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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對,現在在陪他看車,等會就回去,你跟唐淨他奶奶也說一聲。”遲悠挂掉和爺爺報備晚點回家的電話,走進了店裏。
唐淨正和老板說着話,指着門外她的電動車:“就那輛,一模一樣的就行。”
遲悠的電動車是黑色的,簡簡單單,用舊了有些劃痕。當時選這個主要看中的是耐髒耐操,不像什麽白的粉的蹭掉點漆就很明顯。
老板把吃了一半的外賣放回桌上,沒理會唐淨的話,熱情地介紹着店裏最打頭的那一排車:“這些都是今年的新款,減震的,電池續航很好,後座還是加長的,能靠,坐着特別舒服,平時帶帶女朋友什麽的多好使。”
遲悠聽着老板說話,靠在牆上笑了笑。
“……”唐淨在店裏看了一圈,目光停在後面一排電動車那裏,他走過去拍了下坐墊,看着老板問了句:“就這輛,多少錢?”
“三千二。”老板靠回桌子上,重新把飯盒拿了起來。
遲悠在店裏轉了轉,看唐淨居然一點砍價的意思都沒有,聽老板說了價格掏了手機就要去桌子那掃碼,趕緊走過去扯了下他的衣服。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很有被宰的覺悟。
遲悠問:“我去年買才兩千八,當時就不是新款,怎麽過一年還漲價了?”
“現在什麽東西不漲價啊小姑娘,”老板扒了口飯,擡眼看着遲悠,松口倒也快,“都是熟客,兩千八騎走吧騎走吧。”
遲悠說:“兩千五。”
老板拿筷子的手擺了擺:“我進價都不止兩千五。”
“那算了,”她拉着唐淨的胳膊往門口走,“我們家長只給了兩千五來買車,貴的錢不夠,不行只能再去別家看看了。”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唐淨實在沒忍住小聲問了句:“他要不喊住我們怎麽辦?”
話剛說完就聽到老板在後面深深嘆了口氣。
唐淨掃碼付錢的時候看了眼餘額,挺多的,轉學來原城之前葉叔給他發了一個很大的紅包。這點錢對人家不算什麽,他一直推脫不要倒顯得見外又矯情,也讓媽媽尴尬,只好道謝收了。
遲悠幫他把車拉了出去,停在自己那輛旁邊,沒有任何花紋裝飾的黑色,停一起幾乎看不出任何區別。
她轉頭對唐淨說:“你回去弄個記號,在車把上貼個貼畫什麽的,這車學校沒一百輛也有八十輛,別回頭放學拉錯了。”
唐淨下意識看了眼遲悠的車把,問她:“你弄的什麽記號?”
遲悠笑了笑,也問:“你怎麽在高二停車區找到我車的?”
唐淨目光不自覺轉到了遲悠電動車的坐墊上,上面蹭花了一塊皮,蹭的很有形狀,一個很标準的“7”的樣子。
遲悠跨上車,把那個7坐住了,無奈道:“我得為我的車技解釋一下,那可不是我摔的啊,是我爺爺有回騎我車去買東西,停路邊被別的車給碰倒了蹭的。”
唐淨也騎上車,把剛剛老板贈送的一把雨傘放進了車籃裏:“蹭的很有個性。”
遲悠帶唐淨來的是步行街這邊的一家店,這條街又稱培訓班一條街,除了裏面幾家賣東西的,其它的都是各種才藝班。
學舞蹈的學畫畫的吹笛子的拉二胡的,街口是一家裝修的很好看的小琴行。
騎出步行街的時候,唐淨朝琴行裏面看了一眼。
牆上挂滿了吉他,鋼琴前面坐了個男人,低垂着頭,像是在打瞌睡。
兩人來買車目的明确十分迅速,沒耽誤到多少時間。回去的路上,遲悠偏頭看了眼騎她旁邊的唐淨,開玩笑說:“小金庫還挺充足,人家說多少就多少,一分錢都不帶砍的。”
唐淨有點不好意思:“我沒買過,那個牌子上标了三千二,我還以為不能講價的。”
迎面來了輛小車,遲悠往旁邊讓了讓,說:“那是老板自己貼上去的價格,他樂意貼個八千二都行。本來也不是什麽多好的車,上學能騎就行,專坑你們這些人傻錢多的小朋友。”
“省了七百,”唐淨跟着遲悠拐上去西城區的小路,聲音裏帶着笑,“我請小遲姐吃飯。”
“小夥子很上道,”遲悠也笑,按了按喇叭提醒前面路中間打鬧的幾個小學生,“等你軍訓結束,帶你去找原城的好吃的。”
“好。”唐淨答應了一聲。
遲悠偏了偏頭,發現他笑的時候左邊有個梨渦,淺淺的,不明顯。
“我高一剛開學那陣子擠了幾次公交,後來發現還是騎車上學比較自由,路上看到什麽想買的想吃的車一停就行了。”遲悠說着話,小路人少,她騎的速度不慢。
路旁邊窄巷子裏突然蹿出來一個穿校服的男生,遲悠反應迅速,在一道刺耳的剎車聲裏朝男生喊了句:“你看路!”
“對不起!”男生語速超快地道了個歉,頭也沒回地順着小路跑掉了。
擦肩過去的時候,遲悠看見他校服白色袖子上印了個清晰的腳印。她目光追過去,發現男生背上也有好幾個腳印,肩膀靠後的地方劃破了一塊。
男生沒跑出去幾步路的功夫,窄巷子裏追出來了兩個人,邊跑邊大聲罵着:“你他媽的還敢還手?你有種再去告一次!嘴欠的慫逼!我操.你……遲悠?”
“是我,真巧。”遲悠把伸出去攔人的腿收了回來,臉上帶着笑,挺熱情地打了聲招呼:“茂哥,又幹壞事兒呢?”
遲悠盯着的那人往後退了一步,眉宇裏透着不痛快:“你別這麽喊我。”
這兩人一個頭發有點長,半遮着眼睛,沒夠上殺馬特那個級別,但也半殺不殺的,渾身上下透着一股“上學就是在浪費人生”的氣質。剩下那個是個寸頭,穿了件無袖背心,看着倒是有那麽點老子不是很好惹的意思。
這個小姐姐很不怕事。唐淨想着,一只手松松搭在車把上看着遲悠。
她斂了笑意,雙眼皮細窄,擡着眼看人的時候透着冷漠。
帶一絲狠勁。
“你們兩個,”遲悠從車把上擡起一根手指,彎向剛才那個校服男生跑開的反方向,低聲說,“從那邊滾。”
兩人杵那兒沒說話,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唐淨隔着半殺馬特遮眼的劉海都能看見他眼神裏的不爽和尴尬。
遲悠和他們認識,關系似乎很不好,他一個才和遲悠當了兩天鄰居開學第一天的人,什麽來龍去脈也不知道,不好說什麽。
劍拔弩張的。
唐淨腿撐着地,腳尖靠外,是個萬一動了手能及時下車沖過去的姿勢。
可遲悠沒準備給他這個下車的機會。
“扶着。”
她沒朝唐淨這邊看,松開車把往外邁了一步,車子沒人撐着立刻歪了下去,唐淨連忙伸手扶住。
遲悠剛往前走了一步,寸頭往半殺背上拍了一下,幹脆道:“走。”
這場對峙前後加一起也沒超過三分鐘,回去的時候遲悠一直沒說話,唐淨偏頭看了她好幾次,她像是在出神想着什麽,眉頭輕皺着,車倒是騎得很穩。
唐淨只好找話說:“快到了吧?”
隔了兩秒遲悠才回他一句:“前面右轉。”
唐淨頓了頓又問:“剛那兩人也是原中的?”
“不是,三中的。”遲悠回過神了,這下倒是答得很快,剛那一出估計搞得小學弟莫名其妙,她解釋說:“那倆人小學時候和我一個班的,初中也在一層樓,之前打過一架。長那麽高個兒唬人還行,動手就是弱雞。”
唐淨倒是沒懷疑這個動手的真實性,遲悠剛才那股不服就幹的勁兒一看就不是裝出來的,真的能打才能這麽有底氣。
他好奇問道:“練過?”
“練過,”遲悠像是心情好了一點,說話又帶上笑,神秘莫測地說了句,“名師指點,陰招很多,包你體驗一次不想來第二次。”
唐淨笑着搖了搖頭,停了會兒又說:“方便問你和剛才那倆寸頭殺馬特有什麽過節嗎?”
遲悠被這稱呼逗笑了,想了想說:“過節算不上吧,就是他們那夥從小到大不幹好事,我從小到大愛管閑事。”
她說完沉默片刻,又低聲說:“反正都是垃圾。”
唐淨看她一眼,聽不出她語氣裏是自嘲還是奚落。
兩人一前一後拐進橋頭巷,唐淨轉移話題,開玩笑說:“有時間教我幾招啊。”
“我上課是要收費的,”遲悠接了一句。她在自家門口停了,轉頭跟唐淨說:“下午上課一起,我再帶你騎一遍熟悉學校路線,你們軍訓早上要求到很早,明天你就自己去了。”
“行,你下午走的時候喊我一聲,”唐淨看遲悠往院子裏拉車,他手在車把上點了下,喊住遲悠問了句,“小遲姐,你有貼紙嗎?”
遲悠愣了下,想起自己說的給車做記號:“應該有吧,我等會上樓找找,找着了下午走的時候給你。”
飯菜都端上桌了,今天回家比平時遲了有快半個小時。
遲建軍老同志端着盆湯從廚房出來,樂呵呵地招呼遲悠:“小遲,今天的肉丸放了很多粉,很嫩。”
“那我要多喝一碗。”遲悠把鑰匙和書包一起扔沙發上,洗了把手坐到飯桌上,看着青椒炒肉笑出了聲:“這是奶奶炒的吧?”
“我就讓她盯了一會火,結果給我加了這麽多醬油,”爺爺搖着頭,“郝主任真是手欠的。”
“遲建軍。”郝世蘭同志連名帶姓喊了一句,端碗瞪着他。
爺爺立刻夾了一筷子青椒炒肉塞嘴裏,扒了兩口飯:“味道真不錯。”
遲悠跟着也夾了一筷子,中肯誇了句:“一點點鹹無傷大雅,還是很下飯的。”
遲悠吃完飯上樓,她看了眼時間,不夠睡個舒服的覺。
對面窗簾拉着,唐淨應該在休息。
桌上筆筒裏兩枝紙花都已經泛着黃,遲悠在書桌前面坐下,把花拿出來在手上轉了兩圈。
花瓣上畫着的小愛心筆跡也變淡了,隔了好些年東西都舊了,可遲悠還是能清晰想起送她這朵花的小女孩。
想起她失望又無助的表情和蓄滿淚水的眼睛。
遲悠拉開抽屜,裏面亂七八糟放了很多東西。她記得之前在網上買文具的時候,賣家送了一張印了卡通貓咪的貼紙,當時覺得很可愛就放進抽屜了。
她找了好一會兒,才在用了一半的筆記本裏翻了出來。
一個黑白的,一個橘白的。
爺爺奶奶都有午睡的習慣,遲悠輕手輕腳關門出去,把書包放車籃裏,她怕周奶奶也在午睡,想了想還是沒喊,把車在院子外面停好,過去輕輕敲了敲門。
剛敲第一下,門就從裏面打開了,唐淨從屋裏出來把門帶上了。
他換上了軍訓服,上衣收進了褲子裏,皮帶在腰上扣緊。
是獨屬于少年的纖細和挺拔。
深色顯白,唐淨把帽子扣上,往下壓了壓,對遲悠說:“加個微信。”
遲悠愣了下,她收回目光揚了揚嘴角,笑着說:“小學弟穿這身帥的我無法拒絕。”
“不是,”唐淨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突然來這麽一句太突兀了,解釋着說,“上門喊來喊去的不方便。”
遲悠懂他什麽意思,拿了手機點開微信給他掃:“周奶奶也在睡覺吧?”
唐淨回答說:“是,以前沒這個習慣,這兩年精神不好,睡得越來越多了。”
“多休息休息也不是壞事,我奶奶今天中午吃飯還說晚上要拉着周奶奶去跳廣場舞。”加完好友遲悠把手機收了回去,想了想又說:“電話也存一下,萬一之後用得上。”
唐淨報了串號碼,遲悠撥了過去。
手機鈴響了起來,遲悠提醒他:“調靜音,原中抓手機還是很嚴的。”
兩人騎上車的時候遲悠才想起來貼紙,她從書包小口袋裏把那兩只小貓咪拿了出來遞給唐淨:“都給你,自己挑,一邊貼一個也行。”
唐淨看了下,把橘白的那只小心撕了下來,貼在了左邊車把上。
卡通的小貓,舉着一只白色小爪子。
“謝謝,”唐淨手指在貼紙上點了一下,“我很喜歡貓。”
遲悠說:“我也挺喜歡的。”
“那就別浪費了。”唐淨笑了笑,低頭把那只黑白的也撕了下來,伸手貼在了遲悠的右邊車把上。
他貼完也沒說話,只看着遲悠,像是在等一句什麽評價,嘴角朝上揚着,睫毛上盛着午後的陽光,軍訓帽沒壓實的一點頭發朝外翹着。
遲悠突然就想到了四年級的那個寒假,雪花落在了精靈的小鹿角上。
她彎了彎嘴角,手指在小貓的爪子上碰了一下,點評道:“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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