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外面還在下雨。

學校門口的雨傘桶裏，一般會存放一些丢失的、以及無人認領的傘。

我本來只是抱着試試看的想法随便的翻找了一下，沒想到卻真的找到了一把沒人要的傘。

這傘的傘面是深色的，應該放了很久的原因，表面落滿了灰。

看上去還有些髒兮兮的。

但這種時候還嫌棄什麽，我果斷把傘從桶裏抽了出來，抖抖灰，開心的走到還在盡職盡力替我撐門的山本武的面前：“竟然真的有欸，我們可以一起回家了。”

“真的嗎，”山本武也笑了，“看來今天果然是個好日子啊。”

“如果一會兒雨停了我會贊同這句話的。”我說着走出門，站在教學樓正門的臺階上撐開了傘，“但是現在，PASS！”

傘撐開，發出“砰”的一聲。

山本武一彎腰，從傘下面鑽了進來，仰起臉朝我彎了彎眼睛：“Thank you啦，多田野。”

“不客氣哦。”

“我來吧。”

他伸手，從我手裏把雨傘接了過去。

原本在我頭頂的傘面一下子高了好多。

就連雨水拍打的聲音似乎都變小了。

Advertisement

因為害怕被淋濕，我把書包反背着，兩只手在胸前抱住。

兩個人就保持着這個速度，慢悠悠的往居民區所在的三丁目走去。

街道上空無一人，兩邊的路燈也已經亮起來了。

我看路，專注地盯着腳下：“所以山本君想好要吃什麽口味了麽？”

“嗯？”山本武愣了一下，“這麽快嗎？”

我眨眨眼睛，擡起頭看他：“是啊，還沒想好嗎？”

迎着我的視線，山本武撓了撓臉，似乎微微有些窘迫。

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彎起嘴角朝我笑道：“沒有，要不多田野你來幫我選吧。”

“欸，我嗎？”我詫異地指了指自己，“可我選的你不喜歡怎麽辦。”

畢竟口味這種東西，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風格。

我可不敢保證自己喜歡的東西別人也會喜歡。

“嗯，沒關系。”山本武笑着說，“不是蛋糕嗎？甜品這種東西，随便什麽口味都可以吧，我都OK的。”

這話說的。

我斜了他一眼，不滿意地說：“胡說，明明草莓和芒果的味道就不一樣，芒果蛋糕也比草莓蛋糕好吃。”

如果讓我選的話，肯定是選芒果，而不是草莓。

不能因為它們都是水果蛋糕就把它們視為同類啊！

這是對芒果的侮辱！

山本武一邊看路，一邊空出眼睛瞄了我一眼。

大概是因為我表現的太明顯了，他很快露出了悟的表情：“所以多田野你喜歡芒果對吧。”

我：“不只是芒果哦，還有西瓜、葡萄、鳳梨……”

作為一個優秀的水果愛好者，我掰着手指，對喜歡的水果如數家珍。

說了幾個之後，我反應了過來。

……等一下。

這是不是又顯得我太能吃了？

不知道瑞希看的那本雜志靠不靠譜……

算了。随便吧。

反正我本來胃口就很好嘛，幹嘛要委屈自己裝小鳥胃啊。

好蠢。

這麽想着，我又釋然了。

因為心思分到了別的地方去，還走神，我沒注意腳下。

一只腳剛邁出去的時候，山本武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小心。”

我：？

我低頭一看，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行人道的邊緣，腳下正是馬路牙子的一道坎。

不小心直接邁下去的話，除了吓一跳以外，還有幾率會崴腳。

我頓時抓住了他的那只手，心有戚戚地說：“好險……多虧了有你，山本君。”

不過話說回來，我一個人走的話是肯定不會踩空的。

因為我會專心看路。

……所以其實是他的問題？

這個想法，好像有點過分。

快丢掉快丢掉！

我甩甩頭，把這個莫名其妙想到的點甩進垃圾桶裏，回過神，發現手掌下的溫度很暖和。

是抓着他的手忘記放開了。

我頓了頓，若無其事的把手收了回來，攏住胸前的書包以示清白。

但是眼神卻很直白的看向了他撐着傘的那只手。

“不用道謝，我只是順手而已。”

山本武笑了笑，也把手收了回去。

這裏需要說明一下，我跟山本武之間兩個人的站位。

首先，我是走在他左手邊的，而他打傘。

為了讓兩個人都不被雨淋到，他打傘的手也是左手，剛好在我們中間的位置。

而剛剛他猛地抓住我不讓我踩空的手是右手。

所以……如果想自然而然的牽手的話，我需要繞到他的右邊去。

但是這樣的話，我就遮不到傘了。

會被雨淋。

因此……

我直直地盯住了他拿傘的左手，目光灼灼。

這樣的視線對于一個運動神經發達的人來說，大概很難忽視掉。

于是山本武很快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表情有點疑惑：“是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怎麽一直在看這裏。”

說着，他還試圖翻轉手腕自己檢查一下自己的手。

但被我眼疾手快的給攔下了。

“不，不是的。”

我開口，語氣略顯嚴肅：“我是在思考其他的事情，以及成功率會達到多少。”

山本武：？

山本武奇怪道：“聽你的意思，是跟我的手有關嗎？”

“當然有關啦。”我想都沒想，誠實地說，“因為是牽手的事情，不可能沒有關系吧。”

準确點說，和我的手也有關系。

是我的手和他的手之間的一項大事！

山本武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配合着天然無害的表情，看上去還挺驚嘆。

“原來如此。”

他清亮的棕色眼睛落在我臉上，語氣裏帶着笑意，爽快地說：“那直接來就好了啊，給。”

他說着就把自己空着的右手遞給了我。

我：“…………”

雖然這麽簡單我是很感動沒錯啦，可是……

我一言難盡地看着他這只手：“這個姿勢……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山本君？”

“嗯？有嗎？哪裏怪。”

他也看着自己的手，一臉單純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沒明白我在說什麽。

我只好伸出自己的左手放上去，給他示範了一下：“喏，就是這樣。因為伸右手的話手腕這裏會別着，可是伸左手……好像看起來更怪異了啊。”

這是在表演什麽行為藝術嗎？

可惡。

拉個手而已，好難。

我的手天生就比較小，看上去似乎還跟小學的時候似的，沒有長開。

放在山本武的手心上，也只有三分之二的樣子，他光指頭就比我長出了一大截。

因此顯得更小了。

山本武低頭，看着我的手，合攏手指有些好奇地捏了捏。

“好軟。”

他感慨，然後就笑了起來，開玩笑似的說道：“感覺和小學生差不多。不是在拉同齡的女生，而是在拉妹妹的樣子。”

我皺眉，鼓起臉看他：“那你是把我當女朋友還是當妹妹？”

“嗯？那還用說，當然是女朋友啊。”

山本武奇怪地回視我，眼底滿是不解，“你怎麽會問這種問題，多田野。”

我：“……”

彳亍口巴。

回答的很痛快。算你過關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我朝他投去了一個贊許的眼神，用了點力，把自己的手從他那裏抽了出來。

我決定實施自己的計劃。

牽手什麽的，等下次找個不下雨的日子，再好好的牽一牽。

今天就算啦。

可山本武卻似乎沒接收到我的眼神，也沒明白我的意思，被我抛棄的右手手掌還微攏着攤開在那裏，側目疑惑地說道：“怎麽了，是握痛你了嗎？”

看樣子沒懂我為什麽突然抽手。

“不是啦。”

我搖搖頭說：“是要這樣！”

在他的低頭注視之下，我把右手舉起來，從下面穿過他手臂與身體的縫隙，硬生生的塞了進去。

然後手腕一勾，光明正大的挽住了他撐傘的手臂，挂在了他彎曲的手肘上。

“……喔！”

那種恍然理解一切的表情又一次出現在了山本武的臉上，他下意識的收緊手臂把我的手臂給攏住，臉上很快漾起了笑意：“原來是這個意思，我還以為是我捏痛你了呢。”

“不會的，哪有那麽嬌氣啦。”

我說，看了看自己和他解鎖的新姿勢，還算滿意地點點頭：“好像還可以……你呢，覺得怎麽樣？好走嗎？”

山本武：“和剛才比起來的話，好像确實是這樣更方便一點啊。”

“是吧！”

聽他這麽說，我頓時開心地笑了起來。

就這樣走回了家。

家門口，因為只有一把傘，他全程沒提過一句，但卻早有計劃的先把我送了回來。

我到家了才反應過來這件事，稍微有點感動，不過他卻十分自然，好像并沒有發現這份無意中的體貼周到。

怎麽辦，好像更喜歡他了欸。

臨進門，我依依不舍地揪着他的校服襯衫不放手，故意說道：“天氣好差，要是明天早上還下雨的話怎麽辦？”

“嗯？”山本武一臉清澈地說，“那當然是打傘去上學啊，沒什麽好辦法吧。”

我：“……”

一秒鐘的沉默。

山本武看着我的臉色，似乎是悟到了什麽。

他語氣一轉，神色輕松地說道：“——或者我來接你好了。你應該不介意吧，多田野？”

“不介意的哦！”

我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彎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那，說好了？明天要是下雨的話，你記得要來哦。”

“哦，沒問題！”

他開朗地笑着，朝我伸出一只手掌。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豎起來的這只手掌，思考了兩秒鐘，試探着把自己的手也豎了起來：“……是這個意思嗎？”

“是這樣沒錯。”

山本武說着，手掌飛快地拍過來和我擊了個掌。

啪！

一聲清脆的擊掌聲。

我傻眼在原地。

山本武則把手放下，臉上還是那副天然爽朗的表情，完全沒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麽不對勁。

他心情不錯的和我揮揮手：“那明天見了，多田野。”

我：“明、明天見……”

我站在擋雨的屋檐下面，呆滞地看着他走掉。

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般只有好兄弟之間才會這麽擊掌做約定的吧？

是的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