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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從這天開始，魏亦遠像脫胎換骨一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也不胡鬧了，上課時都是神采奕奕雙眼放光，聽的分外用心，雖然歷史課依舊被他用來補眠，周疏還是老懷安慰的。

每天放學回家吃完飯，筷子一扔就躲回房間裏，頭懸梁錐刺股，埋頭苦讀，二老對這種轉變頗為吃驚，不停的念叨着是不是見鬼了。

可是他的要求也越來越多，還越來越刁鑽。

比如上着課呢，突然發條微信可憐兮兮的說想吃城西頭的葉氏脫水小蛋糕，非要葉氏的，誰家都不行。

或者是市中心的奶茶、城東頭的炸雞、郊區的鐵鍋炖大魚…

周疏覺得自己就像個珍稀動物飼養員，每天被使喚的滿世界亂跑，絕對的有求必應。

上課鈴響，魏亦遠嘴裏還塞着牛角包，不緊不慢走出文綜辦公室，朝教室溜達去。

周疏拿着小盞，在普洱的清香裏幽怨的想着，大概是上輩子欠他的吧。

“小周啊。”

一把沙啞的嗓音響起，一聽就是煙抽多了。

說話的老頭五十多歲，鼻梁上架着副金絲框眼鏡，看人的時候非得仰一仰頭，混身帶着一股酸腐氣質。

一副标準的班主任形象，他也确實是魏亦遠的班主任。

放下茶盞，周疏禮貌的一笑，“張老師。”

“哎哎，我找你有個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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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說。”

“最近魏亦遠同學變得很刻苦嘛，都是你的功勞吧？”

周疏心想好好的說這個幹嘛，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他又闖禍了？”

“啊呀，不是不是。”張老師推推眼鏡，“是這樣的嘛，這周學校有個籃球賽嘛，你也知道的嘛，我們班就數魏亦遠他籃球打得好嘛，我想讓他參加，可是他非說會耽誤學習，死活不肯啊…小周你勸勸他，要有班級榮譽感嘛，而且孩子長身體，天天讀書，也是要運動運動才好的嘛。”

“……”周疏無語，心說這臭小子，還拿着勁兒了，“好的，回頭我跟他說說去。”

張老師的笑臉如同一朵綻放的菊花，拍拍周疏的肩，“那就麻煩你啦。”

晚上回家吃過飯，周疏陪着魏氏夫婦看完新聞聯播，起身去了廚房。

微波爐裏亮着橙黃色的燈，托盤帶着專用牛奶杯緩緩旋轉，三十秒後叮的一聲。

周疏拿出杯子，十分自然的加了小半勺糖，用攪拌棒均勻化開，才端了起來。

打開門，魏亦遠正趴在寫字臺上埋頭苦讀，亞麻色的頭發被揉的亂七八糟，活像頂着一頭雞窩。

“喝杯牛奶歇會。”

見他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周疏走到他身邊放下杯子，有些好奇，“怎麽突然這麽刻苦了？”

魏亦遠擡眼看看他，又低下頭奮筆疾書，“因為我想和你一起，去玩。”

周疏伸手理了理他亂了套的頭發，“不差這一會兒，先把牛奶喝了，一會該涼了。”

魏亦遠乖乖拿起杯子，咕咚咕咚的一口氣喝完，在上嘴唇留下了一圈奶印。

周疏抽了張紙巾，彎下腰替他擦幹淨，“聽說籃球賽你不想參加？”

“嗯。”

“耽誤學習？”

“嗯。”

“勞逸結合才有效率，哪能這樣每天悶在書堆裏。”

魏亦遠放下筆，挪挪椅子，離周疏更近了些，腦袋一歪靠上他的側腰，像小狗一樣蹭了蹭，“張老頭找你了吧。”

“嗯，不過我也覺得你該多運動運動。”

“那好吧。”

周疏拍拍那顆雞窩腦袋，坐在他旁邊，翻開書備課。

這間兒子房的床，是兩米的大雙人床，兒子房的桌子，是定制的巨大無比的雙人寫字臺。

一切都昭示着，魏家是有兩個兒子的。

到也不是沒有別的空房間，是誰也拗不過魏亦遠纏死周疏的心。

幾年前，周疏的父母因為車禍雙雙去世，留下這個半大小子，魏坤每天唉聲嘆氣，幹脆把他接回來當自己兒子養。

直到畢業之後開始工作，周疏才搬回自己家，隔三差五的來這邊住一晚，不然一家老小都會鬧脾氣。

魏亦遠側過頭，盯着周疏長長的睫毛，心裏直癢癢，寫着寫着就心思全無，幹脆撂下筆，托着下巴發呆。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灼灼的目光，周疏疑惑的看向他，“怎麽了？累了？”

魏亦遠點點頭。

“等我把這一頁做完就睡覺。”

“周疏。”

“沒大沒小。”

“周疏。”

“幹嘛？”

“周疏。”

“……”

魏亦遠起身打了個哈欠，沒勁的歪倒在床上，沒到三分鐘就睡了過去。

抓緊整理完教材，周疏盡量放輕動作走到床邊，替他拉上被子，側身在他旁邊躺了下來，靜靜的看着那副不怎麽文雅的睡顏。

小跟屁蟲真的長大了，眉眼也長開了，一雙随了胡秋萍的桃花眼，笑起來要人命。

瘦瘦高高的帶着點痞氣，難怪女孩子們神魂颠倒。

只是這些日他憔悴了很多，“覺皇”沒有覺睡，這大概是人生中最痛苦的痛苦了。

一絲難言的心疼在周疏心裏蔓延開來，想伸手，想想又縮了回去。

“……哥…”

魏亦遠依舊閉着眼睛，睫毛微顫，在睡夢中吧唧吧唧嘴，一甩胳膊搭了過來。

周疏苦笑着捏捏他的臉。

居然只有說夢話的時候才會叫聲哥哥。

臭小子。

轉眼周四下午。

學校球場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好像青春期的女生對會打籃球的男生有一種謎一樣的崇拜感。

裏三圈外三圈，五圈半都是小姑娘，也不知道她們能不能看出什麽名堂，就嗷嗷的跟着尖叫。

魏亦遠穿着紅色隊服，一頭雜毛用發帶束了起來，整個人精神多了。

顧轶寧張開雙臂攔在對方球員身前，和他周旋了一會後猛地搶出一步，斷下對方的球，頭也不回的向魏亦遠抛去。

魏亦遠接住球，一個漂亮的假動作後轉身帶球過人，速度極快，靈活的全像一只猴，接連繞過兩個防守，微微躍起，三分命中，又收獲一批迷妹。

根本就是誰更帥這些女娃娃就支持誰，完全沒有立場可言。

周疏坐在觀衆席，瞧着那個臭小子耍完帥還向四周飛吻，又無奈又好笑。

下半場尾聲，九班的勝利幾乎毫無懸念。

魏亦遠滿頭大汗，利落的脫下上衣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随手扔了出去。

一陣近乎瘋狂的尖叫，把正在玩手機的周疏吓了好大一跳。

魏亦遠體型偏瘦，肌肉不算明顯線條卻好看的很，就是一天到晚吊兒郎當的不肯好好走路，腰杆子總也挺不直。

這也多虧了周疏平日裏健身總帶着他，不然照他那個懶散架勢，指不定成什麽鬼樣子。

“周老師。”

忽然一個甜甜的女聲在側旁響起，周疏回過神，“怎麽了？”

葉怡婷燦然一笑，“周老師，我近代史有一段不太明白，放學以後可不可以請您給我補習一下？”

一聽這話，周疏暗想着糟糕了，已經答應小祖宗晚上去吃海底撈，補習一時半會肯定是補不完的，耽誤的太晚明天魏亦遠還要上課，本來他就成天不夠睡，排隊還不知道要排到幾點去。

可是為人師表，傳道授業解惑，是理所應當的分內之事，小祖宗可以回家再哄。

幾乎瞬間魏亦遠就輸了，師德穩穩占據上風。

“好的，你放學來辦公室找我吧。”

“太好啦！謝謝周老師！”說着，葉怡婷一把挽住周疏的胳膊，撒嬌似的晃了晃。

這時，又一個女生探頭過來，“周老師晚上要幫忙補習嗎？我也去我也去！”

場下被人群簇擁着正風光無限的魏亦遠，一擡頭就看見了周疏身邊圍了一群女同學。

身旁的姑娘們拿着各種各樣的水遞給他，他也不接，扒開人群就朝周疏走去，心裏暗罵着一幫小妖精，成天到晚就纏着周疏。

“你們是不是又找他放學補習？”

葉怡婷點點頭，一雙眼睛水靈剔透。

“他答應了？”

小妖精們一起點點頭。

魏亦遠瞟了周疏一眼，知道海底撈算是黃了，惡狠狠的說，“行吧，那我也要補習。”

周疏心一涼，這是要花式作妖了。

不管怎麽說，魏亦遠也還是個分輕重的人，至少在學校裏會保全周老師一個人民教師的顏面。

放學後他坐在辦公室陰測測的看着那群天天向上的好學生們，雖然不爽，到也不會幹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來。

他本就不是來聽什麽補習的，沒型沒款的在周疏對面叼着棒棒糖，老長個腿架在桌子上，百無聊賴的抖着，每一根寒毛上都寫着放蕩不羁。

相比之下，周疏簡直是個五好青年，謙遜有禮，一舉一動透露着涵養。

這兩個人居然是一起長大的，想想也是很神奇。

熬到魏亦遠哈欠打的滿臉眼淚，這一切才結束，海底撈海底撈，他們倆這會去後海撈月亮還差不多。

“喂，問你們一個問題。”魏亦遠一手搭上葉怡婷的肩，另一只手搭着一個叫陸秋的女生，“我和你們周老師，誰比較帥？”

陸秋撲哧一笑，“各有千秋。”

魏亦遠啧啧直嘆，“不愧是周老師補習過的學生，這文绉绉的。”

葉怡婷踮起腳，湊到魏亦遠耳邊低聲說，“齊晗讓我問你，周六可不可以一起去唱歌。”

“誰？”

“六班那個大長腿，黑長直，白富美。”

“不去。”魏亦遠見周疏收拾好了，趕緊跑過去直吆喝，“走啦走啦，餓死啦，我想吃鐵鍋炖大魚。”

聽到鐵鍋炖大魚這幾個字，周疏簡直像被雷轟了一樣。

“這都幾點了你要炖大魚？！”

一陣魏亦遠式的驚呼，“什麽！沒有海底撈還沒有炖大魚！”

周疏腦袋生疼，“對，沒有海底撈沒有炖大魚，我現在要帶你去喝粥，喝不喝，不喝回家！”

“…你為了美色，連飯都不給我吃。”

“……”

在萬家燈火裏，周疏被魏亦遠的一百零八種花式抱怨噴了個狗血淋頭。

一直到粥店，都還在不斷的被那小子的聲音荼毒。

魏亦遠苦着一張臉，看着面前寡淡的粥，想象着鍋裏直撲騰的海底撈，恨不得掐死葉怡婷。

“周疏。”

“嗯？”

“我想出去散散心…”

“……”

“我都一個月沒出去玩過了。”

“你上周二晚上跟顧轶寧一起去打電玩，周五又和方吉宇他們去玩的桌游。”

“……”魏亦遠委屈巴巴的舀了一勺粥，“你都沒帶我去吃海底撈。”

所以這兩件事到底有什麽關系？

看着他那副可憐樣，周疏還是心一軟，“好好好，等三模考完帶你出去玩。”

“你晚上別回去了呗。”

“…我昨天就沒回去。”

“你都沒帶我去吃海底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