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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之後的日子,平靜得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景熠開始一日三餐變着花樣地做給白青染吃,她不再提要白青染留下她的事。

而白青染呢,似乎也把之前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徹底忘了。

她從原來的那間卧室裏搬了出來——

雖然景熠已經打掃得幹幹淨淨,白青染也再沒住過,而是住進了二樓的另一個房間。

換做是景熠,如果還有別的房間可以選擇,也不會再在那間曾經充斥着不美好記憶的卧室裏住。

想到趙枭那張被打得扭曲的臉,會做噩夢的。

不過,景熠更把白青染的這個舉動理解為和過去婚姻中的自己道別——

曾媛之後來過一次,景熠聽到她們的對話,曾媛說:“趙枭快松口了。”

所謂“松口”,就是同意和白青染離婚吧?

景熠想。

也許是見識過趙枭被曾媛毆打的畫面,景熠聽曾媛這樣說的時候,就會莫名想到趙枭是不是被打得更慘了。

自從白青染搬出來住到了自己對面的房間,景熠晚上睡覺就變得格外警覺。

每次起夜,她都會蹑手蹑腳地無聲蹭到門口,耳朵伏在門上,聽對面的動靜。

和景熠猜測得差不多:無論她什麽時候起夜,只要仔細聽,都能聽到對面白青染的房間裏有輕微的聲響。

除非白青染一晚上不睡覺,不然她的房間怎麽在夜晚的任何時候,都有聲音?

好幾宿不睡覺?

聽起來不可能。

但景熠知道白青染極有可能是這樣的——

尤其在網上查了那兩個藥盒上的藥名之後。

景熠卻什麽都沒說。

就這樣毫無波瀾地過去了五天,白青染破天荒地出門了。

自從景熠進入這棟別墅時起,她就沒見過白青染離開這裏。

仿佛白青染從來都不曾離開過這裏,将來也不會。不然,景熠最初怎麽會把白青染當成是被趙枭囚禁在籠中的金絲雀?

而現在,這只金絲雀脫離了鳥籠,她會變成什麽樣?

會變成鲲鵬,扶搖直上九萬裏嗎?

景熠感覺到了苦澀的滋味。

白青染沒有離開多久。

回來之後,她沒像離開的時候那樣只是在門外告訴了景熠一聲,而是她走進了景熠住的房間。

這是自從那天那次不愉快的對話之後,白青染第一次進入景熠的房間。

莫名地,白青染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壓下心底的異樣,白青染把手裏文件袋中的東西拿出給景熠看。

紅色的小本上,印着“離婚證”三個字。

白青染打開小紅本,給景熠看裏面自己的照片:“我離婚了。”

又說:“一切都結束了。”

景熠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白青染在說“一切都結束了”的時候,究竟指的是她自己的婚姻,還是指和景熠之間雇傭與被雇傭的關系。

大概率是她想多了。

景熠嘴裏的苦味更重:她是什麽?只是一個住家小保姆而已。白青染很快就會忘了她,很快……

白青染今天畫了妝,不知是為了離婚這件事,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尤其眼底的妝感更重。

只有白青染自己知道:她這麽做,是為了遮蓋眼底因為缺少睡眠的淡青色。

此刻,身處景熠的房間,入目處就是景熠睡的那張床。

白青染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躺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就像那天……

她皺着眉,揮去了腦中對于睡眠的渴望。

但是,人餓了吃飯,渴了喝水,困了睡覺,這是生理本能。一個接連五天五夜幾乎沒合眼的人,怎麽可能不渴望睡眠?

舌尖上有痛感傳來,接着是淡淡的血味,在口腔中蔓延——

白青染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唯有如此,她才能不至于在屬于景熠的氣息中,極度沉迷。

舌尖的疼痛,換來了腦子的清醒。

白青染表面上卻什麽都沒表現出來。

僞裝于她而言,并不難。這麽多年來,她不是一直僞裝成“別人”期待的樣子嗎?

白青染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然後敏銳地發現對面的景熠,表情黯淡了下去。

這小孩兒一定以為,自己因為終于可以“結束一切”而高興吧?

這樣,也好。

白青染把一張銀.行.卡遞給景熠:“這是之前承諾你的二十萬。卡的密碼是……記住了嗎?”

簡簡單單的六個數字,沒什麽難記的。

景熠點了點頭,依舊落寞。

白青染仿若未見:“你還是未成年人,我就用我的名字開了卡。這些錢以後都屬于你,密碼一定要記住。”

如果忘記密碼,就得用卡主身.份.證才能修改。

景熠懂。

白青染這麽說,就是在隐晦地告訴她:以後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如果你忘了密碼,剩下的錢就打水漂了。而你,是沒可能再來找我的。

景熠鼻子發酸。

如果說白青染剛才的話還算隐晦,那麽接下來的話,則直戳景熠的心髒——

她向景熠攤開手掌:“欠條拿來。”

景熠錯愕地看着那只白生生的手掌,依舊是那麽好看,可是它的主人卻令人寒心。

給了錢,要回欠條,生怕自己以後再用那張欠條訛錢嗎?

什麽時候起,白青染這麽不信任她了?

還是,從一開始,白青染對她根本就不存在所謂信任?

是啊,雇傭和被雇傭的關系,賠償和被賠償關系,哪來的那麽多感情糾葛?

景熠突然快步走到書包前面,從最裏面的內袋掏出欠條。

當着白青染的面,景熠把那張欠條撕了個碎。

撕碎的瞬間,景熠就後悔了——

不是後悔撕碎它,而是後悔怎麽就沒把那張欠條在白青染的面前抖開,然後大聲質問她:“看清楚了嗎?是不是這張?”

那樣,是不是顯得更有氣勢些?

可是,再有氣勢,又能怎樣呢?

景熠難過地想。

白青染沒想到這小孩兒這麽大的反應。

看着已經成了片狀的欠條,白青染無聲地嘆息。

原本,她無意傷害景熠的自尊心,可終究是沒法避免。

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景熠徹底死心吧?

白青染一直都知道,景熠不是一般的有韌性。不把她的心傷透,她是不會下定決心的。

迅速收拾起自己複雜的心情,白青染說:“我已經派了車,就停在門口,司機會把你送回家……”

“不用!謝謝!”被景熠果斷回絕。

白青染張了張嘴,又緊緊地抿上了。

在她的面前,景熠重新換回了當初來的時候穿的那身衣服。

之前搭到腳踝的褲腳,現在高了一截,貼在景熠的小腿下面。

短短一個月,景熠長個了。

看到那條不倫不類的褲子,白青染差點兒脫口而出——

好歹相處一場,她應該帶這小孩兒去買幾身新衣服。

然而那樣說的話,會不會讓這小孩兒誤會什麽?

可看她穿成這樣,白青染心裏又覺得不忍。

就在白青染猶豫不決的時候,景熠已經飛快地收拾好了書包。

她站在白青染的面前,明顯壓抑着情緒:“再……見!”

丢下一聲道別,景熠就突然跑了出去。

然後傳來“噔噔噔”快速下樓的聲音。

白青染毫無防備,心裏一種空落,下意識地就追了出去。

追到門口,看到景熠已經一溜煙跑遠,細瘦的背影還在發足狂奔。

白青染忙喊來司機:“追上那孩子,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回家!”

看着轎車循着景熠的背影追下去,白青染沒覺得輕松,反倒更加地不安起來。

夏日的午後,晴轉多雲。

白青染枯坐在床邊,身旁的手機依舊安靜。

她不放心地又翻開手機看了一遍——

當然和之前的結果一樣:沒有靜音,更沒有關機。

可是,半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任何消息。

白青染坐不住了,撥打司機的電話。

無人接聽。

她不安地站起身,在客房內轉了幾個來回。

再次撥打司機的電話。

依舊無人接聽。

司機是老司機了,在遠航幹了十幾年,人品可靠,駕駛技術更可靠,這沒什麽可擔心的。

也許只是一時沒聽到?

也許恰巧手機信號不好?

可白青染就是沒法踏實。

她擡頭看着窗外變成鉛灰色的天空,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白青染再一次在房間裏轉了一個來回。

天空中,黑雲湧了上來,一場大雨在所難免。

白青染劃開手機通訊錄,指尖就懸在“景熠”這個名字的上方——

只要她按下去,就能撥通景熠的手機。

也許也會無人接聽。

但若是,景熠接聽了呢?那是不是又會讓景熠誤會什麽?

過往的人生經歷,讓白青染早就明白一個道理:一段關系,任何一段關系,如果結束,就要徹徹底底地結束,否則只會害人害己。

白青染終于把手機鎖屏。

看不到那個名字,就不會再胡思亂想吧?

可是那個名字,就像這間客房的氣息,已經在白青染的記憶中揮散不去。

白青染突然起身,快步離開了客房,離開這充斥着景熠氣息的地方。

一道閃電,劃破遠處灰黑色的天空。

接着,是“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

伴随着那聲雷,白青染的手機驀地響了。

是那個司機。

白青染忙不疊地接起。

然後聽到了對方急切的聲音:“對不起,白總!我把那孩子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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