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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看見傅也的不只蔣霜,還有同行的蘇芮,她抱住蔣霜的胳膊,擰眉問:“霜霜,他上次不是還找你借書嗎?”
“嗯。”
“我當時還挺意外的,沒想到他在那種環境下還那麽努力,這才多久啊,他怎麽跟校外這些混混在一起了?”
蔣霜笑容勉強:“我不知道。”
蘇芮是城裏的孩子,從小被父母教育見到這種逞兇鬥惡的混混要跑得遠遠的,這些人整天不務正業,替網吧歌廳娛樂放貸老板打工,說的好聽是打工,都是些熱血上頭就不要命的。
“霜霜,我不是要說教,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你以後真的要離這個人遠一點。”蘇芮神情是認真的。
蔣霜點了下頭。
蘇芮皺皺鼻尖,有些不屑:“這些人現在這麽嚣張,以後,指不定一個比一個慘。街上老有這種新聞,誰把誰給砍了,殘廢了,死了,被抓進去了,也不知道他們圖什麽?”
蔣霜想起的是那天傅也立在岸邊丢來一袋橘子,他身後,是晚霞滿天,絢爛過後,是漫漫長夜。
她不想再聊這個話題,很快收回視線,偏頭對蘇芮笑了下,問她這次期中成績怎麽跟父母說,蘇芮神色懊惱,生無可戀表示想負荊請罪,沒準看她認錯态度積極的份上,退步一點還能被接受。
蔣霜安慰她:“期末加油。”
“唉,往後越學越難,霜霜你說,同樣都是一個腦袋,你怎麽那麽聰明?”
“沒事的,我幫你補習。”
蘇芮頭蹭過來,撒嬌道:“诶霜霜最好啦!”
說話間,已經穿過一條路,身影很快轉過拐角處。
進入漫長冬季後,太陽就很少露面,白天也總是陰恻恻的,冷空氣像厚重的塑料膜,罩得人喘不過氣來。
半截煙被丢在地面上,腳踩滅最後一點火星。
—
蔣霜這次考班裏第二,其他科發揮不錯,物理是敗筆。
陳陽跟蔣霜都是同一個年級,也同是理科,成績出來,難免要被拿出來比較,這次陳陽考得很差,班裏中偏下,總分比蔣霜差了一百多分。
舅舅拿着成績單對比,忍不住打趣:“陳陽,學校可能要給你單開一門,你才能趕上你姐了?”
“爸,再單開一門主課,那我也得考滿分才成。”陳陽嘟囔一句。
舅舅笑:“你小子倒有自知之明。”
瞥見舅媽黑沉的臉色,又扯着嗓子故意說給她聽:“你爸我大小就聰明,還考過滿分,你這吊車尾的成績真不知道随誰?”
“随我媽吧。”陳陽配合道。
舅媽從廚房踱步出來,瞪了父子一眼:“你就讀過小學,一年級誰沒考過滿分,你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只讀小學怎麽了?我那時候家裏窮,吃都吃不飽,誰還去讀書。”遭到白眼後,舅舅笑着改口,“像我像我,兒子像老子,天經地義!”
蔣霜在裏面擇菜,聽着外面的對話垂眼笑了笑,青菜葉淘洗兩遍後放在一邊備用,擦幹手,往竈膛裏填些火柴,噼裏啪啦的火星四濺。
夜裏,蔣霜下樓倒洗腳水,拿着水管将盆裏仔細沖洗後晾在牆根邊,上樓時,聽到舅媽的聲音。
“你這樣的成績往後怎麽辦,你每天吊兒郎當的,怎麽考得上大學?”
陳陽滿不在乎:“我想好了,我上完高中就不讀了,拿了畢業證就去打工,跟劉威他們一起,去廠裏打工,也有不少錢。”
“你要死啊,好好的書不讀,跑去幹苦力?”
“我們男的可以賣力氣賺錢,姐不一樣,姐會念書,她适合上大學。”
舅媽沒說話,陳陽痛呼一聲:“媽,你下手能不能別這麽重?”
“別叫我媽,我沒你這麽沒出息的兒子。”
“……”
蔣霜退下臺階,穿過堂屋摸黑走出大門,靠牆在樓下待了會,無事可做,只能擡頭看星星,稀稀疏疏,其實沒什麽可看的。
小時候夜空很亮,滿天的星星,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的。
期中考過後,蔣霜花更多時間在物理上,有不明白的就去請教第一名,第一名是個獨來獨往的男生,性格孤僻,有人來問題,他都會講解,只是似乎情商不高,偶爾蹦出一句話,讓人噎住。
蘇芮有次問他數學題,他反複講了三遍她從弄懂,蘇芮說自己有點笨,這麽簡單的問題都搞不懂,第一名大概想安慰她,想了想憋出一句話:沒事,我高一就會的,你現在會也一樣。蘇芮被氣樂了。
第一名見蔣霜花大量時間在物理上,擰開水壺的蓋子喝口水淡淡道:“物理講天賦,努力不一定有用。”
筆尖頓住,蔣霜固執回答:“勤能補拙。”
“是補拙,但補不到高分。”
有些事,從一開始就标注了結果。
蔣霜擡頭,合上書頁,平靜道:“有事者事竟成。”
是嗎?
她知道自己只是在嘴硬。
蔣霜很少再聽到傅也的名字,車站對面,仍有年輕學徒被呼來喝去,鑽入車底,擰螺絲擰到手僵。她去看過傅奶奶,傅奶奶身體沒什麽問題,只是話沒以前多,也不再提傅也,下午傅奶奶留蔣霜吃飯,蔣霜說自己也得回去煮飯了,走出院子裏回頭多看一眼,只見到佝偻的孤孤單單的背影。
再聽到傅也的事,是在車站撞見丁毅,蔣霜等車時,有個年輕面孔過來搭話,問她記不記得自己。
他下巴朝汽修店的方向點點:“我丁毅,汽修店的,你來找傅也的時候我們說過話,記得嗎?”
蔣霜想起來,遲疑地點了下頭。
丁毅自來熟地跟蔣霜聊起來,話音戛然轉到傅也身上,他啧啧道:“你是不知道當時情況,傅也手可真夠黑的,把帶自己的師傅給打進醫院了,那麽多人拉架都沒用,差點就鬧出人命來。”
“後來,怎麽樣了?”她聽見自己聲音涼涼的。
“人是沒出什麽大事,但這面子就丢大了,揚言要讓傅也混不下去,沒想到,傅也跑去跟炜哥混,他一個聾的也就打架夠狠夠玩命,現在混得有聲有色。”丁毅摸了下下巴,多少有些羨慕嫉妒。
蔣霜問:“他為什麽會跟他師傅打起來?”
“這個啊,你是沒見過看過他師傅平時怎麽對他的,打罵是常事,什麽也不願教,什麽丢髒活累活都丢給他幹,欺負他聾的殘疾人嘛,那天又動手了,傅也奶奶給看到了,挺慘的,一大把年紀還要求人。傅也送他奶奶走了,回來就把人給打了。”
“換我我也忍不了。”丁毅嗤了聲。
蔣霜沉默。
丁毅好奇地問她最近跟傅也見過面沒有,方不方便幫着問問那邊還缺不缺人,他也不想幹了,忍氣吞聲幹個兩三年,哪有拉幫結派風光潇灑。
“沒有,我們不太熟。”蔣霜實話實說,帶話這種事,他找錯人了。
“你不是他女朋友嗎?”
“不是。”
丁毅拍了下腦門,笑起來:“怪我,搞錯了,這樣,我們也算是認識了,不如加個好友以後有時間一起玩啊?”
說着拿出手機來。
“我沒有手機。”
車來了,蔣霜說了句再見背着包上車,丁毅被晾在原地,嘶了聲:“得,白費口舌了。”
—
蘇芮十七歲生日,在周五,已經提前兩周跟蔣霜提過,希望她能那天別回去,跟同學們一塊吃飯切蛋糕,晚上在她家住一晚,這樣,她們還能一塊逛逛街。
蔣霜先跟舅媽提起,舅媽欣然應允:“去玩吧,別總想着回來幹活,活都有人幹。在別人家要懂事,別給人家裏弄亂了。”
周五一放假,平時一塊玩的同學湊齊往餐館去,餐館老板是蘇芮大姨,給他們留了個包間,想吃什麽随便點。
吃過飯,推進來雙層蛋糕,一半吃掉,一半抹在臉上頭發上,生日就這麽熱熱鬧鬧過完。
走出餐館,才發覺已經很晚了,但蘇芮很有興致,拉着蔣霜逛街,玩累回去時抄了個近道,從橋下穿過去,是一條已經沒什麽人來的商業街,沒什麽生意,關店也早,街面黑漆漆的,只有幾盞路燈還能亮起來。
卻沒想到撞上一夥人給其中一個店鋪潑油漆,刷子蘸油漆桶裏,唰唰唰地在牆上寫着“死全家”的字樣,潑在門口的紅色油漆,在昏暗光線裏格外滲人。
兩個人心驚肉跳,下意識想扭頭往回走,被望風的人看見,對方笑眯眯沖着她們招手,問有沒有看見什麽。
蘇芮緊緊抓住蔣霜的手臂,低着頭,害怕地躲在她身後,蔣霜硬着頭皮擋在前面,僵硬地搖頭說沒有。
“沒看見就好,我們也不是壞人,這麽做是因為這家店老板欠了錢不還,你們老師應該教過,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不還,我們只能想點辦法。”
“嗯。”
蔣霜甚至不敢看對方眼睛,餘光裏,那些潑油漆寫字的跟着停下來,勾肩搭背盯着他們。
“又在逗妹子?”另一個聲音響起。
“去你媽的,你以為都跟你似的。”笑罵一聲過後,又打量了眼前兩個人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還真有幾分漂亮,怯生生的,還挺招人疼,好整以暇問起,“所以兩位妹妹有沒有男朋友?”
蔣霜不說話了,蘇芮抓得更緊,腿像是鑄鉛,将她定在原地。
“別緊張,沒別的意思,聊個天又不會少塊肉。”
“你撒泡尿照照鏡子,你這個色痞樣,哪個小姑娘不緊張?我不一樣,妹妹,我是好人。”
“滾滾滾!”
“……”
“怎麽不吭聲,瞧不起人?”
有人往前走近。
短時間裏,蔣霜将所有可能都想過,跟蘇芮往回跑,他們要存心不讓她們走,跑也跑不掉,或者順着話聊幾句,沒準別人也沒其他意思,如果情況更糟糕怎麽辦,這裏都沒什麽人,真要做點什麽,她們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腳步越來越近,蔣霜感覺蘇芮手在抖,怎麽辦,怎麽辦?一個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她猛地擡起頭,喊道:“傅也!”
“什麽?”
“傅也,我認識他。”蔣霜作了個細微的吞咽動作,竭力表現得鎮定平靜,面不改色補充,“我是他女朋友。”
她只能寄希望這些人跟傅也是一夥的。
聞言,最先說話的人怪誕地笑起來,扭頭看向身邊人,又看回來:“真的假的,我怎麽沒見過你?”
“是真的。”蔣霜鎮定了些,至少,這些人的确認識傅也。
“是不是問問也哥不就知道了?要是假的就有意思了。”說着,就點人要去叫人。
“也哥在哪?”
“就附近啊,來的時候我還碰見了,吃面吧。”
“……”
蔣霜睜大眼,心髒再一次急遽跳動,喉嚨裏像枯井,她想張嘴說點什麽,但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
“怎麽辦?”蘇芮壓低聲音,快吓哭了。
蔣霜只能握住她的手,什麽都做不了,什麽話也說不出。
空蕩的街道裏,有瘦高人影走過來,走近,昏暗光線裏漸漸顯露出五官,面部被陰影分切成塊,目光漆黑生冷,不偏不倚地落在蔣霜的臉上。
他左手纏着白色紗布很是顯眼。他打人,也被人打,很公平。
“巧了,也哥來了。”
這一堆裏有個母親失聰所以會手語的,手指抹了下鼻子,往傅也身邊湊去,将剛才的事打着手語說了一遍,最後一個動作,蔣霜看得很真切,指向她,捏了下自己的耳垂後,雙手拇指豎起碰了碰。
不用想都知道,他問蔣霜是不是真是他女朋友。
蔣霜定在原地,像是生吃了辣椒,臉上火辣辣的,那種難堪、心虛、羞恥在胸腔裏翻滾,她只能抿緊唇,不洩露任何情緒。
傅也撩動了下眼皮,什麽也沒回,是還是不是,沒有表明。
他直接走過來,陰影兜頭罩過來,他在她面前停住,冷氣一并刮過來,壓迫感隐而不發。離得近了,蔣霜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并不怎麽好聞,煙味很重,重到有些嗆人。
“這到底是還是不是啊?”
“看着不太像,這女的八成是胡說八道。”
傅也看着蔣霜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長馬尾滑到肩前,後脖頸白皙秀氣,餘光裏視線聚焦過來,探尋的好奇的甚至是下流的,什麽都有,他捏着蔣霜的下巴半強迫地擡起來,視線相接,看到她眼底有淚光一閃而過。
他皺眉,似有些不耐煩的情緒。
蔣霜咬緊牙關,唇色因為抿得過緊泛白,又倔又勁勁兒的模樣,就那麽直視着他。
傅也肩膀忽地塌了下,整個人都像是往她這邊靠,他扯唇笑了下,整個人像是柔和下來,他碰了碰她的臉頰,落在其他人眼裏,更像是暧昧撫摸。
觸碰的地方,就像是被靜電點了下。
傅也綁着繃帶的左手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錢,随手抽了兩張一百的塞進她手裏,蔣霜不要,他抓着她的手,直接塞過去。
蔣霜擡頭,不理解,傅也單手搭着她的肩,直接往反方向推了把,拉着抓着她的蘇芮跟着踉跄一步。
她再回頭,只看見他背對着的身影,對着那群人懶散地打着手語。
“也哥說兩個人吵架呢,好多天沒說話。”還是那個會手語的,主動做起翻譯。
“還真是嫂子啊。”
“嫂子你等會,我還沒道歉呢,我這,都怪我這張嘴。”
“也哥說讓她走,看着就煩。”
跟着響起哄笑聲。
“別啊,這女朋友生氣都不哄的嗎?”
“哄個屁!”說的人嗓門頗大,喊完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也哥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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