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是我想和你一起。◎
“不用客氣。”晚棠極快地抽開手, 不自然地道,“你自己小心點。”
旋即別開眼不去看他。
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 心裏有點郁悶地往前走着。
商時序趕忙追了上去。
走了陣子,光線幽微, 她瞥見山林中間像是嵌着一座亭子。
雖然看不大分明,但亭子的飛檐探出底下的密林。
晚棠停住腳步,燈光往裏探。
轉頭問他:“上面高處像是有一個涼亭, 我們從這過去, 能不能上去?”
商時序随着她的目光一道看去, “這個亭子修建本就是為了觀賞的,自然是可以過去的。”
“不過夜裏暗,光線落不到下面,即便上去了, 也看不清什麽。”
晚棠:“沒關系。”
“就想感受一下這高處的風景是什麽樣子的, 以前去爬山的時候,天色蒙蒙亮, 我和其他同事驚嘆于日出時的絢麗。那麽現在, 就當作是體驗一番別的趣味了。”
商時序的嘴角弧度上揚,揚着下巴看這夜色。
提醒道:“那你跟在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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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次可別又騙我了, ”她湊在他身後, 顯然還記得方才那茬事,“我覺得, 這條路應當是沒有蛇什麽的。”
這話多少有點安慰自己的意思。
通往涼亭的,是一條蜿蜒向上的石階, 靠近山巒, 濕氣較重, 石板縫隙裏長出綠色的青苔。
現在已經秋天了,苔藓開始枯黃萎縮,孢子囊散落一地。
越往深處走,兩側的枝桠越雜亂,絲毫沒有修剪過的痕跡,任其野蠻生長。
顯然這處已經許久沒人來過了。
“嗯。”商時序應了聲,見她沒再說話,低眉瞧她時。
發現她一臉警惕,主動握住她的手腕,“別擔心,有我在。”
“後山裏或許會有蛇,但這塊地大概率是沒有的,這是單獨隔出來的一條路。”
晚棠站他身後,推着他的脊背。
他衣衫單薄,風從領口灌入,下擺吹得微鼓。後背那處竄進來的風,被她用手給摁住了。
她沒使多大力氣,商時序卻順着她的力道,快步往前走了幾步,配合着她的動作:“放心。”
“要真有,我走前頭肯定給你趕跑。再不濟,呼救外援還是可以的。文晟今日就在,到時候讓他過來接應也是不錯的選擇。”
“不行。”晚棠想也沒想,“我們兩個成年人解決不掉,還要請他過來,那不是太丢人了。”
癟了癟嘴,仰頭去看。
評價道:“當然,我覺得更丢人的應該是你。”
亮着的手電筒光線往前伸,瑩白卻微弱的光映在他的側颌,顱頂的幾縷發絲,被夜風吹動。
唇紅齒白。
她清咳一聲,不自然地別過眼。
感嘆着:“這處視野不錯,應該很适合賞雪。”
商時序聽她這樣說,便問:“你喜歡下雪?”
“嗯。”
“你難道不覺得這處看雪,雪落山林,入目白茫茫一片。呼吸間都是曠野清新、凜冽的味道,不覺得很有感覺嗎?”
他手搭在她的肩膀,“嗯。”
“今年冬天落雪的時候,我們再一起來看看。”
晚棠嘀咕:“我可沒說要和一起的。”
“嗯。”他順着她的話,“是我想和你一起。”
“是商時序想和周晚棠一起冬日賞雪。”
她怔愣一瞬,心口無法抑制地跳動着。
他說:“我們往裏走,要是不想去了,就和我說。”
半晌,她:“知道了。”
尋常無人夜裏探尋此處,所以連地燈都未設置一盞。
黑黢黢的,清月的光輝破碎地落下,隐隐約約能窺見那輪小船。
“你把你手機的手電筒也打開。”
晚棠緊貼商時序身後,拽了拽他的袖子。
提議:“不然這也太黑了,光靠我手電筒微弱的光,根本照不清再前邊一點兒的路,光都被樹葉給吸走了。”
他依言照做。
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兩道光柱一起落到這片密匝的小道裏。
又往裏走了點,曠野的氣味更濃烈。
前陣子落過雨,山裏頭的濕氣重,白日裏剛醒的時候,還能窺見袅袅白霧。
兩人爬着山路,商時序想了很久,還是問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疑惑:“為什麽執着于要來看紅楓,我記得周家宅子裏,似乎也種植了楓樹。”
“按理來說,這并不是什麽罕見的品種。”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個中緣由,只有作為當事人心裏清楚。
晚棠才剛卸下的心弦,因着這句話又緊繃了起來。
脫口而出:“人生哪有那麽多的為什麽,有時候的決定與選擇,就是一拍腦門的事。”
他似乎被這句話折服了。
嗓音裏悶着笑,表示贊同:“你說得對。”
觀賞亭蓋得很大,占據了最佳地理位置。
走進去,往下俯視,高低落差帶來視野的偏差與不同。
腳下是成片成片的楓樹和銀杏,倘若是在白天,磚紅色和金黃色成片夾雜在一起,肯定會帶來視覺上的震撼。
“這個亭子修建在這裏,真的是一件極具工匠的設計。”
晚棠雙手撐在欄杆上,夜風将她額前的發絲拂開,“看萬山紅遍,層林浸染。這裏要是有一盞燈,就更好了,視野更開闊。”
“會不會覺得後悔?”
商時序偏頭看她,突然問。
“後悔什麽?”
“爬了許久的路,結果和預期有着天壤之別,有一種期待落空的失落感。”
周晚棠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想問什麽呢,原來就這。”
“白日有白日的風情,夜裏也有夜裏的氛圍,只是關注的主角不同了而已。”
她托腮看他,努了努下巴:“你瞧。”
“這不就可以瞧見葉子落下的模樣。”
他看着黑漆漆的山林,瞬間了然:“聲音。”
“Binggo!”她托着下巴的手,随意點了點自己的臉頰,視線卻直白地盯着他看。
很難得,沒想過他竟然懂自己的意思。
林頂上視野開闊,月亮的清輝無所保留地灑落,一覽無遺。
風騷動樹葉聲,尤其入耳。
他說:“這樣看來,或許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快節奏的生活,能讓人駐足用心去觀察一片葉子的飄落,本就是一件難得的事。更遑論人靜下心,去感受曠野的魅力。”
“但事實上,用欣賞的眼光去看待,即便是夜裏瞧不清他的模樣。風過耳,靜谧中,落葉回歸自然的那刻,會留下一道屬于它們自己的痕跡。”
“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晚棠靜靜聽他說完。
沉默了會,才笑言:“要我說,最遺憾的事,還是得安裝一盞夜燈。”
她望着來時的路,“這麽高,要是一個不注意,腳下沒踩穩,可就要摔了。”
商時序垂着頭,胳膊肘壓在木欄杆上,側臉看過來。
大多數時候,都是晚棠在說話。商時序雖不語,可卻是認真聽她說。
講到興起時,眼睛裏的星子堪比明月耀眼。
夜風涼,晚棠穿着針織開衫,到沒覺得有多冷。
反觀商時序,一件簡單的白色長袖,下擺粘着細短的枯枝。
風從下擺灌進去,迅速鼓起一個小包,還沒等她伸手拂開,便被吹掉了。
見她一直盯着自己,他問:“怎麽了?”
她搖搖頭,“我在想,現在要不要下去。”
他說:“來都來了,不多看看嗎?”
“你們在這做什麽呢?晚上消食經過這,遠遠就看見平臺處亮着一個小圓點,我還當自己眼花了,等再走進,這光亮還沒有消失。”
夜裏靜谧,雖在山林中,可說話聲卻很清晰地傳入耳朵。
晚棠聽見聲,扯扯商時序的衣袖,嗓音裏悶着笑,顯然心情還不錯。
“我們下去吧。”
商文晟在下面還沒離開。
見兩人下來,戲谑道:“夜裏不休息,跑山裏來吹涼風?”
*
兩人原路返回,羊腸小道積了不少落葉,踩上去嘎吱脆。
即将走進院子裏時,商時序停下腳步:“你先進去吧,我有點事,待會過來。”
晚棠雖然不明白,但還是應了聲:“好。”
“不過既然都走到這了,要不要先去房間裏加件衣服,外面寒氣重,你穿這麽點會不會着涼?”
“沒關系的。”他彎着腰身看她,“我去去就回。”
語調有種莫名的寵溺,她站在風口,心口不可抑制地猛烈跳動,但面上端得一派平靜:
“那你早去早回。”
“好。”
兩人結了婚,因此林姨只收拾了一間卧房出來。
晚棠踏進房間的那一刻,便明白了這間房是商時序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和自己的房間有着異曲同工之妙,房間內有着明顯的居住痕跡。
只不過和自己的比起來,他的房間陳設簡單,客廳內有一處嵌牆,裏面擺着各種各樣的獎杯及獎狀。
這些東西,她自己也都擁有。
可看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去細看。
“從前就不大愛讓他們把這些東西擺在外面,每次都是自己收拾起來鎖進儲藏櫃裏。畢竟這些都只是一個象征,沒什麽實際用處,放在外面,還容易占地方。”
商時序将手中端着的竹木托盤放在一旁的矮櫃,“但每次收拾好,隔幾天又被擺出來了。久而久之,也就算了。”
晚棠點點頭:“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那畢竟是自己經歷過的一部分,以後回想起來,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你剛才去做什麽了?”她的視線落在他方才放托盤的位置,“聞着有點刺鼻,像是生姜的味道。”
商時序将茶水滗出,“剛才出去轉了一圈,難免着了寒氣。”轉而将茶杯遞到晚棠眼前。
“去膳房熬了點生姜紅棗茶。”
因着這番動作,袖子往上抻了點,他伸出的那只手修長而有骨感。
周晚棠皺眉看着褐色的湯汁,“辣嘴巴。”
見他盯着自己瞧,勉強灌了一大半,便推開,拒不肯喝。
點點下巴,“你也要喝。”
“我好歹穿的還比較多,你穿得那麽單薄。我們兩個人,好像你更容易着風寒吧。”
“好。”
商時序只應了這一個字。
便将餘下的姜茶倒進方才晚棠喝過的杯子裏,一飲而盡。
剩她在原地,不知所措。
晚棠不明白他動作表情,怎麽就能那番自然,“你慢慢喝,我先去睡了。”
說完,趿拉着拖鞋,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進了卧室,一把掀開整齊的被子,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将被子默默拉高,一寸寸蓋過嘴巴、鼻子,最後雙眼蒙進被子。
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
心卻狂跳,臉頰沁出一層緋紅。
窗子外是一樹白玉蘭,可惜冬天還未到來,春天更是遙遠。
透過框景,一樹光禿禿的枝幹在夜風中搖曳。
隔着棉絮被子,她聽見了風的呼嘯聲,聽見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聽見了窸窣的腳步聲。
無數種聲音傳進耳蝸,思緒紛雜,呼吸混雜着一聲蓋過一聲的心跳聲。
蓋過眼睛的被子被人扯了扯。
“傻不傻?”
作者有話說:
謝謝“盈盈呀~”寶子灌溉的1瓶營養液,謝謝“向生活低頭”寶子灌溉的1瓶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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