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上門

上門

油炸丸子是食物不豐富的年代，最有吸引力的美食之一，豐厚的油脂加上肉香，聞一聞都要香到冒泡。果崽已經在廚房門口偷瞄了好幾次，不敢進去，只露出半邊臉偷看一眼，就迅速撤回。

小孩子自以為瞞的挺好，殊不知這點小心思，怎麽可能瞞得過大人。

小姨背着門喊，“果崽，快來端幾個給婆婆嘗嘗。”

一秒鐘都不要，果崽直接跳了出來，“我來了。”

寧夏還要故意逗他，“端給婆婆，你可不許偷吃。”

“我才不會。”果崽拍着胸脯保證。

兩只手端着盤子，送去給孫婆婆，婆婆哪裏不知道兒媳婦是故意的，笑眯眯讓他，“果崽吃，婆婆老了，消化不了。”

果崽思量再三，心想，我就只吃一個，就一個。塞了一個丸子到嘴裏，又香又燙，再燙也不願意吐出來，就含在嘴裏上下蹦噠着，“唉喲唉喲，燙燙……”

寧夏過來瞧見，果崽還要分出功夫解釋，“婆婆，讓我……吃，吃的，就，就吃……咝，一個。”

一家子都笑了起來，如果養孩子不能用來玩，那将毫無意義。

果崽雖然遭遇不幸，以前的生活條件也算不得好，但他從小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大家庭裏，養成他開朗活潑，也沒什麽心眼兒的性格。遭逢大難，又換了生活環境，才多了幾分懂事。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不幸福的孩子早懂事，其實是一個道理，孩子就該是孩子，有他們不成熟不懂事的童真，也有他們頑皮可愛的稚言稚語。而不是小小年紀，就呆板老實，懂事又會看人臉色。

笑聲裏，果崽臉色越來越僵，等他發現自己被耍了，雙手捧着臉，也笑了起來。

小姨上前摸摸他的頭，“自家的東西，想吃就吃，她逗你呢，你也上當。”

“婆婆吃不了這麽多肉，嘗一個就行，盤裏剩下都是你的，不是不讓你吃，還得留着肚子吃晚飯呢。”寧夏也去揉揉他的臉，圓乎乎帶着嬰兒肥，手感超級軟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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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還端了一盤丸子上來，香噴噴的，不過果崽想到自己已經吃了不少，便用筷子從婆婆開始，到小姨，再到寧夏，一人挾了一個。挾完了，覺得筷子都香了幾分。

正吃着呢，有人敲門，寧夏起身去開。見一個不認識的婦人立在門口，沖着她笑。

扭頭問小姨，“是您同事嗎？”

“是，可不就是同事嗎。”婦人徑直走了進來。

小姨一見，眉頭不覺蹙到一起，“石青妹，你有什麽事？”

寧夏聽到名字，眉心一突，這不就是那個女人嗎，她怎麽上這兒來了。

“當然是有好事啦。”石青妹雖然長相普通，但皮膚極白，身形也好，一笑起來，頗有些生動，和那些粗手粗腳大大咧咧的女人不一樣，自帶一些妩媚的氣質。

寧夏上下打量她，心中百般不解，這副皮囊，真心想再嫁也不難，為什麽就要走這條路呢？

小姨擰緊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引着人到一邊坐下，“我就不給你倒水了，有什麽事趕緊說，說完趕快走。”

石青妹面皮一熱，便知道周曉紅必是知道她與寧福海的事，其實偌大個廠子，上班下班都在一處，怎麽小心也不可能沒人知道。

時間久了，多少會有些風言風語出來，只是拿賊拿贓，捉奸捉雙，沒人逮到現場，傳言就只能是傳言，只要當事人自己不在意，還真拿她沒辦法。

不過，石青妹轉念一想，既然她知道，那更好了，省得他們不識擡舉。

“你何必這副面孔，将來要是兩家做了親戚，豈不是惹人笑話。”

小姨臉色突變，呵斥道：“什麽親戚，沒有的事，你要發瘋盡管去寧家，上咱們家來幹什麽？”

就是逼寧福海娶了她，那兩家也不可能是親戚，她親姐是周曉荷，跟寧福海可沒有任何關系。

“別惱嘛，聽我說完你就懂了。”石青妹看了一眼寧夏，生得好，本事更好，這要是娶回家，不就是端了個金飯碗，越想越開心。

“別廢話，快點說完走人。”小姨咬着牙，實在不知她到底想幹什麽？

“呵呵，我有一個弟弟，自小規矩懂事，就是找對象這事啊，挑剔的很，滿城的姑娘，一個也入不了他的眼，這才拖到今天。這不，我是覺得寧夏有才有貌，配我那弟弟，剛剛好。”

小姨聽完，一度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又懷疑自己是突發了臆症，可是再看寧夏震驚的模樣，她使勁掏了掏耳朵，才相信自己沒有聽錯。

一言不發将人一推，直接将石青妹從椅子上推下來，摔得她仰天坐在地上，唉喲就是一通吱哇鬼叫。

“滾滾滾，以後別來了，來一次我打一次，什麽爛髒貨色，也敢往家裏邁，我得買八四回來好好消個毒，不然這屋子都沒法要了。”小姨發了怒，這種話根本不需回答，整個就是來找打的。

小姨上前揪住石青妹的後脖領口，往把她往外拖，果崽一個箭步沖上去打開大門。小姨便将人攘了出去，看她滾地葫蘆一樣，趴在地上，還要罵上兩句，“做個死樣子給誰看呢，我要是你死過去的愛人，爬也要爬上來，把你腦殼都給捶碎。”

鄰居已經推開一條門縫，從上到下一排眼睛擠在門縫處看熱鬧。上上下下的樓道裏，也傳來了小心翼翼開門的聲音。

小姨叉着腰，居高臨下看着她，左右是撕破臉，不如直接撕碎，“如今是新華國，不是舊社會，沒人攔着寡婦再嫁，你嫁又不肯嫁，守又不肯守，真當是沒人知道嗎？沒人說話不是可憐你，是可憐你的兒，已經沒了爹，親媽再出事，他該怎麽活？”

“你喜歡髒的臭的，那是你的事，敢來尋我們家的晦氣，我叫你好看。”

“你個潑婦，我好心來作媒，你不應就算了，還敢打我。你知道不應是什麽後果的，寧夏，你好好聽着，你知道是什麽後果的，你見死不救，這輩子也擡不起頭來見人。”

“我呸你個爛玩意兒，寧夏也是你能攀咬的，她沒爹，你聽清楚了，她沒爹沒娘沒有哥哥，只有婆婆小姨和弟弟。快給我滾，滾得遠遠的，你這張臭嘴，就不配提我們家人的名字。”小姨作勢去踢她，石青妹吓得爬起來，便跌跌撞撞往下走。

見人走了，鄰居終于開了門，問她，“曉紅，到底啥事，她怎麽上你們家來了，往日也沒聽說你們有往來。”

“我怎麽可能跟這種人有往來，站在一處我都嫌髒。”周曉紅抛下這一句，便叮囑鄰居，“個人恩怨，你們少在外頭提，我一個寡婦，受不得別人嚼舌根子。”

鄰居臉色漲紅，叫起屈來，“什麽寡婦不寡婦的，誰這麽看你，你什麽人品，滿廠子都是交口稱贊的。我們在背後說什麽，都沒有說過你一句不好。”

“謝謝，謝謝，人活一輩子，不就是活一張臉皮嗎？有的人臉皮都不要了，還要往我跟前湊，你說我氣不氣。我這脾氣啊，算了算了，不說了。”小姨搖着頭，退回屋裏關上門。

屋外樓上樓下已經積極串聯起來，東家一起磕下瓜子，西家一起剝剝花生，然後一篇完整的話便湊齊了。

“嫁又不嫁，守又不守，這話已經說的太明白了呀，想不到周曉紅也是有點文采的，到底是家裏有個大作家，沾了文氣啊。”

“這意思已經很清楚了，石青妹肯定在外頭有人了，寡婦再嫁又沒人說閑話，根本不用怕，說明啥？”

“說明這人不能娶啊。”

“到底是誰家的男人，這麽不檢點。”

“誰知道呢，也不是什麽有水平的，這樣的也看得上，她可是慣犯。”

“真的？”一雙雙眼睛，賊亮。

“沒聽她說嗎？以前就有事，是可憐她兒子，才沒人傳。”

“傳還是有人傳的，确實沒鬧得很大。”

“怎麽惹上周曉紅的，我聽她嘴裏還說什麽寧夏，跟寧夏又有什麽關系。”

“大學生吶，誰不想沾點光。”

“別人不知道，我們住這兒不知道嗎？寧夏自從農村回來，見天的待在家裏，家門都少出，能惹什麽事？”

“寡婦門前事非多，他們要是過的不好也就算了，過的好一點，事非就來了。”到底是有好人，可憐他們的不容易。

“這可不是好一點，又是大作家，又是大學生，想嫉妒也嫉妒不來。”家裏養了孩子正在讀書的，最知道有多不容易，頂多作夢的時候夢到孩子考上大學，歡喜一場，醒來提都不敢提，自家人都得笑死為敬。

說來說去，就知道石青妹鐵定有情況，但為什麽會來找周曉紅，實在是猜測不透。

小姨關上門回來，看到寧夏恍惚的坐在飯桌上，一動也不動，不知是吓壞了，還是傷心壞了。趕緊過來攬住她的肩膀，“放心，有小姨在，什麽事都不會有，吃飯。”

寧夏回過神，木木的點頭，“好。”

機械般的扒完碗裏的飯，菜都沒挾一筷子，吃了飯坐到自己的書桌前，又開始一動不動，仿佛入定。

果崽很好奇，但嬸嬸和婆婆都說，寧夏姐姐學習的時候，不可以打擾，她在做正經事。那為什麽自己做作業的時候，誰都可以來看一眼，順便考考他，他也在做正經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