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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此後，兩個人的生活和事業，都按部就班的進行。

周予肖重新開工，依然是鮮少NG。而肖青青新書的合同也已經簽好，只等着正式上市就好。

這一天下午，是周予肖的最後一場戲。也是最難的一場。

是他和已經去世的父親的對話。

他們長久地對視，執着，癡念，怨憎，唯獨沒有釋懷。

後期會處理成半虛空的楊靖，身子微弓，眸眼腥紅的望着他：“你該感謝我，如果不是我，你不會成為這麽優秀的人。”

給予你傷害的人還厚顏無恥的要你感謝他。

往日裏的周予肖必然要冷笑了。可這時不同尋常，他身前還有剛剛倒下的楊靖，而與他對話的，卻是楊靖離開身體的靈魂。

他憎惡的人終于死了，卻還虛無缥缈的對他展開了說教。

他長久地處在震驚中，良久，方才微微垂頭，嗓音沉悶道：“我只恨，撞死你的人，不是我。”

楊靖身形一晃，那靈魂險些碎裂被風吹走，但還是勉強維持住，做得一副良善的面孔：“孩子，我是為你好，恨一個人并不能使你快樂。唯有放下，你才能得到重生。”

周予肖這才猛地擡頭：“那我要原諒你嗎？原諒你，怕是我也會和你一起下地獄。”這種無恥無心的做法，他做不到。

說着，忽然一道童稚的聲音響起，一個小小少年窩在老式的衣櫃裏，大聲地說着：“你不用原諒他，因為他自己已經原諒他自己了。你要做的，是放棄和他講道理，放棄讓他後悔，你只需要和自己講和。因為從頭到尾，你都沒有錯。錯的是殘忍暴戾的父親，是柔弱不堪一擊的母親，不是你。”

周予肖怔怔地看着那個小男孩，仿佛看着從前的自己。

“不！”他忽然猛地搖頭，大聲道，“我做不到，我恨不得他死，他死了我不知道有多高興。”可他說着高興，眼角卻是滑下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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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肖一說完，宋導就猛地擡起頭，大聲喊了“cut”。臺詞裏，并沒有這一句。

宋導走過去，看周予肖的神色仍是不對，遂對他說：“休息十分鐘，你再醞釀一下。”他看得出來，周予肖并不是說錯臺詞的問題，而是情緒根本不對。

這一幕将會出現在電影的開始和結束。

周予肖呈獻給觀衆的态度，應該是釋然。而這才是《重生》的根本主題，是讓陷在家暴陰影中的人們能夠走出來，與自己和解。過去仍在，但過去就讓它過去，而不是執念于此，不能釋懷。

劉明亮扶着周予肖回了休息室：“肖……”他開口就要叫肖青青的名字，卻是一擡眼看着屋內空無一人。

“人呢？”劉明亮歪着腦袋，一時間沒多想，轉身給周予肖倒了一杯水。

水杯放到桌子上時，周予肖的手機忽然亮了亮。

周予肖愣了愣神，看了眼上面的字，神态愈發是不好。劉明亮悄悄瞥了一眼，正是來自肖青青。

“我有事出去一趟。”

劉明亮倒抽一口冷氣，這出去的可真是時候，最後一場戲了，今天如果不能殺青可就完了。

另一端。

肖青青接了爸爸的電話，便是着急忙慌的從劇組走了。

肖冬因為欠債，被人綁了。讓家人交錢，否則撕票。肖學民在電話另一頭，着急的已經要哭了。肖青青原本是不信的，想着興許是肖冬的意思，只是為了跟她要錢。

“爸，會不會是他的朋友跟您開了一個玩笑？”肖青青小心反問。

肖學民立時就惱了：“開什麽玩笑？這種事能開玩笑嗎？他的手指頭都讓人給剁了。” 頓了頓，又滿是不悅道，“你要是不願意回來爸也拿你沒辦法，但你看看，能不能先借一點錢，五萬塊錢家裏實在是拿不出來。”

“那行吧，我想想辦法，這就回去。”肖青青挂了電話，來不及收拾東西，就奔着機場去了。

縱是她仍有最後一絲戒心，認為事情興許沒那麽嚴重。但倘或是演戲，肖冬委實不需要做到這個份上。

離開劇組的時候她曾猶豫過，下意識推門就要去喊周予肖。只是今天是他的最後一場戲，他的精神狀況也不好，即便是告訴他，只怕也沒什麽用，還會耽誤了他的工作。至于錢，對方要五萬。這筆錢，她個人是能夠拿出來的。

而換人的地點，正是在老家的那個小城。

肖青青登機前，方才編輯了一條定時短信發給歡歡和周予肖。

若是今晚十二點之前，她沒有回電，請立刻報警。

至于回家的緣由，她也在短信裏大概說了說。若是十二點前她無恙，她自然回給他們回電。

回到小城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那個陌生號碼也已經打到她的手機上，對方所說的地點卻是換了地方，大約怕她報警。

肖青青想過報警，但這個小城警察的戰鬥力大約是有限，并且對方這樣窮兇極惡的人，若是真的将肖冬折在他們手裏，只怕爸爸再也不會認她這個女兒。

既然對方是想要錢，她給他們就是。

肖青青按時到達指定地點的時候，頭頂為她引路的已然是皎潔的月光。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她順着那條土路一直往前走，越走越是熟悉。再走上一段路，大約就到老家的村子了。

肖青青開着手機的燈光，越走越害怕。對方執意讓她一個人來，似乎和電視中的套路一樣，可她本身是個女人，因而莫名開始恐懼一些其他的事情。她的手機被迫一直保持通話中，末了，竟只能分享一個地址迅速發給楊光輝，而後請他報警。

當她回到老家，周予肖和歡歡都成為遙不可及的人。她寄希望于他們十二點看到信息，還不如她自己率先找人報警。

及至破敗的磚窯廠，肖青青剛對着手機說：“我到門口了。”

忽然就有一只手電筒直直的向她打來，手電筒的主人沖她大吼：“進來！”

這裏終歸是荒郊野地，若她就這麽走進去，只怕真的就再無退路。

肖青青擋住刺眼的光線，盡量辨識着對方的情形，向上舉了舉手中的背包：“你們要的錢都在這裏，把我哥放了。”

這是她常背的包包，上面的小玩偶哆啦A夢，還是很早的時候周予肖買來送給她的。

對面不知站着幾個人，這時忽然從裏面走出一個人向她大步走來，一面輕聲笑着：“青青啊，你還真是聽話，錢帶夠了嗎？我要的可是五萬。”

肖冬！

肖青青聽見他的聲音渾身一震，下一秒就看清了他的臉。

她一貫知道他無恥，但從不知道他竟能無恥到這種地步。随即，不及多想，便要跑着離開。

可她一個人，哪能跑得過那麽多身高體壯的男人？

包包迅速被人搶走，肖冬滿意的看着裏面的鈔票，拿着她的手機在手中把玩着。

肖冬與他旁邊的一個胖子對視一眼，眼中閃過狡黠陰暗的光。

“青青啊！”肖冬一只手肘壓在肖青青的肩上，全然無視她被人揪住頭發，又是捆住了雙手雙腳。“既然你都來了，那就再幫我一個忙吧！”

“你想幹什麽？”肖青青警醒地看着他，眼角差一點滑出軟弱可欺的淚水來。

說到底，竟是心底裏的難過大過了那一份驚慌和恐懼。

血脈相連，她終究是低估了肖冬，全然沒料到他真能壞到這個程度。

那胖子走到她面前來，伸出油膩的手捏住她的下颌：“聽說你和周予肖是男女朋友啊，幫我們問他要一點零花錢呗！”

肖冬拿掉那胖子的手，随即瞧見那胖子的小眼睛瞪過來，趕忙道：“我們要的也不多，也就一百萬吧！你打電話讓他轉賬過來，我們就放了你。”

一百萬？

這是将周予肖當做提款機了嗎？從前将爸爸當做提款機，現在爸爸實在沒錢了，又将眼光放在了她和周予肖身上。

肖青青忍不住冷哼，目光腥紅的盯着肖冬：“哥，下一次呢，下一次是不是要把爸爸給綁了？”

肖冬別開眼，還沒說什麽，那胖子忽然就一巴掌甩在了肖青青臉上。“他媽的別給你臉不要臉！”說着，就是一掌落在肖冬肩上，不容置喙道，“把手機給她，這通電話她要是不打，今晚上你們兩個都別想走了！”

手機接通之前，肖青青腦海裏閃過無數種可能。

這一百萬，不論周予肖有沒有，都不應該拿不出來。倒不是她個人值不值的問題，而是這種無底洞，永遠沒有填滿的時候。這一百萬一旦出手，眼前這胖子必然當即就會漲價。放人，甚至可能不在他們的選項中。

肖青青做好了思想準備，只要一接通，她就要大喊着，讓周予肖報警。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這電話竟是無人接聽。

肖冬反複撥過去，依舊是無人接聽。末了，到底是質問她：“你們兩個分手了？”高調示愛這才多久的事情，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分手了？

肖青青亦是疑惑，周予肖不接她的電話，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除非，他的病症又嚴重了。

之前羅醫生就仔細的叮囑過，讓她一定寸步不離，直到他完全恢複正常。然而，她卻在最緊要的關頭，離開了他。

而她離開的緣由，卻是一場肖冬的騙局。

“打！”胖子沒耐心地大吼，“接着打，不行就換個手機，他遲早會接。”

肖青青在一旁聽着，心思反而沉靜下來。他不接也好，省了多餘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