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饞

饞

柳知味此言一出，全場靜寂。

千鶴門的姜武，面上從自信得意變為困惑不解，“你這是何意？”

柳知味清了清嗓子，解釋說：“我認為比試只比武，或許不夠全面。在場的千鶴門弟子，以及我的同門，都未達到辟谷之境界，一日三餐在修煉的過程中也必不可少。因此，廚藝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又為何不能作為比試的一環呢？”

衆弟子議論紛紛。

梁正初沒想到這個默默無聞的弟子有如此見解，眉頭緊蹙又舒展，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道理，認可般對着柳知味點點頭，言簡意赅道：“可行。”

另一邊，姜武顯然不願按柳知味的提議來，仿佛“一派胡言”這幾個字已經到嘴邊了，又礙于先前誇下的海口，不好拒絕，只好順着他們往下說：“好，那這最後一試，就定為廚藝吧。”

柳知味看向四周，發現大家沒有表現出不認可，放心了些。

這時，人群之後，一棵樹下似乎閃過一個人影。柳知味再一看，卻找不到了。

“聽聞吳師弟拜入千鶴門之前，盡心孝順雙親，常常為他們做飯，這比試想必不在話下。”千鶴門有人說。

即将進行比試的吳泉謙虛道：“師兄謬贊了，我的廚藝只是勉強拿得出手。雖然來到千鶴門之後，也在師兄師姐們面前獻過醜……今天的比試還是要仰仗各位了。”

靈霄宗這邊，有人發出質疑：“柳知味能行嗎？”

“他既然敢主動提比這個，應該有一定把握吧。”

“我看未必，他怕不是修煉那些一點也不會，為了避免太丢臉，才選了個比試廚藝混過去。”

“可是我聽說，他好像真的會做飯，林師姐還親眼看見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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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的時間過去，比賽具體形式定了下來。

林筱柔對大家宣布：“此次比試規則如下：雙方使用相同的主要食材，做法不限，需在一個時辰內完成。兩道菜品将在不告知出自誰手的情況下，交給大家品嘗，每人選出一道口味更佳的菜品，獲選數多者勝。”

無人提出異議，比試即刻開始。

火房裏，柳知味和吳泉面前的案板上，分別放了一只雞。

“火夫聽說你們要比試，特意新宰了兩只雞，還去了毛。”林筱柔說，“對了，他還囑咐你們，別把夥房弄得一團糟。”

林筱柔從這裏離開後，兩人的手一刻不停地動了起來。

吳泉把雞放入鍋中焖，等待的時間無事可做，于是看向柳知味這邊。他見柳知味把一整只雞切分成了匪夷所思的形狀，不禁好奇道：“實不相瞞，吳某正在做的是白斬雞。敢問柳兄……這做的是哪道菜？”

柳知味将雞皮多餘的油脂用刀刮掉，回答說：“燒烤。”

“呃，燒烤是指？”

“烤雞皮雞心雞脖雞翅雞爪……萬物皆可烤。對了，雞頭你用不上的話，可不可以給我？”

吳泉怔了怔，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答應道：“自然是可以。”

柳知味拿過雞頭，“多謝。”他彎了彎眼睛，小聲地自言自語道：“很好，這下湊夠一串了。”

吳泉：“？”

“雞心你是不是也不要了？”柳知味又發現了被吳泉剩下的東西。

“我不用，給……給你？”

“謝了！”

柳知味把雞的各個部位拆解處理好後，帶着炭火和自備的調料去了屋子外。

在無華峰，食材與用料種類有限，可行的做法無非那麽幾種，比起在家常菜上決個高低，他還是對以燒烤這種有創意的方式巧勝更有信心。

雞翅雞爪等相對費時間、又不容易烤壞的，樹枝兩邊架在石塊上，最先烤起來，注意着及時翻面，順便把其他要烤的部位串好……

過了些時候，柳知味被熱得冒了汗，熏得眼睛睜不開，手指還在串食材的時候被樹枝刮出好幾道傷口。可是看到烤好擺放妥當的“參賽作品”誘人的色澤，聞到雞肉的鮮香，他又覺得小小的辛苦無關緊要。

雞皮是要留到最後烤的，剛出爐趁熱才更好吃。

柳知味将串好的雞皮架到炭火上，刷醬油增香提色，然後就一刻也不能分神了。油被烤了出來，雞皮的顏色變得焦黃，表面看起來緊縮了些，但是油光發亮。撒上孜然、少許辣，烤出“滋滋”油響時，再撒一點糖。

油脂的香氣溢了出來，與炭火的味道雜糅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與衆不同的煙火氣。

“咳咳……”吳泉恰好端着烹饪好的白斬雞出來，被嗆得咳嗽，苦着臉道：“柳兄這種做菜的方式，屬實不一般。”

“過獎過獎。”柳知味也不管他是真誇還是陰陽怪氣，随口應下，把香香脆脆熱乎乎的烤串都擺放好了，端起來往外走，“林師姐應該就在外面等我們，一起把做好的東西交給她吧。”

“林前輩，比試做的菜，我們二人都做好了。”吳泉将一整盤白斬雞，連同放在上面的小碗醬汁，遞給林筱柔。

“辛苦師姐。”柳知味把盛着烤雞皮烤雞頭烤雞脖烤雞翅烤雞心烤雞爪烤雞腿的盤子，穩穩放在林筱柔另一只手上。

“不、不辛苦。”林筱柔一手一盤，吸着氣，能看能聞卻不能吃，神情悲壯，嘴上說着不辛苦，實際忍得十分辛苦。

“接下來我會把你們做的這些分給十人品嘗，五人來自千鶴門，五人來自無華峰，每個人都有将分別品嘗。在比試結果公布之前，除了你們兩人和我，不會有其他人知道，這兩道菜分別出自誰手。”林筱柔解釋完，舔了舔嘴唇，帶着兩道美食回到大家所在的地方。

柳知味默默地看着他們品嘗自己的傑作。

前不久還對他動過手的王大壯，拿着雞翅啃得滿嘴油，吃完把骨頭舔了一遍還意猶未盡，而那幾塊白斬雞，只咬了兩口，就被晾在一邊了。

一位千鶴門弟子，動作斯文地品嘗完白斬雞之後，點了點頭，似乎很是肯定。然而，就在他拿起雞皮聞了聞時，神色忽地一變，咬了一口，咀嚼幾下，眉毛挑起眼睛睜大，心中話語不由得脫口而出：“酥脆鮮嫩，油香入口而不膩，真叫人胃口大開！”

其他人也陸續給出點評：“此前我從不知道雞心還有烤制這種做法，今天雖然只嘗到一顆，這般鮮美也讓我難以忘懷！”

“另一顆被我吃了，真香啊，本來還不敢吃，現在想多吃都沒有了。”

“雞脖真好吃，放的是什麽調料？”

……

衆人啧啧稱奇，對柳知味的燒烤贊不絕口。相比之下，吳泉的白斬雞味道雖也精妙，卻沒有那麽多值得挑出來說的新奇點了。

兩人做出來的美食被享用得所剩無幾，其中兩個參與評判的無華峰弟子，為争奪最後一串燒烤險些大打出手，最後以被林筱柔搶走吃掉收尾。

“請各位将自己認為更好的食物寫在紙上。”林筱柔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油，“白斬雞或燒烤，只能寫其中一個！寫好了把紙折起來交給我。”

“現在公布結果。”她收集好紙條，打開念出來：“燒烤，一票。”

“燒烤，兩票。”

……

聽到前幾個都是燒烤，柳知味懸着的心落下來了。他看見沒有參與品嘗的段石，遠遠的坐在那邊，很激動地朝他眨眼睛。

他的嘴角不禁勾起，心想幸虧這小子沒去當評委。段石作為有潛力的燒烤學徒，未來的燒烤大工，一定知道燒烤是他做的，對另一邊的白斬雞就不管不顧了，有失公正。

嗯……不過即使兩種都嘗過了，公正地看，段石大概也會更喜歡他做的燒烤吧。畢竟這個修真界之前可不曾有燒烤這一做法的存在。他，柳知味，就是修真界燒烤的先驅！

然而，喜悅并沒有持續多久。

林筱柔念出的只有前五個寫的是燒烤，後面幾個……

“白斬雞，四票。”

“白斬雞，五票。靈霄宗與千鶴門……各五票！”林筱柔猶豫着得出了結論，霎時間全場議論不絕。

“怎麽回事，我明明記得大家在吃的時候，都覺得燒烤更勝一籌，沒聽誰誇白斬雞有多好吃的。”

“白斬雞的味道确實也不錯，但我認為燒烤的口味更新奇，便寫了燒烤。我還以為大家那麽說，最後選燒烤的人至少會多一些，沒想到……”

“說不定只是有人覺得白斬雞更好吃，但沒有直白地說出來呢？”

“……”

柳知味的疑問和衆人一樣。

不，準确來說，是和無華峰的同門一樣。

現在大聲讨論的都是無華峰的人，千鶴門弟子看上去對這一結果并無異議，皆沉默不語。

他當時分明看到，千鶴門的那幾個人，在吃到他做的燒烤時，那種享受的神态，和品嘗白斬雞時的狀态是截然不同的。

那麽問題出在哪裏了呢……

“有人作弊！”段石突然跳起來大喊，“說不定是千裏傳音！”

“勿要大呼小叫。”姜正初看了他一眼，無奈道：“別忘了，今天在所有比試開始之前，為師已經在附近設置了結界，無人能使用千裏傳音術，除非其修為在我之上。”

段石洩了氣，站都站不直了。

“如果諸位沒有意見的話，這場比試就算作平手了。”吳泉向前一步，對衆人說。

還有什麽辦法嗎？哪怕要換一些評委重新評比，結果說不定也是一樣的，何況東西已經被吃完了。吳泉一直都和他在一起，他也沒看到吳泉有什麽小動作，千鶴門的人究竟是怎麽知道白斬雞出自誰手呢……

就在這時，柳知味呼吸一滞。

他聽到了一種特別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有人在給他千裏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