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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吃羊腿是否補腿,趙政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內心深處,忽然泛起一種想揍方先生的沖動。上回強行灌藥的事,他依然介意着。還有他父親異人,聽說異人有別的兒子了,大約早就将他們母子遺忘。

此刻,傷口又開始疼痛,趙政只覺得全世界滿滿的惡意。不過,方谧送他的羊湯,非常鮮美,于他而言,是久違的溫暖。

方谧百無聊賴,去院子裏撸了一把狗頭,将肉骨頭丢給狗子。

狗子已經會對着他搖尾巴了,不像某公孫,受人恩惠,卻态度冷淡,還隐隐帶着一絲“世人皆負我”的陰郁神色。

趙二娘提着一只木桶,給鳳仙花澆水。逆光,看不清她的眉目,但見纖腰微微款擺,婀娜的影子在地面上拖得很長。

方谧收回目光,開始思考雞胸的矯正方案。公孫政只是輕微的雞胸,不必動手術。平常注意飲食的營養搭配,多曬曬太陽,加強體格鍛煉,比如堅持擴胸運動等等,再長一長,就能恢複正常。

很快,水用完了,還有幾株鳳仙花沒有澆到。趙二娘随手捋齊耳邊的散發,蓮步輕移,走回井邊打水。

忽聽嘭地一聲響,伴随着嬌弱地驚呼聲,和重物滾落的動靜,水花四濺。

方谧循聲望過去,原來,趙二娘沒有抓穩井繩,大半桶水,剛剛打上來,又猛地墜回井中。

“趙二娘,我來吧。”

方谧主動接過打水的任務。

就很平常的一個行為,大部分男人在這種時候,都樂意幫忙,舉手之勞而已。

趙二娘卻眼圈一紅,瞬間落淚。

井欄上生了青苔,非常滑,春寒濕羅襪。

方谧沒用過井水,生疏地搖着繩子,使木桶左右擺動,讓桶口勉強接觸到水面,折騰許久,總算打滿一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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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頭一看,趙二娘哭得梨花帶雨,伴随着抽泣聲,單薄的肩背微微上下聳動。她的眼袋已然紅腫起來,還有嚴重的黑眼圈,估計昨夜就哭過。

方谧有點無措,他從沒見過美人如此憔悴的模樣。

“什麽事,值得這般哭天抹淚?”

趙二娘抽泣,嗓音嘶啞,哽咽着:“我昨日才知道,夫君幾年前就另結新歡,給阿政添了個弟弟。他肯定不記得我和阿政還在邯鄲遭罪,誰都可以欺負我們母子,這日子,要怎麽過下去啊?”

“俗話說‘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若想過得好,還得靠自己。再者,怒傷肝,哀傷肺。為一個負心漢傷情,忒不值當。”

趙二娘還沒聽過這種論調,一時怔愣。

“靠自己?可妾一個弱女子,如何謀生?”

不哭就行,方谧氣定神閑,伸手入懷,摸出一款美白藥試用裝,輕聲介紹:“此物名為七白膏,能夠美白滋養肌膚,祛斑除皺。用上一段時間,膚如凝脂,豔如桃李。我願将配方贈與二娘,将來盈利,咱們三七分成,我三,你七。如何?”

作為愛美的女士,趙姬一聽就知道——如果七白膏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無論多少錢,那些王後、夫人、妃嫔、世婦,美姬都會搶着購買。并且欲罷不能。甚至會有人願意為了獲得七白膏,向她示好。

方谧沒想那麽遠,他也沒那麽多心眼,只覺得詫異:前一刻還哭得肝腸寸斷,後一刻就能含淚微笑?

果然,無論古今中外,女人的心思,都難猜。

方谧留下配方,講解清楚七白膏的使用方法。背上藥箱,穿花拂柳,快速通過鵝出沒的路段。他剛剛離開質子府,就看見景澤正蹲在臺階上,東張西望。一輛豪華馬車停在道邊,大約是等得太久,棗紅色的駿馬打了一個響鼻,不耐地用前蹄刨着地面。

“方先生,你可算出來了。都在找你,快上車。”

“什麽事?”

原來,趙王年紀大了,在壽宴上多飲了幾杯酒。宿醉醒來,感覺眼睛不太舒服,異常幹澀,視物有一點點模糊不清。太醫束手無策,燕國的相國栗腹出面,舉薦方谧為趙王治病,他介紹說,方谧是齊國的方士,鬼谷高徒,精通岐黃之術,定能藥到病除。

方谧登上馬車,不緊不慢地問:“所以,你要送我入宮,為趙王醫治眼睛?”

景澤坐在車夫的位置上,揮動馬鞭,“邊走邊說,駕!”

車聲辘辘,揚起一片塵埃。

“不是進宮。哎,趙王原本确實想請方先生進宮一趟,試試看。但是福瑞安藥鋪的傅掌櫃進獻了一種仙藥,叫什麽‘蒼術雪參丸’,趙王只服下一粒,眼疾就明顯好轉,多年的老寒腿,也忽然不疼了。所以,趙王現在不想請方先生,他要找煉制出仙藥的赤松道人。可惜,幾乎翻遍了整座邯鄲城,居然找不到。”

方谧哭笑不得:這算什麽事?你們能找到赤松道人才怪。

“景澤,咱們現在去哪兒?”

“回草廬,信陵君要見先生,纡尊降貴,在草廬等着呢。這是信陵君的車,可以直接從王城中穿過去,我帶先生抄個近路。”

抄近路就是不一樣,轉眼就到。

柴門敞開着,院子裏擺着一張坐榻,一位儒雅清正、兩鬓微霜的長者以一種非常端正的姿态跪坐在梧桐樹下,華美的錦袍玉帶上滿是斑駁的樹影。幾個侍從站在左右。

景澤跳下馬車,一溜小跑,趨步上前,長揖行禮:“公子,幸不辱命,已經接到方先生。”

方谧站定,不卑不亢,拱手示意。

信陵君起身還禮:“方先生,請借一步說話。”

西廂,簡陋的中等門客宿舍,一壺粗茶,一張草席,招待傳說中的信陵君。确實寒碜了一點,不過,方谧向來心寬,絲毫沒有感到拘束。

信陵君擺手,他的侍從原本守在門邊,這時,又躬身退遠了一些。

“先生曾說,通曉煉金之法,能打造出湛盧、純鈞那樣的寶劍,可是實話?”

方谧蹙眉不語——魏倩,說好的秘密呢?

信陵君親自替他斟茶,低聲解釋:“不是我孫兒食言,洩露先生的秘密。先生應當知道,無知是我的長孫,他父親早逝,以後我的封地,魏國的信陵,和趙國的鄗邑,都要傳給他的。我也并非有意探聽先生的虛實,是我派去保護無知的門客,躲在房梁上,聽見了你們的談話,覺得此事非同小可,向我禀報。”

所以魏倩魏大少爺身邊,時刻都有幾雙眼睛盯着?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信陵君在魏國和趙國都有封地,難怪出手那麽闊綽。連魏倩都能一擲千金。

方谧輕笑一聲:“是實話。不過,我只能教魏無知鑄劍,不能打造攻城略地的殺伐之器。”

是不能,不是他不會。

信陵君大約是聽懂了,仍舊禮儀周到,寒暄了片刻才走。

他前腳離開,栗腹後腳登門,一甩袖袍,坐在方谧的對面:“小子,等趙王找出赤松道人,你和他比試一番,狠狠地踩他!我對你有信心,你方術學得不行,醫術卻是極好的,若論醫術,你肯定比赤松厲害。”

方谧眨眨眼:我踩我自己?

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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