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這是什麽道理

這是什麽道理

杜若雪追上周承睿的時間，比預計的還要早上一些，遠遠看着前方朝陽下縱馬前行的那隊人，她隐約有種奇妙的感覺，仿佛，他們不是要去赈災，反而是要去上戰場厮殺。

馬蹄輕揚輕放，整齊又輕盈，軍馬特有的馬掌，踏着地面發出急促的滴答聲，為首的那個人，白衣白馬，在一概戎裝中分外顯眼。

怎麽就這麽喜歡白色啊？杜若雪小聲切了一聲，那人卻仿佛有所感應一般，莫名回過頭來。

別看昨夜出發時豪情萬丈的，但是走着走着，杜若雪又有些猶豫了。就這麽追過去了，要說什麽？總不能說，我做了個夢，夢見你們要被算計？

要不還是算了吧？自己掉頭回去，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反正上輩子他也識破了陰謀，這輩子也沒問題的。

可是，總覺得比起上輩子的那人，這輩子的周二皇子，仿佛更傻一些？

那究竟要不要去提醒一二？就在這猶豫不決的時候，杜若雪一擡頭，猝不及防地看見了朝陽之下的那襲白衣。

隔着浩蕩的人馬，杜若雪還是一眼看見了那雙漆黑的眼眸，甚至連他眼底驀地迸出的星光，都沒有忽略，兩個人就這樣隔着攢動的人頭，愣了許久，忽然周承睿有了動作。

他這是要驅馬過來了？都被人家看見，也沒有再糾結的必要了，杜若雪也驅馬欲朝前迎上去，卻意外地發現，周二皇子竟将頭扭了回去？甚至頭扭回去不算，他還夾了馬肚子兩下，驅馬往前竄出了一大截？

看着朝前躲了兩丈遠，還隐約有加速之勢的那匹白馬，杜若雪頓時覺得，自己連夜追來，就是腦子進了水。

她氣哼哼地勒緊缰繩，馬兒嘶叫一聲，聽話地掉了頭。

聽見馬兒的叫聲，周承睿猛地回過頭來，看着杜若雪轉身而去，他輕輕嘆了口氣。

前些天明明都沒事，怎麽此時此刻，幻覺竟又出現了？

上輩子，他已經記不清多少次，隐約間仿佛看見了少女的身影？她時笑時鬧，時而嬌俏時而活潑，可是等他急匆匆追過去，卻發現哪裏有什麽杜若雪，原只是氤氲的煙霧，搖曳的樹影。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一遍遍告誡自己，是因為自己心中虧欠，才會如此思念，謊話說的多了，連自己都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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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時候，他都想着，幹脆放下這個天下吧，換個人來做這個帝王，誰願意搶就讓誰來搶，管它什麽天下太平歲月靜好？

可是不行，他不能眼睜睜看着一條條無辜的生命陷于戰火，更不能眼睜睜看着，那人用命守住的天下，再次燃起硝煙。

就這麽熬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最後…

可是，那都是上輩子了，怎麽如今，又見了幻影？不應該啊，就在他疑惑地時候，聽見了手下的竊竊私語。

“那位公子是誰？”“我看着身形，怎麽好像，杜家的小姐？”

“你說是誰？”周承睿聲音凄厲。

手下被吓得垂下腦袋，結結巴巴：“杜、杜家、小姐。”他回答完，等了好久都沒聽見二皇子開口，悄悄擡眼，只來得及看見個遠去的馬尾巴尖。

周承睿狠狠揮着馬鞭，焦急地追過去，卻發現杜若雪好像，越跑越快了。

眼見那人身影要消失在天邊，周承睿哪還顧得上什麽遠離不遠離，在心底念了無數遍的兩個字脫口而出：“若雪！”

聽見這兩個字，杜若雪身形一頓，揮着缰繩的手，稍稍松了力。

周承睿趁機加速，追趕上去，可是看着并駕齊驅的人，他又不知道能說什麽了。

他不說話，杜若雪也不開口，兩個人就這麽僵持着又騎出去快一裏地，周承睿小心翼翼道：“杜小姐。”

果然剛才的那兩個字，是自己聽錯了，杜若雪冷冷瞪他一眼，揚鞭欲走。

周承睿急了：“若雪，你聽我說，我…”

“你什麽？”許是聽出了他聲音裏的急切，杜若雪放下了手。

“我…”周承睿看着眼前的人，遲疑着不知如何開口，要說什麽？說自己剛剛把她當做了幻覺？不行不行，那豈不是把人吓走了？那要說什麽？還能怎麽解釋？他左思右想，有些為難。

自己就不應該好心來提醒，杜若雪看着周承睿臉色變幻，更氣了：“行了，二皇子也不必為難，你我原本也沒什麽可說的。”

生氣了，完了，她生氣了，要做的什麽哄哄她，做點什麽，做點什麽？

周承睿急得團團轉，眼看着杜若雪要走，他鬼使神差來了句：“我剛剛，沒看見你。”

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嗎？撒謊也不找個好點的理由？自己看起來，就那麽傻？

也是，不傻的話，上輩子怎麽能被他騙得那麽苦，杜若雪氣地咬牙：“看不見最好！”

她這話音剛落，還沒等周承睿有反應呢，一旁樹林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禀報二皇子，東西已經送到了，按照二皇子吩咐，酥油餅特意多加了糖。”

探子的出現，讓周承睿長出口氣，他甚至沒仔細聽探子都說了些什麽，只是胡亂點着頭說了聲好。

那探子得了表揚，并沒退下，反而又繼續道：“杜府的凝墨姑娘還叮囑小的，她說她們小姐連夜來追二皇子了，讓我們留意些，不要錯過。”

周承睿看着眼前氣鼓鼓的人，下意識咳了兩聲。

探子說完話，正欲退下，不經意間一錯身，正好看見了被周承睿和樹叢擋住的杜若雪。他直挺挺站了好幾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難怪那幾個混蛋慫恿他趕快來報，卻又不說原由。

直到探子退下，周承睿終于找好說辭：“杜小姐，你東西收到了嗎？”

我收到什麽了我？你耳聾聽不到手下說，我連夜就出來了嗎？等等，收什麽東西？杜若雪疑惑地眯起眼睛。

周承睿說完，也反應過來，他這說的都是什麽？看着杜若雪眯起眼睛，他趕忙試着找補：“杜小姐這次前來，所謂何事？”

“沒事。”杜若雪氣結，扔下這句話，扭頭再不看他。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杜若雪嘆了口氣，算了算了，上輩子犯傻就夠了，這輩子果然還是應該遠離這家夥，還是回去算了，他願意怎樣怎樣吧，她正打算揚起馬鞭，就聽到周二皇子開口了。

“多謝杜小姐此番漏夜前來，特意提醒于我。”

周承睿說完，翻身下馬，站在杜若雪馬前，恭恭敬敬拱手做了個揖。

提醒于他？他知道了什麽？杜若雪微微一愣。

“的确有人看上了送去豫州的錢糧，此番赈災途中，将會做些手腳，不過杜小姐請放心，我已安排妥當，待那些人有了動作，自會将他們一網打盡。”

他怎麽知道我要說什麽？他又是怎麽知道有人做手腳的？難道，他真跟自己一樣？

杜若雪有很多疑問，不過最終只開口問了一件事：“明知有詐，為什麽還要待他們有動作才出手？”

周承睿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但依舊認真回答道：“只有他們有了動作，方算是真正犯了錯。”

聽着這個答案，杜若雪聯想到當日在山寨中，周承睿也是先用劍尖劃傷了自己，然後才對金侍衛動了手。所以，他每次動手前，都要等對方先動手？

這個認知，讓杜若雪有些啼笑皆非，難不成有刺客要殺他，他也要先等人家刺了一刀，才會動手抓人？

看着杜若雪的表情，周承睿試着解釋：“衆生皆苦，犯錯之前總該給一線生機，只有他們真的犯了錯，見了血，我才能動手。”

被打了再還手，這是什麽理論？一直到杜若雪被探子護送回了杜家，她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思來想去，莫不是這周二皇子，當君子當傻了？

“小姐？小姐。”凝墨喊了兩聲，見杜若雪置若罔聞，只好加大音量。

杜若雪回過神來：“嗯？”

“小姐，這是二皇子派人送來的東西，夫人交代先留下，等您親自看了，再決定去留。”凝墨說完，遞上了兩個油紙包。

會是什麽？杜若雪接過油紙包，意外地聞到了香甜氣息。

這是之前，那人手下說已經送到府上的東西？她拆開第一包油紙，發現了碼地整整齊齊的酥油餅，顏色金黃，雖放了一天，看起來依舊香脆。

第二個油紙包裏，是只燒雞，看着這東西，她突然記起，當初在揚州，自己曾說要請他和趙謹言吃烤雞，不過有李花匠的事情，做罷了。

怎麽送這麽兩包東西給自己？杜若雪疑惑地拿起個酥油餅，輕輕咬上一口，這酥油餅竟然，比普通的甜上不少？

她嚼着酥脆的餅皮，記起來了，探子當時說，按照二皇子的吩咐，囑咐店家多加了糖。

因為自己喜甜，所以，特意囑咐加糖嗎？等等，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喜甜的？

糖醋排骨、梅子肉、青團、幹果、松鼠魚、還有如今送來府上的酥油餅，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喜歡這些的？

而且，他又是怎麽知道，赈災會遇見埋伏的？

難道說，他真和自己一樣重生了？這個想法讓杜若雪心下一驚，不過她很快又疑惑起來。

第一，如果真是重生，他猜到自己為何而去，為何不疑惑自己也是重生，反而認定是自己爹爹收到消息？

第二，如真是重生，那他也不應該這麽傻，明知有詐還想勸降、想着等對方出手吧？

勸降和等着對方出手？

杜若雪愣了愣，想到了周承睿說的那句，衆生皆苦，所以他，只是因為憐惜生命，才願意一次次勸降？才一次次等對方先動了手，才有所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