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林雲桑，你想做什麽！”旁邊的孟建恒一邊保持着翩翩笑容，嘴裏的語氣卻十分生硬。

“孟醫生，之前我看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個洗刷洗手間的清潔工如何證明自己的工作确實到位呢，那就是喝上一口自己洗過的坐便裏面的水！我想，為了向廣大觀衆朋友們證明這項技術确實有效無傷害，您應該親自感受一番。當然了，如果您不敢的話，我想這也就能說明這項技術或許還有傷害孩子的可能。”林雲桑氣勢十足說道。

孟建恒有些震驚，吞吞吐吐說道：“這，這，這真是荒謬。我又沒有網瘾。”

畢竟孟建恒與電視臺是合作關系，所以旁邊的記者原本應該幫他說話。可此刻，為了增強節目的趣味性，記者竟也沒有阻攔。

“按照您之前的說法，您沒有網瘾，您的大腦應該就是一臺沒有問題的電腦。既然沒有問題，那麽重啓一下又有什麽關系呢？”

電視節目的互動功能已經開通，所以電視臺很快受到了一大堆後臺消息。“支持孟醫生試試！要是他試過還是沒問題，那我就把孩子送過去治病！”

“對啊，林醫生說的有道理，要是真沒有副作用的話，試試又有什麽關系呢。”

“感覺孟醫生有點畏畏縮縮呀，是不是不敢試呀？難道其中真的有鬼？”

記者看着導播給自己傳來的消息，知道此刻再不試可能會引起觀衆的不滿，于是也開口低聲說道：“孟醫生，您試一下吧。”

孟建恒眼看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就連攝像機也始終對着自己，只好默默嘆了一口氣，大不了犧牲這一回！

臨上躺椅前，他恨恨的看了門外的林雲桑一眼。

助理醫生有些膽怯，低聲問道：“孟醫生，真的要試嗎？”孟醫生點點頭，“給我用最低的電壓。”

助理醫生點點頭：“為了保證觀衆不對咱們的療法産生反感，您可千萬被喊出聲來。”孟醫生點頭表示明白。

按照孟醫生的要求，屋子裏頭只有攝像和助理醫生。記者則負責守在門口，不讓多餘的人進去。而且，為了避免問題發生，攝像留出了十秒鐘的延時。

“姐姐，幫我拉住記者。”李芽忽然沖着林雲桑露齒一笑，随後掙脫了她的手。林雲桑一急，正要攔着，便看見李芽嗖嗖嗖穿過人群已經進了屋子。

Advertisement

記者剛要去攔，林雲桑一把抓住她的手，開口問道：“想不想讓收視率提高一倍？”記者一愣，林雲桑笑道：“站在這什麽都別管，一會就有好戲看了。”

記者沒等醒過神來，屋子裏頭已經傳來一陣慘叫聲。不過下一秒，那聲音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嗚嗚嗚的低聲哭泣。

外頭的衆人看不見裏頭的場景，但站在門口的林雲桑可以看見。方才，就在助理醫生把白色電擊棒放在孟建恒太陽穴上的時候，李芽的一只小手放在了電壓調節器上，并且把它扭到了最大。

于是，此刻的孟建恒便感受到了一股電流在太陽穴之間撞擊，随後在腦中炸開。他的意識喪失了0.1秒鐘，而後便是巨浪般的痛感襲來。

“停停停。”孟建恒嘴裏不斷的喊叫，可說出來的聲音卻變成了支支吾吾，讓人難以聽清。

助理醫生沒有發現身邊蹲着的李芽，就連攝影機也對着孟建恒，并沒有拍攝這些冰冷的機器。

“孟醫生，再堅持一下，我看您還可以。”助理醫生還以為自己用的最低電壓。通常情況下，這個電壓只會導致輕微疼痛。他們在為很多家長做演示的時候，也會采用這個電壓。

孟建恒的眼睛瞪得老大，嘴裏哼哼唧唧不停。助理醫生點點頭，“您要控制一下，別表現的這麽嚴重。”

于是，她又一次按下了按鈕。旁邊的李芽又一次把電壓調節器調到最大。這一回，他有點害怕，連眼睛都閉上了。

孟建恒的頭腦裏閃過一道白光，雙目圓睜，涎水順着張開的嘴巴留了出來。他的腿蹦跶了兩下，然後一股熱流流淌出來，染黃了下身白色的褲子。

下面的這一幕助理醫生倒是沒看見，她正忙着幫孟建恒擦掉口水。她暗自腹诽道，我就用了一檔，根本就不疼，怎麽孟醫生就變成這樣了。哎，看來還是身體不好，需要加強鍛煉阿。

“最後一次，孟醫生。”助理醫生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然後您一定要把戲做足。”

說完了話，電流聲又一次從白色小棒中傳來。

“嗯？不對？電流聲怎麽這麽強？”助理醫生一驚。她說話的功夫，李芽已經從屋子裏頭跑了出去。

等助理醫生把手裏的電擊棒放下的時候，孟建恒的目光已經完全呆滞。她連忙拍打着他的臉頰，“孟醫生，孟醫生，您沒事吧？”

片刻，孟醫生悠悠醒來，意識一點一點的回歸大腦。旁邊的助理醫生趕緊扶起他，輕聲問道：“您沒事吧？”

孟醫生此刻頭昏腦漲，渾身發軟，剛要站起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錯了，我再也不要躺在這裏了。太疼了，太沒有人性了。救救我，救救我呀。”

助理醫生一邊用力扶他，一邊嗔道：“孟醫生，您看您真會開玩笑，我們的儀器一點都不疼。您是在演戲吧？您忘了，剛才是您說要試試的。”

孟醫生連連擺手，眼淚說什麽都止不住：“不試了不試了，以後再也不試了。小宋啊，快，把衣服脫了，陪我躺一會。”

助理醫生原是姓宋，之前為了在科研所裏上位，與孟醫生是有過一些瓜葛的。她此刻吓得臉都白了，“孟醫生，您說什麽呢？小宋怎麽聽不明白？您忘了，電視臺還在這呢？”

“電視臺？什麽電視臺？我們的治療過程不能讓電視臺曝光的，否則就再也找不到病人當小白鼠了。”孟醫生一着急，把心裏話全都說了出來。

小宋醫生急的眼淚汪汪，孟醫生這是怎麽了，記者也是，都這樣了，怎麽不喊停，還在錄呢。

想到這裏，她回過神來，沖着攝像機走去。

一個人影立刻把她擋住。

“小宋醫生，直播時長還沒到，您可得讓全國觀衆好好認識孟醫生這張臉？”

“林醫生？”小宋一急，“林醫生，我們可是同行阿，您不能這麽落井下石阿。就算我們搶了你們的客源，但我們也是為了病人的健康着想。您說，您非讓年邁體弱的孟醫生親自試我們的機器，那肯定會出問題呀。”

林雲桑一笑，心想這個小宋倒是能辯解。“那按照你的意思，那些身強體壯的小孩子就可以随意戕害了嗎？你們之前不是號稱，對身體沒有任何副作用麽？那為什麽現在的孟醫生不但神志不清，而且又留口水，又小便失禁呢？”

“這，這……”小宋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這會，旁邊的孟醫生總算醒過神來。他走不了路，只好沖着小宋喊道：“哎哎，你跟她墨跡什麽，直接把攝像頭關了。記者，記者！你也是，趕緊停播！”

眼看着攝像頭關上，孟建恒才恨鐵不成鋼的沖着小宋喊道：“你跟老子用的是哪一檔？”小宋茫然說道：“孟醫生，我還想說你身體素質好像有點差，我用的是第一檔呀。”

“第一檔個屁。我剛才都記憶混亂了，你說你用的是第一檔？”孟建恒怒火沖沖喊道。雖然依舊渾身無力，可倒是不耽誤他的好嗓子。

“行了行了，我沒工夫跟你計較。剛才那個小姑娘呢，林什麽？”

“她，她已經走了。剛才好像說，到了陪韓大總裁喝咖啡的時間了。”記者說道。她倒是看見了李芽搗鬼，可為了收視率，她才不在乎這點細節。反正，這次京昌科研院所派出了大量的參賽選手，一個孟建恒也不算什麽。

“喝咖啡？老子都這樣了，她還有心情咖啡？快快快，給我聯系院長！”

就在孟建恒打算找院長求救的時候，舉國上下的觀衆都已經看完了電擊療法的直播。

事情很快鬧大，在網絡上引發了一輪對電擊療法的口誅筆伐，順帶着把京昌科學研究院也痛罵了好幾個回合。

在這樣的形式之下，京昌科學研究院不得不舍小保大，把孟建恒推了出去，聲稱孟建恒擅自使用電擊療法，違反了科學研究院的規定，給予開除處分。

這樣的做法确實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大部分網友的怒火。可孟建恒卻成了事件的最大苦主，天天喊着要找林雲桑報仇。

林雲桑才沒空理他，她正忙着治療自己的十九個網瘾少年。

“什麽療法？”韓簡看着眼前忙碌的小人兒問道。

“興趣轉移。”林雲桑說道。韓簡不由得輕柔一笑。

“你笑什麽？”林雲桑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沒什麽，你繼續說。”韓簡說道。

“沉迷網瘾的人多數都是沒有生活的人。我想帶他們找到生活的樂趣，帶他們出去玩VR，帶他們蹦極，爬山，去游樂場，讓他們感受到生活中快樂的一面。”林雲桑說道。

韓簡搖搖頭，“這樣的風險太大了，你忘了他們都是病人了麽。我之前用過的滿灌療法，倒是值得一試。”

“韓簡，你還記得你告訴過我什麽嗎？”林雲桑開口說道。

接着，她自己回答道：“先做人，後做職業。這句話我一直記到現在。我調查過這十九個孩子的背景資料，他們之所以變成今天的這幅樣子，跟他們的家庭環境有着莫大的關系。多數人，都是被家長漠視，或者說壓根沒有得到照顧的人。”

“韓簡，哪怕我沒治好他們，我也不在乎。我只希望，在我的能力範圍內，能讓他們感受到真正的關心和愛護。所以，先做人，後做職業。當然，如果因為我這麽做，而導致我們公司在本次比賽中的成績有損的話，我深表歉意，并願意接受責罰。”

韓簡一笑，往前走了幾步，把林雲桑逼到牆角，輕聲說道：“那，就罰你吻我。”

“什麽？”林雲桑一陣臉紅。“成績還沒出來呢，你不能現在就罰我。”

“我不管。”韓簡眉眼都是笑。

“哥哥！你又在欺負姐姐嗎？”李芽适時出現。韓簡看了他一眼，他嚴重懷疑這孩子是天生的電燈泡屬性。

“哥哥，我剛才看見那天跟你打架的哥哥了。他在幫那些網瘾哥哥們呢。”李芽像個小諜報員一樣說道。

“他怎麽做的？”

“他搬了好多臺電腦來，然後陪着他們一起玩游戲呢。”李芽說道。

“滿灌療法。韓簡，你們兩個還真是如出一轍。”林雲桑說道。韓簡沒有說話，他不想聽見栗橙二字。

從那一天開始，林雲桑每天都陪着這些孩子們四處游玩。好在韓簡給了她經費，要不然她還真是要肉疼到哭泣。

而這些孩子們，起初對林雲桑并沒有什麽感情。甚至還趁她帶他們出門的時候，偷偷跑出去上網。直到林雲桑不厭其煩的把他們帶回來，又替他們在院長面前一遍又一遍的說情之後，他們才漸漸意識到林雲桑是真心待她們。

于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林雲桑的治療頗見起色。原本一個個十分沉迷網絡游戲的孩子們，在接觸了廣大世界的另一面後，終于意識到游戲只是滿足自己低級趣味的玩具，真正的樂趣在生活當中的每個方面。

聽上去簡單的過程，耗費了林雲桑巨大的心力。這一個月，她幾乎寝食難安。不過，一個令人欣喜的消息是，李芽的病好了大半。

就在林雲桑忙着自己的事時，韓簡便開始專心治療李芽。

韓簡是個很好的醫生。

李芽也是一個很好的病人。他知道韓簡自己也有病，所以很多時候對韓簡突如其來的負面情緒都會盡量的理解。

所以，這一個月以來，李芽一次都沒有發病。他的情緒，也越來越穩定了。

不過，他也發現，韓簡的病似乎越來越重了。每次林雲桑不在的時候，他都要趁機吃掉很多很多的藥。

可令人驚訝的是，按照韓簡哥哥的說法，他明明是重度抑郁症患者，可是他竟然一次都沒有在林姐姐面前表現出壞情緒來。

用韓簡自己的話說，其實也有。只不過，他一看見林雲桑的時候，就感覺不到生活的不開心了。

“愛情可真是神奇的藥。如果我也能喜歡上一個人的話，是不是我的病也早就好起來了。”李芽在日記裏寫道。

網瘾治療中心的門口，林雲桑剛好帶着一群孩子回來。他們一個個小臉緋紅，顯然是在外頭活動了許久。

院長滿臉不樂意的瞪了林雲桑一眼。“林醫生，你總是帶着這些孩子們出去玩，把他們的心都玩野了。這別的孩子眼熱不說，我們以後的治療工作還怎麽進行？”

林雲桑像一只可愛的小母雞一樣，把所有的孩子都護在身後，然後說道：“院長，我參加的是什麽比賽來着？”

院長不知是計，一臉埋怨的答道：“這孩子怎麽糊塗呢，你參加的可是全國的心理治療大賽！”

“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比賽規則裏面寫了，治療方式不限，手段不限！而且，就連這治療費用都是我自己出的。院長，您還有什麽問題？”林雲桑嘴角一翹。

“我，我……行行行，你說的對，我沒有問題了。”老院長背過身去，佝偻着背，看上去倒是十分可憐。

可其實，林雲桑早就跟這些孩子們了解清楚了，這個院長是電擊療法的高度支持者。為了在醫院樹立自己的權威，他深以此法為正道。

“林姐姐，你別對院長太差。要不然等你走了，我們又該挨收拾了。”一個小男孩說道。衆人很快附和着。

“你們放心，既然我答應了要幫你們，就不會輕易放棄你們的。無論這次比賽晉級與否，我都會把你們全部治療結束，才離開這。”林雲桑說道。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看來，你還真是不怕韓簡生氣。”

林雲桑一回頭，身穿南楓公司制服的韓簡正站在她身後，神情複雜。

“跟你沒關系。”林雲桑淡漠說道。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林雲桑，好歹我也當過你的老師，你對我就這個态度？”栗橙笑呵呵說道。

“栗橙，你教我知識，我固然感謝你。可你背叛了韓亞公司，也背叛了韓簡，而且在我遭遇綁架的時候，你還見死不救。我對你的謝意，早就被磨沒了。”

聽完她的話，栗橙輕輕嘆息了一聲，随即真誠說道：“說實話，林雲桑，我對你其實并沒有什麽反感。甚至，因為你長得很像一個人，所以我很願意教你，幫助你。這一切，都是韓簡的錯。我們，都是無辜的。”

“韓簡的錯？他有什麽錯？”林雲桑不太明白。

栗橙擺擺手，示意那些孩子離開，随後略帶哀傷說道：“林雲桑，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真相，你也有必要認識一下，趙泠兮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