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祭母

第43章 祭母

昔年太.祖定都金陵, 他駕崩後,就葬在了城東北的鐘山上。

鐘山又名紫金山,因其山頂有紫金色雲彩缭繞之緣故,山有三座主峰, 形似巨龍盤踞, 是南京龍脈之所在。

懷钰作為太.祖子孫,不可能來南京一趟不拜谒祖陵, 等欽天監那邊擇定吉日後, 他就在一群官員的陪同下,帶着沈葭上鐘山祭拜孝陵了。

谒陵的時候, 又是一套繁複禮節,折騰下來已是下午, 人都累得兩眼昏花。

鐘山附近六朝遺跡不少, 有靈谷寺、雞鳴寺、玄武湖、觀象臺,懷钰興致不高, 只領着沈葭去雞鳴寺上了三炷香,就打道回府了。

第二日,他們又在謝翊的帶領下去祭拜謝柔。

鐘山是帝王陵寝,山上除葬着太.祖外,還有東吳孫權墓, 以及國朝定鼎之初,陪同太.祖爺打天下的幾位勳貴武臣。

為了避免風水被破壞,鐘山方圓十幾裏的範圍內都是不允許有平民墓葬的, 就是有也要被遷走,所以南京城裏的人家一般将祖墳定在城南, 大致是城外的牛首山一帶,近一點的便是長幹橋南的聚寶山。

聚寶山不高, 之所以叫這個名,大抵是因為山頂呈平臺狀,形似聚寶盆,由此得名,也有人說,是因為山上分布較多細瑪瑙石,便稱之為“聚寶”,說法不一而同。

此山還有個雅致的別名,叫雨花臺,相傳梁武帝時,有高僧曾在此設壇講經,結果感念上蒼,落花如雨,岳飛便曾在此痛擊金兵,因為這兩個典故,南京文人春日踏青時也慣愛來此處。

聚寶山分為二崗,東崗種植梅花,稱為梅崗,西崗俗稱石子崗,謝家的祖墳便在這裏,沈葭的母親也葬于此處。

謝柔的陵墓由漢白玉石砌成,墓穴微隆,瑩澈無暇,墓前很幹淨,擺放着花卉和瓜果糕點,可見謝家時常派人來打掃。

謝翊将枯萎的花朵清理出去,放上他新帶來的一籃子大理白茶,天下山茶優良者皆出自雲南,世人謂之“滇茶”,這籃白茶就是謝翊挖空心思從大理移植過來的精品,經過南花房花匠的悉心培育,前幾日才開了一簇花,就被他剪了下來,花瓣數重,潔白如雪,上面還沾着晶瑩露珠。

謝翊拂去墓碑上的一片落葉,聲音放得很輕,唯恐驚擾了亡魂:“姐,珠珠出嫁了,帶她的夫君來看你。”

沈葭上前跪下,懷钰跪在她身側,遞給她三根點燃的線香。

二人齊頭下拜,磕了三個響頭,将香插進香爐裏,等他們起身,沈茹和陳适也上前跪拜,照樣磕了三個頭。

祭拜完,謝翊讓他們先行離開。

沈葭也不多說,帶着幾人下山,走出老遠,懷钰問她:“你舅舅怎麽不跟我們一道走?”

沈葭見怪不怪:“他每次祭拜完,都要在我娘墳前待一會兒。”

衆人聞言,紛紛駐足,回頭朝山崗上望去。

只見謝翊依舊立在墳前,一襲深藍直裰,勾勒出清瘦身形,背影無端有幾分蕭索之意,他的指尖緩慢撫過墓碑上的石刻,腳邊的火盆裏還燒着紙錢,風一吹,火星四散,灰燼飄在風裏。

沈茹緩緩收回視線,眼底多了絲情緒波動。

陳适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有些不解,接着看見她的眼神落在懷钰身上,登時了然冷笑,轉頭對沈葭道:“二小姐,我們直接回去嗎?”

“啊?”

沈葭的反應慢了半拍,主要是突然覺得陳适的笑容有點陰冷,不像他平時的氣質。

陳适似乎是察覺到了,及時地調整好了表情,笑得愈發溫和:“今日天氣不錯,就這麽回去的話,難免辜負這樣好的辰光。聽聞金陵是六朝古都,處處都是名勝古跡,二小姐生于此地,想必是個金陵通了,不如帶我們幾個外地人游覽一番?”

“啊……好啊好啊。”

沈葭正有此意,她得意地朝懷钰看去,心說你成日待在紫禁城裏頭,想必也沒見過什麽大的世面,今日就讓本小姐帶着你逛一逛金陵,開開凡眼,讓你曉得我們金陵是多麽繁華熱鬧,連神仙都想來住的地方。

然而她這一望,卻只望見個後腦勺。

懷钰拄着拐杖,走得頭也不回。

沈葭:“……”

沈葭趕緊追上去,喊道:“懷钰,你走那麽快幹什麽?腿不要啦?”

懷钰聽見這話,雖沒停下來,卻是放慢了步速。

沈葭在他身後問:“懷钰,你跟我們一起去麽?”

懷钰想也不想地道:“不去。”

“為什麽?”

“我腿疼!”

到了山腳,沈葭等人都上了一輛馬車,正要出發的時候,車簾卻被一只瘦長的手掀起,懷钰冷着臉鑽了進來。

沈葭驚訝地問:“你不是說不去麽?怎麽上來了?”

懷钰擠開陳适,一屁股坐在她旁邊,道:“我說跟你們一起了麽?我自己玩自己的,你管得着?”

沈葭:“……”

沈葭心想那就随你罷,你開心就好。

這時負責駕車的車夫問:“孫小姐,是要去哪裏玩?”

沈葭想了想說:“去莫愁湖罷。”

說完她還特意扭頭問懷钰:“你是去這裏嗎?不是的話,可以等我們下車後,讓他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衆人:“……”

懷钰沒理她,只冷冷道:“駕車。”

-

莫愁湖位于金陵城西,與清涼山相鄰,衆人便先去登山。

話說這清涼山也是有典故的,清涼山原名石頭山,東吳孫權曾在此建石頭城,作為防禦首都的門戶,後人常用“石頭城”指代金陵,大抵來源于此了。

石頭城位于長江以東,山勢險峻,拔地而起,峭壁下便是滾滾長江天險,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相傳昔年曹操擁百萬之衆,屯于江漢,有侵吞江南之意,諸葛亮出使東吳,欲聯合孫權共同抗曹,路過金陵時,曾駐馬于此觀察山川地勢,說出了“鐘山龍蟠,石城虎踞,真乃帝王之宅”的評語,并力勸吳主遷都金陵,清涼山上現在還有諸葛武侯駐馬坡遺址。

衆人坐在山坳處,談古論今,緬懷前人遺跡。

陳适說起赤壁之戰時,侃侃而談,說那曹操起百萬雄師,橫槊賦詩,何等的慷慨豪邁,氣吞如虎,只可惜敗于周瑜之手,數萬軍士喪生于赤壁大火之中,使得曹阿瞞終生不敢再生窺南之心,徒給後人留下“生子當如孫仲謀”的感慨。

沈葭也曾在酒樓聽說書先生說過“話三分”,卻都沒陳适的口才好,不禁聽入了迷,不停追問然後呢。

懷钰見她如此模樣,冷笑一聲:“曹操不知兵罷了,有什麽好可惜的。”

陳适聞言笑道:“昔年曹公僅憑兩萬多人打敗袁紹十萬大軍,奪得官渡之戰的勝利,又西擊烏桓,計定遼東,由此收服黃河流域,奠定北方基業,小王爺怎能說他不知兵?”

懷钰道:“若不是曹操采用許攸計奇襲烏巢,斷袁軍糧道,誰勝誰負還未可知,曹孟德也不過是賭一把罷了,只不過他運氣好,賭贏了,袁本初運氣差,用人不當,賭輸了。你說赤壁之戰曹操起百萬雄師?在我看來,也不過一群烏合之衆,一群不谙水戰、只知陸地作戰的騎兵,對上孫吳的精銳水師,以自己的弱勢,去對別人的長處,怎能不輸?百萬雄兵又如何,不過是群因主将失策而淹死江中的冤死鬼,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有何可惜?”

陳适搖頭失笑道:“如此說來,一場伏屍百萬、流血漂橹,談笑間灰飛煙滅的鏖戰,在小王爺眼中,不過一場賭局罷了。”

懷钰倏地朝他看來,目光冷肅,竟隐隐冒着些殺氣,猶如一柄出鞘的長刀,其凜然不可侵犯之意,令人不敢逼視。

“戰場上時機瞬息萬變,本就是場賭局!你以為穩操勝券,興許下一戰便兵敗如山倒,反倒是那些窮途末路的潰兵,若臨死之際絕地反擊,未必沒有轉敗為勝的可能!”

這二人你來我往,旁邊的沈葭都聽傻了,不知道明明說的是曹操和周瑜,怎麽忽然讨論起打仗的事來了,她對這些打打殺殺的不感興趣,便起身走去了一邊。

所有人裏,唯獨沈茹聽出一點機鋒。

在駐馬坡少歇後,衆人又去了南麓的清涼寺。

該寺起于五代十國,興于南唐,原名興教寺,南唐元宗李璟擴建後改為清涼大道場,從此石頭山便改稱清涼山了,南唐後主李煜很喜歡來此避暑,打坐禮佛,故清涼寺又稱“避暑離宮”,聽說寺內還留有他的墨寶。

後來南唐滅亡,清涼寺遭兵燹而被焚毀大半,只殘留下一口古井,太.祖曾命人修複,清涼寺才恢複往日香火鼎盛的光景,成為金陵名剎,每年從各地前往清涼山禮佛的香客絡繹不絕,由此誕生出金陵的一大名景——清涼問佛。

陳适不愧在翰林院修過史,一肚子學問,談到什麽都能引經據典,現在針對清涼寺,他又說起那南唐後主與大小周後的風流韻事來。

沈葭最愛聽這種野史轶聞,不免聽得津津有味,捧着臉感嘆:“陳公子,你懂的真多。”

懷钰一聽這話,俊臉頓時拉得老長,拄着拐離開。

沈葭沒注意到,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拍手道:“啊,對了,這寺裏有一口老井,名為還陽井,你們要不要去喝喝那裏的井水?”

衆人早就渴了,尤其是陳适,說了這麽多話,難免口幹舌燥,便欣然起身道:“二小姐請帶路。”

沈葭發揮了她東道主的作用,領着衆人來到一個小亭中,那口南唐古井就在正中,旁邊放着水桶,桶上系着長繩,還有一個長柄木瓢,若要飲水的人,自取便是。

觀潮将小桶放入井中,只聽“嘩啦”一聲水響,便知到底了,拽着繩索提起來,桶中盛着一汪冷泉,水質清冽,猶如碎冰,令人見了口舌生津。

衆人取了木瓢,也不在意共用器皿了,主仆幾人飲完水便遞給下一人,都覺得這井水甘甜,只是太冷。

杜若被冰得原地亂蹦,嘬着牙花子道:“哎呀!好冰好冰!這井為什麽叫還陽井啊?是跟輪回井一樣,跳下去就可投胎麽?”

沈葭一本正經:“你可以試試。”

杜若知道小姐又在開她的玩笑,便吐舌扮個鬼臉:“我才不試。”

沈葭笑起來,說:“我也不大知曉來歷,只聽我舅舅說起過,好像是有個老僧人,一直喝這裏的井水,結果須發不白,返老還童,所以別人便說,這井水喝了就能還陽。”

辛夷笑道:“世間哪有這般神奇的事,只恐是杜撰。”

觀潮插了一嘴:“杜撰又如何?這山上源源不斷的香客,恐怕一多半是為這口井來的,無論傳言是真是假,寺裏的香火錢反正是賺到了,可見金陵人也很聰明。”

沈葭聽了不置可否,心說我們待會兒要去的莫愁湖,還相傳是有個叫“盧莫愁”的妓.女居于此呢,若要個個較真的話,這金陵城也就無處可去了。

這時木瓢恰好傳到沈葭手中,她正要低頭去喝時,背後響起一道幽幽嗓音:“大冷天的喝生水,肚子痛死了可沒人管。”

沈葭放下手中木瓢,東張西望,驚疑不定:“誰在說話?”

衆人:“……”

沈葭回頭,見懷钰眉目不善地盯着她,驚訝道:“你怎麽還在這兒?不是說各玩各的嗎?”

懷钰:“……”

懷钰氣得扭頭就走。

他走後,辛夷戰戰兢兢問:“小姐,你這樣對姑爺……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沈葭哈哈大笑,其實懷钰站在她身後的時候,她就認出是他了,剛才只不過捉弄他一下,因為她還挺喜歡看懷钰被她氣得說不出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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