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

觀水的記憶力很好，史書上記載的事件記得清清楚楚，“篡位”的事千萬不能幹，要死人的。

所以，徐良言的話對他來說并沒有任何影響，老二雖然很讨厭，但是目前的局勢還是平衡的，以後慢慢對付就行了。

沒想到三天後，他就起了篡位的念頭，而且這個念頭非常強烈。

起因是一個道士，這個道士是個煉丹師，深受皇帝寵幸。

這個道士外形不佳，卻有幾分真本事，煉出的丹藥不再是單純的龍虎藥大補丸之類，居然有幾分強身健體的功效。

皇帝遵崇道術，人并不傻，一些假方士不是殺了就是趕了，獨獨留下這位道士在宮裏長期侍奉禦前。

當然，皇帝心目中的“白月光”是龍虎山上的百歲老國師，然而老國師根本不想搭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把這位當成寶貝。

道士依着皇帝的吩咐去東宮看了看“性情大變”的太子，回來就到皇帝面前奏報：“太子被邪祟附體了！”

皇帝驚出一身冷汗，問計：“該當如何？”

道士弓着身子：“處死！”

皇帝又出了一身熱汗。

“不行，道長法力高深，能不能作法将邪祟驅離？”

道長不但有幾分能耐，而且還是個老實人，他如實回答：“恐怕不行，貧道于此事力不從心。”

皇帝憂心忡忡：“道長能否看出是個什麽妖物？”

道士汗顏：“恕貧道無能，看不出是個什麽妖物，此妖道行太過高深。”

皇帝想起太子剿匪歸來後的種種異常，剛開始乖順的不像話，簡直像個斯文的書生，不到一天就砸了老二的府邸。

他的兒子性格是有些桀骜，但不至于這麽一前一後弄出兩個極端。到現在這個爛攤子還沒有收拾，想到這裏皇帝就覺得頭昏腦脹。

“陪朕走一趟，朕倒要看看，何方妖物竟敢如此大膽！”

皇帝帶着道士去了端翊宮，這個時候撺掇太子篡位的徐公前腳剛出門。

觀水依照禮儀行了禮，安靜的坐在一邊，被皇帝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他覺得皇帝今天的眼神不對勁，像是帶着刺和鈎子，在他皮膚上刮來刮去。

“父皇來次何事？”

皇帝表情冷淡：“朕怎麽覺得，你這聲父皇叫的這麽別扭呢？”

觀水想，确實別扭，叫的人別扭，聽的人也別扭。因為他習慣叫“爸爸”呀！

觀水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靜靜的等着他找茬。

皇帝看着太子的臉，眼睛，神态，越看越不對勁。

“說吧，你是哪裏來的妖精？”

觀水悚然一驚，看看皇帝身邊的道士，立即就明白了：穿幫露餡了。

他不是輕易認輸的人，必須想辦法補救。

“父皇這是什麽意思？兒臣聽不明白。”

皇帝轉頭看向身邊的道士：“你跟他說。”

道士在皇宮中地位超然，坐在皇帝身後的杌子上，施施然地稽首：“敢問尊聖，得道多少年？原身為何物？”

觀水試探道：“大師與二皇子情誼如何？相識幾載？”

道士老臉一沉：“陛下明鑒，不要聽信妖物胡言亂語。”

皇帝道：“朕心裏有數，大師稍安勿躁。”

皇帝轉過臉來，問了一個難題：“你十歲生辰時，朕賞賜你的禮物是什麽？”

這個問題把觀水難住了，他當然不知道，找了個借口糊弄：“時長日久，忘了。”

皇帝點頭：“好，問一個近的，你十八歲生辰時，朕賞賜你的是什麽？”

這個問題，觀水當然還是不知道。他有些麻木地回答：“忘了。”反正皮要掉的，就慢慢掉吧。

“行，朕再問一個更近的，去年朕大壽，你送給朕的禮物是什麽？”

觀水面無表情：“忘了。”

皇帝表情越來越冷：“上月你出去剿匪之前，跟朕大吵了一架，離開朕的寝宮時，最後一句話，最後一個動作是什麽？”

觀水這回連“忘了”都懶得回答了。

皇帝拂袖而起：“妖精！趕緊的給朕滾回巢穴裏去，不然，休怪朕無情！”

觀水嘆氣，飛快的眨着眼睛：“我也想回我的巢裏去啊！”

皇帝後退兩步，差點撞到道士的身上。

他手指着觀水：“大師快作法降妖！”

道士耿直地道：“恕貧道無能，可以試試，不敢保證結果。”

皇帝離開端翊宮，下了一道旨意：太子無禮，行事狂悖，禁足。

懸了幾天未決的大事終于有了定論，朝堂局勢很快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二皇子黨大勝，以為他們的主子得到了皇恩眷顧，彈冠相慶。

道士在端翊宮外布了陣法，又是畫符又是念咒，一連折騰了好多天。

下旨的第二天，皇帝去了一趟，看道士的法陣有沒有效果。

觀水現在很被動，太子黨人心惶惶，以為太子聖心已失，觀水在宮裏出不去，無法施為。

他決定最後搏一把。

“父皇，我給您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可能有一點詭異，您需要慢慢消化。”

皇帝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坐下來，聽妖精講故事。

“在我八歲的時候，我和我的父皇被一道天雷劈到了未來，在一個小山村裏生活了十幾年，前幾天我又回來了。”

“故事講完了？”

“講完了。”

皇帝指出疑點：“前幾天這裏并沒有打雷，而且你的那位父皇現在在哪裏？”

“還在奚山村務農。”

“你的意思是說，皇帝和太子被劈到了未來的小山村裏當農夫，後來太子又回到了現在？”

“是的，本質上說，我還是您的兒子，雖然您并沒有養育我。”

皇帝皺眉：“确實挺詭異的，朕有兩個兒子，你有兩個親爹，這事不好解釋。”

“大概是老天爺犯抽了。”

皇帝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好笑！”

觀水冷眼看着他：“那您還在笑？”

皇帝略尴尬，收起笑容重重的哼了一聲：“哼，妖精！無論你如何狡辯，朕都不會相信的，趕緊的滾，把朕的兒子還來！”

觀水很無奈，他理解眼前的皇帝，因為他自己感同身受。比起這個陌生的皇帝爹，他更想要奚山村那個養育他十幾年的爸爸。

皇帝走了，觀水在端翊宮吃香的喝辣的，生活無虞。

只是一宮的內侍宮女都戰戰兢兢的，不敢靠他太近，生怕自己被吃掉。

觀水跟他們解釋：是二皇子陷害我。

這些人半信半疑，總算沒被吓死，依然留在宮裏伺候。

田中是個聰明人，想起這些日子來這位主子爺的奇異舉動，以及他的“失憶”，心裏明明白白。

觀水朝他微笑招手：“過來啊！”

田中假裝自己是個糊塗蛋，捏着汗湊過來：“奴才知道，一定是二皇子這個混賬陷害您，外面這個道士被他串通了，您放心，陛下一定會明白的。”

觀水心裏好笑，當場揭穿他：“你明明認為我就是個妖精了，不要裝了，怪累的。”

田中支支吾吾低着頭。

“你現在的名字，是哪個中？”

田中擡頭，眼裏有疑惑：“爺，您這是何意？”

“你原名田中，中庸的中，後來陛下賜了你一個心字，改名田忠，忠心耿耿的忠。”

田中驚訝：“小爺啊，您還記得呢？”

觀水繼續道：“後來我五歲那年，你做了一件事，我把你的心字拿掉了。你哭哭啼啼的，說你做什麽都是為我好，不應該拿掉這個心，應該再獎賞一個心。”

田中撲通一聲跪倒，口中“嘤嘤嘤”。

“我的小爺啊，小祖宗啊，奴才錯了，奴才不該懷疑您，都是二皇子這個殺千刀的賊串通道士害您！”

端翊宮的內侍宮女們此後行為如常了，看着觀水的眼神充滿同情。

外面的局勢卻是觀水不能靠三言兩語就能控制的，消息已經阻斷，不用想都知道，二皇子現在是如何明目張膽的拉幫結派，得意洋洋。

形勢對他很不利，皇帝不會殺他，但長期被禁足，他的勢力會一點一點的瓦解。

而他本人，就像一只溫水裏的青蛙，遲早被煮死。

皇帝每天都來看他一次，跟他說話。

“叫聲父皇聽聽。”

觀水幹巴巴：“父皇。”

皇帝走了，次日又來了：“再叫。”

觀水木讷讷：“父皇。”

皇帝很失望，還是這個妖精！

第三天，皇帝臉色陰沉：“叫。”

觀水叫了：“爸爸。”

皇帝憤怒了：“鄉巴佬，怎麽還不滾回去種地？”

觀水心裏呵呵噠：我要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