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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鶴族天生警覺，哪怕是在小憩也會留一分心神注意外界的動靜，更何況葉修鶴現在根本沒閉着眼睛，自然就意識到有人往他的地盤靠近。

他假裝沒發現，拿起池邊的淨布從頸側往下移，白皙的俊容在氤氲的水池中越發清雅。

凜樂探頭探腦地隐身入淨室後，便看到這樣一番景象。她深吸一口氣，師尊不愧是鶴族中人，腿就是長啊！這池子應該是有五尺深，可那水只堪堪淹到他腰腹。

貔貅仙子想要的畫美人，應該就是如師尊這般身高腿長的男子。

凜樂啧啧兩聲，想再靠近一些，可她的爪子才往前走了一兩步，池中之水砰地往上而湧，将她澆得濕濕透透不說，還把她卷到水池裏。

她是化了原型進來的，不過雪球一般大小，那寬深的水池與她小小的身子對比實在太過強烈，她撲騰地吃了好幾口水花，嗆得咽喉眼睛都是水，只好趕緊化成人型，拼命用腳夠住地面。

葉修鶴的眸色極為清冷，待看清那掉入泠泠水池的是他徒兒，面色倏然一變，急忙朝她那兒游過去。

凜樂就如同溺水之人找到一塊浮木，兩只手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就連兩條腿大大地岔開，圈住他的腰腹。

“把腿松開！”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緒。

凜樂哪裏聽得見，她喉嚨鼻子全是水，嗆得只差一口氣就去見閻王。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機會，将他摟得是越來越緊，整個人跟八帶魚一樣，牢牢圈着他。

葉修鶴沒有辦法，只能由她這樣挂着，帶她一步步走出水池。

凜樂連着咳嗽幾聲，喉嚨依然有些難受，“師尊……”

她的裙子沒有一處不是濕的，因為浸了水，他幾能看清她抹腹的顏色，甚至上面繡着的杭白菊花也現了出來。

葉修鶴側臉，擡手将挂在屏風架上的外裳勾過來披在她身上，暫且遮住她的身子。

“用法術将你的衣裳弄幹。”

她自然不好一直披着他的外裳，聞言立馬就利索地從他身上下來，将她的裙子和外裳一并烘幹後，才将他的衣裳遞過去。

葉修鶴已去披風後披好一件袍子，那濕漉漉的綢褲已施法弄幹在榻上，那件從凜樂手中接過的外裳沒被他披在身上，而是照舊仍在竹榻上。

要是有熟悉他的仙者見了，必會看出來葉修鶴早不複往日般的從容。

他見這夢貘明明都施了清水訣，卻呆呆傻傻地忘把頭發弄幹，不由輕嘆一口氣，将手搭在她的發頂。

須臾過後，凜樂的墨發便被烘幹，分外柔順地搭在她的細肩上，她不習慣地摸了摸頭頂，原先束發的玉簪已經不見了，想必是落到了水池裏。

葉修鶴聽到她的心聲，擡手一揮，便将玉簪從水中取出，凜樂擡手欲接，卻見他并沒有給自己的打算，而是牢牢攥在手心裏。

“師尊？”凜樂疑惑。

“你為何又偷偷看本君沐身？”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聲音有些嚴肅。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她是想偷偷叼走他的衣袍讓他難堪，這次又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過來看他的身子，凜樂心裏想。

“胡鬧！” 葉修鶴重重敲了敲她的額頭。

“疼……”凜樂捂住腦袋，這才想起來他會讀心術，把不該想的話在心裏直接念出來，肯定是剛才是被淨室的水給淹傻了！

“既知道疼，你今天就不該闖為師的蒹葭殿。”

這夢貘從小在人界長大，野慣了！沒人教導她禮儀，男女大防更是不用說了！肯定連這是什麽，都不知道！

葉修鶴是她師尊，這些事情自然該由他來教導。

他沉默了一瞬，面色嚴肅起來，“再過四十年，你便及笈了，不論對方是男是女，他人沐浴時，你切忌不可亂闖，知道嗎？”

凜樂将手背到身後，一連點了好幾個頭，表示自己知曉了。

可葉修鶴卻沒有結束意思，他板着臉繼續說：“此乃非禮勿視！上仙界雖不像凡間那樣有許多繁文缛節，但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還是仙凡兩界通常的規矩！你是本君首徒，其下不知有多少弟子盯着你的一言一行，倘若你哪天行差踏錯，縱使你是稀有神獸，也會被逐到不周山！”

不周山常年飄雪，非一般仙者所能承受。凜樂這個不足百年的夢貘去到那兒，也只有凍成冰雕的下場。

凜樂不由自主地瑟縮一下，還往後退了一步，上仙界還真不是她一個夜間生物到的地界，還說什麽繁文缛節不多，單這些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察覺到她對上仙界的抗拒，葉修鶴又道：“不過，無論你做任何事情，都會有本君護着你！所以，阿樂你得聽本君的話，知道嗎？”

“嗯，徒兒知道。”

不就是讓她趕緊抱他大腿的意思嗎？

說起來，她師尊的身份确實挺高的！葉修鶴不僅是千音門門主，且還是白帝之子，哪怕他有一日不做這門主，還有帝君之位等着他承襲，妥妥一個仙二代。

凜樂讨好地笑了笑，抱住他的手臂問：“師尊喜歡我送你的那件仙衣嗎？那可是萬裳閣下一季要出的新款，凫水專用、沾水不濕！整個上仙界你是第一個得到它的！”

葉修鶴道：“本君還沒穿過。”

那東西只能遮住他下.身關鍵部位，太過裸露，實在不是他喜歡的衣物，不過要用它來凫水的話，穿起來或許會很舒服。

鶴族喜水，與海族一般喜歡凫水。

可聽到這是萬裳閣下一次要出的新款，葉修鶴就蹙眉問：“貔貅仙子下一次還會請你去嗎？”

凜樂點頭，這種大賺一筆的事怎麽能少得了她？

葉修鶴面色一黑，“你今日潛入蒹葭殿，莫不是想照着為師的模樣作畫？”

“……”她是打算這麽做來着，可他的下.身全隐在水下，她就是想看也看不清，這還怎麽學着畫？

凜樂苦惱着眉頭，師尊也太過聰明了！

葉修鶴是準備再敲打她一下的，可想着今夜已經教訓過她了，硬生生将手又收回去，拂袖道：“你回去将《大雅樂章》抄寫百遍，不抄完，今夜就不許睡！”

凜樂欲哭無淚，抓住他的衣袖乞求道：“師尊，徒兒真的知錯了！”

葉修鶴硬是狠下心腸，扒開這小夢貘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淨室。

仙界的天文本就難寫，凜樂點着燈抄寫了一夜《大雅樂章》，不過寫好二十份而已。葉修鶴對她摸得很是透徹，知道她一夜根本寫不完，便讓小仙鶴過來傳話，道她寫不完就不許去萬裳閣見貔貅仙子。

凜樂為了能跟貔貅仙子賺靈石，愣是連采夢丹也忙不贏吃，用了一天一夜就将《大雅樂章》抄上百遍，全部送到蒹葭殿由葉修鶴親自檢查。

葉修鶴起初還以為這夢貘會偷懶，胡亂寫一通就交給他應付，想不到她竟那些仙文寫得十分清隽，且一個錯字都沒有。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凜樂，“為了賺取靈石你倒是積極，我看你倒是适合拜貔貅仙子為師！”

“師尊說的是哪裏話，我夢貘一族可是忠貞得很，我都拜您為師了，怎會另拜她人？”凜樂鼓起腮幫，一雙濕漉漉的水眸盯着他的眼睛，生怕他不要她似的。

葉修鶴定眼望過去，發現凜樂眼下的烏青，心裏頓時一軟，懷疑自己先前是不是懲罰得太重。

他可是聽小仙鶴說凜樂已經兩夜未睡了，她本就是他強留在上仙界的，本性不喜樂律，與貔貅仙子賺取靈石，想必是她在上仙界唯一喜歡的樂事，他不該束縛她太多的。

葉修鶴垂下眸子，道：“回去好好歇息，本君不會阻撓你與貔貅仙子來往！”

凜樂心裏一喜，撒腿就離開白羽峰。

她已經許多日不曾下山，甚是想念膳堂的靈食。凜樂一讓小仙鶴載起自己，就讓它往膳堂而去。

陸歸雲眼力好，一眼就望到凜樂的身影，他朝她招招手，凜樂看到後拍拍小仙鶴的腦袋，讓它飛得再慢一些，到要落地時，從它身上跳下來。

“師兄用膳了嗎？”

陸歸雲輕輕搖頭。

凜樂便道：“那這次就由我請師兄吃靈食吧！”她現在可是有上萬紫金靈石的神獸，買下千音門膳堂根本不在話下。

可陸歸雲哪敢讓門主首徒替他付錢，他輕輕搖頭說：“小師妹有所不知，現在膳堂可不用靈石結賬，而是要用玉鏡了！你玉鏡上有錢嗎？”

凜樂一臉迷茫，她就兩天沒下山，外面的變化就這般大了？

陸歸雲掐準地就是她玉鏡上沒充錢，溫聲道：“所以還是由我請好了。”

“不行！我有錢！”靈石賺來就是用來花的，她都不是窮鬼了，為什麽要占師兄的便宜。

凜樂身為一只有錢無處可花的夢貘，硬是拖着陸歸雲帶自己去能充靈石的司銀堂，充了一千紫金靈石到她的玉鏡中。

用膳時，只需将玉鏡放到感應石上，靈石就能自動扣除。

陸歸雲用膳時全程都是靜默的，心裏還十分愧疚，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凜樂的靈石是從蛙空長老那兒賺來的，偏凜樂還覺得他不夠吃，給他買了許多靈食。

神獸天生敏感，夢貘也不例外。

膳後，凜樂便問陸歸雲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陸歸雲故作輕松道：“沒什麽，只是近來師尊升為長老，我身為他的首徒，為他分憂的事多了起來。”

凜樂小心翼翼問：“作為首徒弟子是不是都得很忙啊？”

這大抵都應該是忙的，可凜樂初入千音門，連音律都摸不清楚，門主怎會放心将手中的事務交給她處理？

陸歸雲心裏這般想，可卻沒将這話說出來，只道：“并非如此，這還是要看情況。”

他這麽一說，凜樂便清楚了，她和陸歸雲眼下不就是兩個清楚對照嗎？

她原本是想托陸歸雲幫忙的，可如今聽他這麽說，哪好意思意思再麻煩他！

陸歸雲常在蛙空長老手下做事，還是會幾分察言觀色，便道：“凜師妹有什麽難處，直接說便可！我必會傾囊相助！”

凜樂糾結一陣，最終還是壓低聲音說：“我不缺錢！師兄不必傾囊，你只需為我找繪畫男子身體的那種畫冊便可！”

陸歸雲驚了，神色訝然地答應下來。

他速度很快，不到半天時間便将它尋來，可到赤霜殿時，卻不見凜樂的身影。

他見凜樂房中放着一沓宣紙，臉紅地将它給塞到最底下，并留了張字條：

師妹，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尋來了，就放在你的宣紙下面。

――陸歸雲。

待他走後不久，卻是葉修鶴推開赤霜殿大門。

葉修鶴徑直走到書案一旁，拾起那張字條，開始好奇陸歸雲又給凜樂送了什麽東西。他将那堆宣紙拿開，便看到一本靛藍冊子，書封竟一個字也沒有。

他越發好奇起來，打開書冊一看，臉色頓時一僵。

因這竟是一本龍陽畫冊，畫中兩個男子胡天亂地在石榻滾做一團，簡直不知今夕是何年。

葉修鶴緊緊攥着手中畫冊，恨不得将它給一把火燒了。

凜樂恰在此時歸來，疑惑地喊了一聲：“師尊？”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幽聲道：“阿樂，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