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真國色天香

真國色天香

在層疊白紗之下，是個深紫色的團形東西，甚至那那紫色太深，隐約透出黑色意味，最外層被紗布蹭破了些，紫紅色的汁液将白紗染出斑駁痕跡。

杜若雪盯着這東西，看了良久，不敢置信地擡起頭：“這是，花？”

探子慘白的臉，把頭點地如同小雞啄米，完了完了，不但把花弄壞了，話也說串詞了。

杜若雪并沒在意他的反應，疑惑的将花拿起來，那是朵碩大的花，為了保鮮，花杆上還裹着塊濕棉布。

剝去外圍揉碎的花瓣，花朵的真實面貌便露了出來，層層疊疊的深紫色花瓣，邊緣顯出波浪形，花朵正中是密密的豔黃色花蕊，杜若雪突然記起，上輩子她也見過類似的花，這是，牡丹花。

大婚後的第二年初春，聖上曾賞了許多花給周承睿，周承睿留着花沒用，搬回府的當天，派下人送去了後院，說是讓福晉和側福晉分一分。

“這花兒顏色太沉，恐不适合姐姐？”孫氏握着把圓扇，一邊扇一邊繞着盆深紫色的花兒轉。

這時候她早受了教訓，并不敢直接頂撞杜若雪，她不來挑釁，杜若雪自然也不會主動動她，倆人也算是相安無事。

“那依妹妹的意思呢？”杜若雪從牡丹上收回目光。

孫氏聽了這話，終于從牡丹旁邊挪開腳步，繞着一片姹紫嫣紅轉了兩圈，指向另一盆粉紅色的大花。

“依妹妹看，這盆花兒顏色明豔，更配姐姐。”

那花和深紫色的牡丹看起來，模樣十分相似，只是稍稍小上一圈，葉子也有些微差別。

凝墨聽到這話，眉頭皺了起來，自古牡丹為王，芍藥再美，那也是配給妾室的，這孫氏是看小姐不谙女紅，也不認識花啊朵啊的，想在上面壓小姐一頭？

她悄悄湊近杜若雪，壓低聲音還沒開口，卻見杜若雪對她微微搖了搖頭。

“我素來不愛這些，既妹妹喜歡，都搬回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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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沒想到會是這情形，搖扇子的手頓住了，這位将軍獨女，到底是真傻，還是心機太深？

她是聽出來了自己的話外之音？說這話諷刺自己貪心？還是她真不認識花兒，也不喜歡？或者，她是想借着這機會，先陷害自己再去找二皇子告狀？

在她遲疑的時候，杜若雪早叫來家丁，将花一盆盆往孫氏的側院般，這麽些花兒，她願意要就最好了，免得放在自己這兒又要占地方，又要遣人打理。

眼見着最後一盆花被搬走，杜若雪還沒來得及長出口氣，就看見院門外又走回來個半大孩子，手裏抱着個大花盆，盆子裏面，正是那深紫色的牡丹花。

“這是？”杜若雪詫異地看着家丁，之前孫氏各種明示暗示，想要這花兒，怎麽給了她反而又被退回來了？

“回福晉的花，這是二皇子吩咐小的搬回來的。”

家丁捧着花盆，想放下又怕杜若雪不要，福晉收拾側福晉的事他可是早聽聞了，何況福晉是杜将軍獨女，據說嫁進府裏之前，那是跟着杜将軍殺人放火的，于是每次看見杜若雪，他心裏都怕得不行。

二皇子吩咐搬回來的？他難道去了孫氏哪兒？可是莫名其妙讓把花搬回來，是為了什麽？

杜若雪看了看深紫色的花朵，無奈道：“行吧，那就放下吧。”

家丁放下花，提心吊膽往後退，不留神被絆了一跤，直接跌進了養魚的水缸裏。早春乍暖的時候，水缸裏的水還冰的刺骨，他掙紮着爬出來，冷得牙齒打顫。

“小心。”杜若雪吓了一跳，連忙過去查看，“你沒摔壞吧？”

這家丁只是個半大孩子，爬出來的第一件事，是去檢查水缸，見水缸沒事他才将心放回肚子。

這會兒聽見杜若雪來問自己傷勢，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沒、沒。”

看着這孩子滿身濕漉漉的，杜若雪好心道：“去換身衣服，小心着涼，快去吧。”

院門外的周承睿，聽見這話微微勾起嘴角。

他在宮裏見識了太多的黑暗，太多的人不把下人當人看，不把人命當作命，原以為杜家的女兒也會如此，誰知，自己這福晉，仿佛跟自己想的不大一樣？

看着一溜小跑出了院門的家丁，他招了招手：“下次小心着點，去後廚領份驅寒湯。”

當初，要是沒聽到這話多好？杜若雪搖搖頭，将思緒拉回這朵花上，上輩子給自己賞了這麽盆花，這輩子，為什麽又送來這麽一朵？

探子見她久久不語，心裏打鼓更甚：“杜、杜小姐。”

“什麽？”杜若雪持花看他。

“國色天香原是…”

堂府裏，杜夫人臉色十分不悅。

貴妃冷哼一聲，擡手指向身後三個嬷嬷：“周府的福晉，自然在禮教方面容不得半點差錯，我只不過為着兩家的臉面，先送些人來為杜小姐講些規矩，算不得什麽吧？”

“這還沒過門呢，貴妃就要如此嗎？”杜夫人冷冷一笑。

“杜夫人，姑母這也是為了兩家好，雪兒姐姐畢竟…”眼見劍拔弩張起來，一旁的青衣少女連忙捏着絲帕上前，陪着笑開始勸。

“雪兒畢竟如何？”杜夫人扭頭看向她，這是孫月清，貴妃的侄女，也是貴妃原本替二皇子尋的親。

孫月清說得委婉：“雪兒姐姐畢竟出自武将之家，文武雙全倒是沒的說，只是這女紅方面興許，會欠缺一二？”

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鬼話，杜夫人和杜将軍都是不信的，所以杜若雪自小，詩經論語什麽的是沒少看，說到女紅，确實有些拿不出手，但拿不出手也不算什麽大事，這時被她們提出來講，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二皇子的福晉，女紅還是該精進一些，否則說出去，也會傷了周府臉面。”貴妃撫摸着塊絲帕，上面的大紅色牡丹雍容華貴，看線條和配色，都是上佳。

那是孫月清繡的絲帕，剛剛在堂屋裏，她拿出絲帕說是要獻給姑母，貴妃接過絲帕自是一頓誇獎，連帶着又提到，自己身上的袍子，也是出自孫月清之手，将孫月清繡工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末了，還沒忘貶低杜若雪。

杜夫人也看向那絲帕，緩緩道：“雪兒的确不擅女紅，但照我想來，二皇子的福晉，怕也不必做繡娘吧？”

孫月清捏着絲帕的手頓了頓，臉上一僵。

她為了讨好貴妃，又是裁衣又是繡絲帕，原本自诩繡工了得，誰知道竟被杜夫人一句話，就鄙視到了地底？繡娘？竟然将自己和繡娘相比？他們女兒就高貴嗎？明明什麽都不會，憑什麽能入二皇子的眼？

剛聽說是二皇子親自帶了大雁去提親時，孫月清只是嗤之一笑，怎麽可能？這絕對是外界謠言，她自認為長相頗佳，又打小在貴妃身邊走動，二皇子都視若無睹，怎麽會突然興趣，去找杜家提親？

可是後來，不但納彩，還問了名蔔了卦，她有些坐不住了。

那個位子是自己的，姑母明明答應了自己，答應了孫家，怎麽轉頭又去聯絡杜家？

孫月清急得不行，連夜繡了絲帕，第二日入宮見了姑母，兩人一商議，發覺這事上二皇子被豬油蒙了心，那也只能從杜家下手。只要杜家知難而退，這福晉的位置，便還是孫家的。

如今二皇子赈災去了豫州，正是出手的好時機，于是轉日一大早，貴妃就帶着浩浩蕩蕩的人來了杜家，進了堂屋開門見山就道，要派人來，給未來的二皇子福晉講規矩。

杜若雪抓着花枝，神色有些奇怪。剛剛探子解釋了半晌，她總算搞明白了，那些話還真是周二皇子說的，只不過有一部分是形容劍，另一部分，例如國色天香什麽的，則是在說牡丹。

還沒等她想明白，那人送了支牡丹來是想做什麽，就見拂香氣鼓鼓跑過來。

“你說貴妃帶着孫月清來了家裏？還在堂屋和我娘杠上了？”

拂香看着杜若雪臉色，跟着義憤填膺連連點頭：“可不是，我方才去那邊送東西，親眼見了。”

“她們來準沒好事。”杜若雪拎着花，擡腿就走，“走走走，我們且去看看，她們想做什麽。”

堂屋裏，貴妃還在和杜夫人僵持着，她算到了杜家不會願意，卻沒想到杜夫人敢當面頂撞，甚至半點面子都不給她。

“貴妃娘娘的好意，杜家心領了，只是這管教嬷嬷，确是不必。”

什麽管教嬷嬷？

杜若雪走到堂屋外，就聽見母親不急不緩的聲音，娘親要是把語速放緩了，那絕對就是生了氣，能把母親氣成這樣，貴妃這次來，難道就是專程來給杜家找不痛快的？

她把牡丹花遞給拂香，撩起裙擺正欲邁腿，有個家丁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家丁看見杜若雪，堪堪停下喊了聲小姐，就又想跑。

杜若雪急忙将人喚住：“出了什麽事？”

這人是從軍營裏出來的，常年跟在爹爹身邊，鮮少如此急迫，如今見他這個模樣，杜若雪心裏咯噔一聲。

家丁看了看堂屋裏神色不愉的杜夫人，又看了面前的杜若雪，小聲道：“老爺從宮裏捎了話出來，說是太子謀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