。

腰部,後背,手臂,前胸,和腿...

顧芒舔了舔唇,只覺得全身的血往頭上湧,好在阮秋背對着自己,燈光又比較昏暗。

阮秋不安地趴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有些猶豫,“殿下,要不...唔——”

他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腰際的傷口一陣突兀的麻癢,只覺得腦子都被逼電打了一下,上半身微微擡起,渾身激靈着止不住發顫。

阮秋手像爪子一樣緊緊攥住床褥,帶着泣音似的哀呼:“殿,殿下——”

顧芒摁在阮秋的後頸,聲音低啞:“乖點。”

熱辣的傷口在外面被冰雪凍結,驟然來到溫暖的營寨,本來是鑽心的疼,在那人溫軟的唇舌下,化為綿綿繞指柔,舔舐過的傷口無聲恢複着。

阮秋整個人都癱軟下來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只會呼吸的廢物,永遠承受殿下對他所做的任何事。

殿下,殿下...

顧芒眼睜睜看着這具漂亮的形體在自己作用下沾染全身的薄紅,沁着蜜一樣地滴下汗水,美地有如那把鎏金禁匕。

他垂下頭,阮秋的腿內側的傷很嚴重,需要好好診治一下...

回應他的是小貓夾冰帶雨的泣音,最漂亮最害羞的小貓早已經咬住枕頭,連哀鳴都發不出來。

顧芒突然有點想笑,昨天阮秋的大膽行為還歷歷在目,偏偏在有些時候阮秋比任何人都要純情,不說現在,就連以前幾次牽手都臉紅地不行。

這一點,倒是和主世界的他很像。

身上所有的地方的傷已經處理好了。

顧芒給阮秋蓋好被子,看着他渙散暈紅的黑瞳,輕呼一口氣,抑制住想要親吻那雙眼睛的沖動。

顧芒起身去拿今天要換的眼睛藥膏,這個舉動驚到了阮秋,阮秋本連擡起跟手指的力氣也沒有了,卻忙撐着身子抱住顧芒,無比委屈道:“...殿下,您去哪兒?”

又要回軍艦嗎?

顧芒失笑,揉了揉阮秋的毛茸茸的頭發:“不走了,以後都留在這,我去給你拿眼睛換的藥——”

他話說一半,突然想到一件事。

既然身上的傷都可以在此時用特殊方法治療,那眼睛呢?

眼睛,會不會也一樣,舔一舔,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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