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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的第六感很準的。◎
北京四合院通常采用磚木結構, 精巧雅致,青磚灰瓦,紅漆大門。
遠遠看去, 建築整體色調為灰青色,造型古樸, 坐落在隐秘而熱鬧的胡同裏。
老北京人常說:天棚、魚缸、石榴樹是四合院夏天的情景。
周晚棠每年都會派專人來打掃一番,夏天和冬天便會到這兒小住一陣子。
從正房出來,便是空曠的庭院。
她抓起一捧雪, 在商時序眼前揚下, 不等他反應過來, 便迅速撤離作案現場。
徒留他一人伫在原地,眼含無奈的神色看過來。
“要不要戴手套?”商時序跨出門檻,站在房檐下。
單手抄進褲子口袋,看她和薯條倆人在雪地裏釋放玩樂天性。
問:“剛剛抓的那把雪, 冰麽?”
檐角懸挂的是中式燈籠, 古典而具有韻味。
但大抵太久沒人居住了,其中一盞光線明滅, 像是寒風中蠟燭。
燈光搖曳。
溫和的光線浮在黑色的料子, 肅殺了冬的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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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棠拍了拍手上的雪花碎,回頭:“下雪天, 如果要帶手套, 那我還出來做什麽?”
“你要不要過來?”她邀請着。
虛虛抓了把雪,撒向薯條, 問他。
像是霧氣般,在眼前短暫地朦胧, 很快便在空中便散開了。
雪霧落到薯條的毛發上的, 其實很少。它甩了甩頭, 而後撒歡地埋進雪地裏。
“看見沒有?”晚棠雙手插兜,挑眉望着他,“薯條遇見下雪天,別提多興奮。就只有你,如此鎮定。”
“快來加入我們。”
庭院靠近東廂房的地方和衆多老北京四合院一樣,裏面栽植着一棵石榴樹。
石榴樹冠已經遠遠超出院牆,只可惜它并不抗凍。
一到冬天,葉子簌簌凋敝,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在寒風中搖曳。
樹下,用木架和繩索搭了一個簡易的秋千。
以往每年來這的時候,就喜歡坐在上面。
世界在旋轉,感受風從發梢穿過,感受拂過面頰時的那種愉悅且惬意的感覺。
另一樹是枇杷,幾十年過去,早已亭亭如蓋。果子成熟期,滿樹金黃垂挂。
品一壺枇杷酒,有戴複古筆下“東園栽酒西園醉,摘盡枇杷一樹金”的意境在裏面。
經過幾日不斷的落雪,肥碩的葉片覆蓋着一層厚厚的雪,将落未落。
薯條已經将自己的桃花瓣腳印,圍繞樹周将自己的腳印印了個遍。顯然興致高昂。
商時序站在門邊看着一人一狗在樹下愉快玩耍的場景,對于晚棠的盛情邀請,他像是沒轍地嘆了聲。
搓了搓自己的指腹,“你臉都凍紅了,進屋暖和一會再出來玩。”
“不去。”
他略沉吟,“真不去?”
“嗯。”
“那我進去了。”說罷,作勢往回退了幾步,“太冷了。”
“你要學着習慣。”晚棠有點好笑地看着他。
商時序接過她的話茬,“嗯,就和你習慣我一樣。”
“真不進去?”
“你知道你現在就像西游記裏的妖精嗎?一直在對我盛情邀請,就和邀請唐僧進盤絲洞的場景別無二致。”
“這可不興說。”他立在屋檐下。
“怎麽,”晚棠挑眉,“ 你害羞了?”
商時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沒否認也沒承認,“我進去喝口水。”
“該不會是臨陣脫逃?”
“嗯。”這回他點點頭,“天冷了,扛不住。”
“那我覺得你該補補身體了,年輕人身體發虛,不是件好事。”
他對此嗤之以鼻,“要試試嗎?”
“試什麽?”話落,晚棠明顯回過味,思想越發跑偏。對此,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
指着商時序道,眼睛看着自個和雪玩得不亦樂乎的薯條,“薯條,快去咬他。”
“小婉,”他輕言,“你方才想到哪裏去了?”
“想什麽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什麽都沒想。”
“嗯。”他低頭看了眼狀況外的薯條,提了一嘴,“薯條是貓,不會咬人。我們家也沒有養狗,所以,是誰來咬?”
晚棠沉默。
憋了半天,只憋出這麽一個字:“呸。”
商時序手指搭在門把手,使了點力道往下摁,推門走了進去。
“這就進去了。”周晚棠盯着他的背影,嘟囔一聲,“薯條,你說他是不是畏寒啊?”
她的手已經凍得通紅,揣進口袋回溫,“算了,我們不管他了。”
“薯條,要和我一起出去串串門嗎?”
它當然不會回話,只是繞在她身邊打轉。晚棠就當它答應了,畢竟沉默代表着默認。
轉而走到西廂房,将昨天下班時和邬紫越逛街,在稻香村買的糕點取了出來。
拎着禮盒,帶着薯條走出了四合院。
胡同裏,每戶人家之間隔得并不算太開。周晚棠走到直走右拐的那戶人家前,院子裏的光漏了出來,是有人在家的。
屈指,敲了敲宅門。
天冷了,敲門聲鈍鈍的。
等了一會,門便被人從裏面拉開。
“嗳,”來人熱情地嘆出聲,“這不是晚棠麽,怎麽,今日回來了?”
“回來有一陣了。”晚棠沒想到來人,同樣驚嘆出聲,“喻欣,我也是沒想着你今年居然會回來得這樣早。”
“記得你每年不是年前的那個星期才回來的嗎?”
“快進來說。”喻欣拉着晚棠走了進去,随手将大門關上,“那還不是今年公司老板想念家人了,便給我們早早地放了年假。”
“老板是廣東人,白手起家。這麽多年了,忙工作上面的事情,一直也沒時間回去探望老親娘。今年事情一忙完,果斷給全公司的人都放了假,自個踏上回鄉的路途了。”
“那這個公司看來不錯。”
周晚棠目光朝裏望,庭院裏停着一輛破舊的小孩自行車,車頭的簍子裏盛滿了雪,像是蓬松的蛋糕。
車頭的把手,鏽跡斑斑。
想來是停了許久,放着放着便一直擱置着了。
她問:“家裏現在就你和孫奶奶嗎?”
“嗯。”喻欣點點頭,“其他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都還沒有放假呢。”
“好吧。”
晚棠和喻欣并肩走着,薯條就跟在她的身後。
堂前支着一盞燈,燈罩被雪覆蓋,暖光照亮薄雪。
“欣欣啊,誰來了?”孫奶奶的聲音從正廳傳了過來,站在門口張望着。
“奶奶好,是我。”晚棠走過去,“晚棠。”
“晚棠?”孫奶奶怔愣一瞬,仔細盯着晚棠瞅着,恍然想起,“哎喲,是晚棠丫頭啊。”
“快進來坐。”
“好嘞。”周晚棠将禮盒放在客廳的茶水桌上,“這是我和邬紫越昨天出去逛街的時候買的,想着您愛吃甜食,便順帶着取了一份過來。”
“不用了。”孫奶奶板着臉,“弄這麽客氣做什麽,倒是顯得生分了。”
“哪有。”
喻欣也說:“人過來了就行。”
“這個是你養的小貓嗎?”孫奶奶看着她腳下跟着的薯條,問了一嘴。
“嗯。”
喻欣聽見這話,疑惑地低頭,“哎喲。我這眼力居然不行了,這麽可愛的一只貓貓,我方才居然都沒有發現。”
“叫什麽啊?”她蹲下身,逗它玩。
“薯條。”
“什麽?”喻欣怕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
“薯條。”晚棠低頭看它,“這個就是它的名字。”
“薯條應該不是一個小吃貨吧?”
“哈哈。”晚棠憋不住,捂着嘴笑了出聲,“不是。”
孫奶奶慈愛地看着,問:“昨年還未見着,這是今年養的吧?”
“對,今年秋天。”
“這要是我那個孫女在,估計就要來逗它玩了。明明還在上學,整天想着養小動物,沒時間,買來也是她爸媽養着。”
“小孩子嘛,很正常。”
喻欣搓了搓凍紅的手,道:“大家也都別杵客廳門口說,進去再說。”
進到房間裏面,很暖和。
電視機還是比較老款的臺式電視,連接不到網絡,靠天線收臺。
天氣好,能夠搜索出來的電視臺就比較多。天氣差了,信號不好,也就只能看那幾個固定的臺。
現在晚上七點,新聞聯播準點播報。
電視裏傳來康輝的聲音,正在播報今日的新聞快訊。
“怎麽紫越那孩子沒跟你一起過來嗎?”孫奶奶開口問。
喻欣取出方便杯,從開水瓶倒了一杯熱水,“對啊,我也是沒見着她。”
說完,将手中的紙杯遞給晚棠。
“謝謝。”晚棠道謝,接過杯子後捧在自己的掌心,“她不在這。”
“我還以為那孩子和你一起住的。”孫奶奶上擡眼睛,狀似思考,“以往每年的時候,我見那孩子都是跟你一樣,宅在房間裏不出門,就窩着看劇。”
周晚棠聞聲,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手指扣着紙杯的杯底。
住在胡同裏的人,大多為人熱情直快。
前幾年剛過來的時候,彼此互不相識,晚棠拉着邬紫越宅在廂房裏刷劇,除了每日必要的覓食,幾乎都不外出。
和往常一樣,回了房間就不想動了。
沒曾想自家宅門被人叩響,屋外傳來熱情的招呼聲,“丫頭哩,我們自家煮了點水餃,過來一起吃吧。外賣吃多了,對身體也不好。”
現在想來,已經是将近兩年前的事了。
一碗水餃的緣分,被延續至今。
“明天我們打算包點餃子,你下班了,直接到我們家來。”喻欣坐在沙發旁,眼睛盯着窩在晚棠身側,懶散舔着自己貓毛的薯條。
“冬天到了,吃點熱乎的。”
“你一個人在,怕是包餃子也不大方便。”
周晚棠想起家裏的商時序,搖搖頭:“不用了,您留着自己吃吧。”
“奶奶,這個是稻香村的糕點,你一定要嘗嘗,可千萬別放太久,有保質期的。我怕你放太久,放着放着就忘記了。”
“好。”孫奶奶拍拍她的手,“有心了。”
“還是那句話,下次過來,人來了就行。”
“那不行的。”晚棠笑說,“吃到好吃的東西,分享也是一種美德。”
孫奶奶:“你這丫頭,歪理正說。”
“這哪能算歪理呢。”晚棠起身,“那我今天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轉而對喻欣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一起聊聊。”
“好。”喻欣說,“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外邊天冷。這麽幾腳路,我自己可以的。”晚棠對窩在她腳邊,懶懶的薯條喊了聲,“薯條,我們該回家了,看看那人在做什麽。”
孫奶奶敏銳捕捉到關鍵詞:“家裏還有人?”
“嗯。”她解釋,“我丈夫。”
這個稱謂明明是第一次說,卻不知為何如此的自然順口,心底微驚。
對上落過來的目光,補充道,“今年結婚了。”
“那孩子長得怎麽樣,俊不俊呢?”孫奶奶道。
這話把晚棠惹笑了,“奶奶,您什麽時候還興這一套了?”
“那還不是我那個追星的孫女,整天對着自己房間貼着的海報發瘋,這個好帥,那個也不賴。”孫奶奶模仿着語氣,“也不知道這人到底帥哪裏了。”
“都是兩眼睛一鼻子一嘴巴的。”
喻欣提醒:“這話可別被芷若聽到了。”
“那丫頭現在不在,難不成還能憑空變出來不成。”孫奶奶笑眯了眼睛,眼尾扯出皺紋,“我們說我們的,不用在意的。”
“晚棠,你還沒回答奶奶呢。”
周晚棠腦子全是商時序的臉,語氣含糊地說:“還可以。”
“那就是很好咯。”她笑言,“改天有機會,可以一起過來,奶奶給你們漏一手廚藝。”
“真的?”
晚棠點頭,“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那今天我就先走了,改天帶他一起來看您。”
“好。”
“慢點走。”喻欣叮囑,“下臺階的時候小心一點,路口有點滑。”
*
落過雪,即使雪止了。
世界白茫茫一片,靜悄悄的。腳步踩在雪地裏,發出“咯吱”的聲響。
空氣凜冽,一種很純粹、很美好的,游離于浮躁社會的另一種“世外桃源”。
晚棠将薯條抱在懷裏,互相汲取溫暖。
青灰牆壁懸挂着的燈泡光明亮,薄雪覆蓋在燈泡的上檐,宅門外探出的石榴枝,脆弱的枝條被凍得硬邦邦的。
夜裏是暗的,巷口很淺,背景的虛化。
身後仿佛是見不到底的深淵,他雙手抄進大衣口袋,目光對視,他頓住腳步,停了下來。
“正準備回去找你呢,”晚棠彎了彎眼睛,“你怎麽找過來了?”
“腳印。”商時序道,“我進房間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你的身影了。”
“不過雪地裏,倒是留下了一串新的腳印。”他笑,嗓音低低的,像是初春雪山中融化流淌的水,“還有薯條的。”
“好吧。”
她問他:“不打算問問我剛才去做什麽了?”
他捧場,“剛才去做什麽了?”
“去一個熟識的奶奶家了,下次你有時間的話,跟我一起去吧。”
“嗯。”他走了過來,“現在去也不是不可以。”
“我可沒說。”
商時序輕笑一聲,““走吧,回家了。”抱過晚棠懷裏的薯條,将她的手掌揣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裏,“還好沒起風,不然得凍成冰棍了。”
“你就是嘴硬。”
“說什麽呢。要凍成冰棍,那也是你,我可是全副武裝。咱倆比起來,還是你更畏寒。”晚棠嗔他,“咦?”
她昂起頭看向他,“為什麽你口袋裏這麽暖和?”他的大衣口袋比較深,她的手指往裏探了探,“這是什麽?”
“熱水袋。”商時序言簡意赅。
“熱水袋?”晚棠笑她,“你要這做什麽,很冷嗎?”
宅門之間隔得并不遠,不過幾步路的功夫,推開大門,邁步跨過門檻。
“是不是畏寒?”
“是不是?”
“是不是?”
她笑着一連問了好幾句。
商時序收回推門的手,頓住腳步。
對于她的這番想法,心底着實覺得有點好笑,不知道是如何得出這樣的結論的。
盯着她,問:“為什麽會這樣覺得?”
宅門的燈泡壞掉了,胡同裏的路燈光并聯在一起,柔和的光落下。
落在青灰色的瓦楞,鋪滿整條雪白的石階。
薯條似乎對自家宅門熟悉了,從商時序的懷中動作輕盈跳了下去,邁着腿,不緊不慢地跟在倆人的身後。
“第六感。”
她毫不避諱,語氣篤定:“你要相信,我的第六感很準的。”
影子在前,
影子在後,
影子在我左右。
作者有話說:
【北京四合院通常采用磚木結構,精巧雅致,青磚灰瓦,紅漆大門。
遠遠看去,建築整體色調為灰青色,造型古樸,坐落在隐秘而熱鬧的胡同裏。
老北京人常說:天棚、魚缸、石榴樹是四合院夏天的情景。】源自網絡。
突然想起前陣子去聽課的時候,上到《秋天》這篇課文,老師要求學生用“秋”字組詞。問:除了秋天,還可以組成什麽詞。一個孩子答跷跷板(qiu qiu ban),把後面的老師都逗笑了。
有時候不得不感嘆孩子的想象力真的很單純美好^_^
謝謝“盈盈呀~”寶子灌溉的1瓶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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