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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第二天一早,林雲桑上班的時候,看見白小禾正站在辦公室門口跟江助理說着什麽。
“江助理,我知道這個男孩不再由我接手了,但是我還是希望能以助理的身份繼續跟進這個病人。畢竟,在哪裏跌倒,就要從哪裏爬起來。”白小禾目光堅定說道。
江助理先是皺了皺眉頭,而後還是笑道:“好,那我就為你破個例。你可以跟進,不過事後要交一份報告給我。”
白小禾的臉上頓時陽光璀璨,像新兵一樣立正昂頭道:“是,我一定完成任務。”這個舉動逗得江助理一笑,無奈搖頭道:“真是個孩子。”
林雲桑在旁邊有些詫異,原來成熟穩重的小禾姐也有這一面。旁邊,不知什麽時候栗橙走了過來,沖她擠擠眼睛道:“這就叫哄領導開心,你不會吧。”
林雲桑認真的搖了搖頭。栗橙把手裏的材料往她手裏一放,“不會拍馬屁,那咱就好好幹活!來,這是材料,客人我領到你辦公室了。”
“啊?這麽快,我還沒看材料。”林雲桑把手裏的早飯放下,邊翻着材料邊走進了辦公室。“哎,那橙子哥你去哪裏?”
栗橙趕緊藏起手裏的假條,“啊?我啊?我沒事,我四處走走。你去忙吧,有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辦公室裏,一位身穿黑色鉚釘元素皮衣的男子正坐在沙發上嚼着口香糖。他臉上抹的雪白,眉毛也修出好看的形狀,甚至連眼線也畫的周正。林雲桑進門那一刻差點就以為,這又是一個變态。
“橙子都跟你說了?我有什麽病?”他問道。林雲桑還沒來得及看幾眼材料,只知道面前的人叫王銘,是一個夜店高級酒陪。
“其實吧,我覺得我也沒什麽病,就是覺得空虛,寂寞,孤獨。這種感覺你懂嗎?”王銘的眼神中有些期待。
林雲桑盡力設身處地的去理解這種感受。當她第一次來到這座大城市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這種感覺。
“夜色朦胧,燈紅酒綠,偌大的城市仿佛要把我吞沒。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感受到自己的微不足道。”林雲桑說道。
王銘拍了一下桌子。“對!就是這種感覺!”林雲桑吓了一跳。随即,王銘仿佛認可了林雲桑的咨詢水平一般,打開了話匣子。
“你不用小瞧我。雖然我工作不體面,但我賺的不比誰少。趕上哪個小富婆開心,我甚至能一晚上賺個十萬八萬的。但是,我特麽的就是感覺孤獨。錢花的越多,心裏越他媽的沒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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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上班的時候,你是怎麽消磨時間的呢?”林雲桑問道。
“我啊?我是上班喝酒,不上班也喝酒。區別就是,上班的時候,得哄着一個個半大老太太。不上班的時候就開心多了,找幾個哥們,找幾個妹子。”
林雲桑一陣腹诽,原來還有這種職業。好吧,白小禾昨天教她了,不可以帶着主觀眼鏡看人,她只好認真的聽男子繼續說。
王銘談了一上午的孤獨和痛苦之後,總算漸漸覺得疲憊。他閉上嘴巴以後,似乎在等待林雲桑發表看法,屋裏一時靜谧下來。
片刻,林雲桑才開口說道:“你在掩飾什麽?”
王銘一愣。
林雲桑又一次問道:“你說的這些問題都是在掩飾心裏的煩躁,而這份煩躁才是你郁悶的根源。從你言語中的用詞來看,其實你是很享受這種酒肉生活的。你覺得孤獨,是因為你有一個秘密,不敢跟任何人說。”
王銘的眼睛盯着林雲桑的鞋面,那眼神冷冰冰的,莫名讓她有些膽寒。
片刻,王銘才恢複了正常問道:“你跟橙子關系很好嗎?”
林雲桑點點頭。“算是吧。橙子哥人很好。”王銘點點頭,語氣不像剛才那麽輕快,“我跟橙子是發小。但我知道他現在不願意跟我聊天,他瞧不起我。”
“橙子哥不是那樣的人。”林雲桑并不确定自己說的是不是真話,她只是覺得王銘需要這樣否定的回答。
“算了,不提他。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我能信任你嗎?”王銘忽然睜着那雙大眼睛,直視着林雲桑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林雲桑理解有誤,她竟覺得王銘的眼神中帶着一些懇求。
“你能信任我。從心理咨詢師的保密規定來說……”林雲桑的話還沒等說完,就被王銘打斷。
“我不信保密規定。更何況,保密規定也有法律例外。你發誓!”王銘說道。林雲桑看着他迫切的眼神,點點頭說道:“我發誓,你可以信任我。如果我違背了你的信任,我……”
“你出門讓車撞死。”王銘說道。林雲桑的心裏已經有些打鼓,她意識到王銘将要說的可能是一個滔天的秘密。
可是,話到嘴邊,她不得不繼續說下去。而且,對于病人,她總希望能盡量包容。
林雲桑發完毒誓過後,王銘顯然放松不少。他慢慢的說出了一個故事。
“那天,有一個女的,年紀挺大的,看上去像是什麽公司的領導。喝完了酒,她邀請我去她家。我雖然不怎麽想去,但是我知道她挺有錢的。我猜去這一趟,她肯定能給我不少。”
“到了她家以後,她也挺奇怪,一點都沒有想睡我的意思。她摸着身邊的位置,讓我坐過去,喊她老婆。我不願意,我說買賣歸買賣,話不能亂叫。她就不高興,拉扯着我說什麽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脾氣還算好,一直都忍着。畢竟,為了掙錢嘛。可她越說越生氣,到最後還罵了我一句。我當時就不樂意了,推開她就想走。可就是這麽一推,就出事了。她家有一塊全是棱角的小雕塑,她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滿頭的血阿。你知道血是什麽味道的嗎?它聞上去不是沒有味道的,而是有點腥。”王銘的舌頭向嘴角一舔,吓得林雲桑渾身一抖。
“所以說,你也不是故意的,對嗎?”林雲桑輕聲問道。
“廢話,當然不是故意的。”王銘當即說道。“不過,心裏莫名有些快感。可能是因為平時都對這種女人畢恭畢敬,今天總算能幹死一個,心裏找回一些平衡吧。”
林雲桑的心裏又是一抖。“那後來呢?警察怎麽處理?”林雲桑忍住心裏的畏懼,繼續與王銘交談。
“後來?沒有後來了阿。我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找過我。警察甚至連我們店都沒來。或許是人家的家人避諱我們這職業,寧可死人,也不想丢人吧。”王銘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林雲桑深吸了一口氣,看着面前這個男人,心裏忽然覺得有幾分沉重。“所以你後悔了嗎?”
王銘的臉色沉重,他點點頭說道:“這件事出了以後,我這心裏總像壓着一塊大石頭似的。我想笑也不敢笑,想喝酒又不敢喝太多,怕說走了嘴。本來我是想找栗橙說的,可是特麽的跟那貨太熟了,張不開嘴。”
林雲桑平靜了一下心情,然後慢慢開口說道:“首先,我要感謝你對我的信任。”
王銘擺擺手,“換個人我也一樣。我不信你,信的是你發的毒誓。”
林雲桑無奈的點點頭,“好吧。那咱們今天先到這吧。你能說出你的秘密,已經是很大的突破了。”
王銘随口說好,轉身出門的那一刻,忽然回過頭來,帶着警告的眼神,沖着林雲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林雲桑的身體往後一縮,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好不容易送走了王銘,林雲桑如釋重負的靠在了軟椅上。她在就讀碩士的時候,其實也接觸過一些案例。但這樣的殺人犯,她還是第一次接觸。
林雲桑伸手去摸水杯,正好看見水杯下面的白紙。那是她昨天把合同上工資欄那一頁特意打印下來,貼在了辦公桌上頭。
看見偌大的八千塊以上幾個字,她剛剛還略顯嚴肅的小臉立刻泛起笑容,連心情都好了不少。不就是殺人犯嘛,直接報警不就成了。不過,這件事,似乎應該跟韓總商量一下。畢竟,這是人家的公司,要是擅自報警會被扣獎金,可就糟了。
想到這裏,林雲桑收拾好桌子上的資料,往韓總的辦公室走去。
“江助理,我想見一下韓總。”想見韓總,每次都要先過江助理這一關。
“韓總忙着呢,你等一會吧。”江助理頭也沒擡說道,她經常用這句話打發前來找韓總的員工。可面前的這個人偏偏無動于衷,只見她挺胸收腹調整好站姿,似乎打算一邊塑形,一邊等待韓簡。
江助理無奈的放下手裏的筆問道:“林雲桑,你又搞什麽鬼。昨天不是讓栗橙過去找你了麽,以後他就是帶你的老師。有事先找他。”
林雲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栗橙是自己的老師。虧她還以為栗橙是犯懶才把病人給了自己。不過這件事太重大,栗橙又不見了人影,還是要直接彙報給韓總才行。
想到這裏,她打開了手機,不慌不忙的翻找到一張圖片,而後指着圖片說道:“可是公司規章裏面說,如果有緊急事件,須直接請示總裁。”
“你有緊急事件?”江助理非常懷疑面前的這個小姑娘懂不懂緊急事件的劃分标準。可她卻堅定的點了點頭。
“好吧,那你自己敲門進去吧。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韓總午睡剛醒,脾氣會很大。”
林雲桑笑呵呵說道:“沒事,我習慣了,我爸在家也這樣。”江助理無奈的搖了搖頭,心想你爸又不是總裁,能比麽。
林雲桑走進韓簡辦公室的時候,他的發絲微亂,眼中有些迷離,就連衣領也是微微扯開。當韓簡的目光鎖定林雲桑的時候,林雲桑的心跳忍不住漏了半拍。
“什麽事。”韓簡的喉嚨裏有些阻滞,于是伸手指向淨水器。通常情況下,下屬都會很識趣的趕緊為他遞上一杯水。
可林雲桑一心想着手裏的殺人犯病人,并沒有注意到韓簡的動作。她幾步走上前,認真說道:“韓總,我要跟您彙報一下大事。我剛才……”
林雲桑的話還沒有說完,便看見面前的韓簡似乎有些負氣似的離開了座椅。她回頭一瞧,只見韓簡走到了淨水器旁邊,用水晶杯接了一杯溫水。
随着吞咽的動作,他的喉結也不斷聳動。林雲桑有點驚奇。她不是沒有見過喉結,可這位韓總裁的喉結好像是比正常人大上一圈。難道是話說的太多的緣故?
正在她發愣的時候,韓簡忽然轉過頭來,神色中帶着不滿說道:“繼續說。”
林雲桑這才反應過來說道:“哦哦,我想說喉結。哦不,我想說的是殺人犯的事。”
看着韓簡擡眸看了自己一眼,林雲桑趕緊掩飾尴尬,難得的加快語速說道:“我方才替橙子哥診療了一位病人。病人在跟我交流過程中,說出了他之前殺人的經歷。但是,由于某些原因,他并沒有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所以呢。”韓簡坐回皮質的椅子上,左手拄在扶手上,用審視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此刻,林雲桑毫不畏懼的回視道;“雖然我答應了他保密,可是按照心理咨詢師行業的保密例外規定,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做報警處理。”
“說完了?”韓簡問道。林雲桑點點頭。
“不準報警,回去吧。”韓簡随口說道,滿臉無所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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