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十四

三十四

喬淩對網絡上爆發的戰争一無所知。

如果不是許庭萱在慶功宴的時候特意給她看，她可能都不會知道，許庭萱還發了那麽幾條微博。

當然，這種事情，畢竟許庭萱是在未為她的名聲着想，知道了，還是要道個謝的。反正是在飯局上，酒杯還是很方便的……

她一邊這麽想着，一邊也就自然而然，把手向着裝了啤酒的玻璃杯伸了過去。

“啊啊啊！你幹什麽！你又要喝酒！不準喝酒！你是個智障嗎？你忘了上次喝酒遇到了什麽事情了？還敢喝酒？”

久未說話的系統忽然出聲，聲音十分尖銳，喬淩吓了一跳，手一滑，酒杯被碰倒了。

喬淩：……

“我說，你下次要說話之前，能不能先打個招呼？再這麽下去，我遲早有一天得被你吓死。”

喬淩一邊迅速地從旁邊的紙巾盒裏抽紙，一邊在心裏向着系統抱怨。

系統哼了一聲，顯然還十分憤怒。

“這種事情！難道怪我嗎？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我要去升級了！你自己先應付着！可是你看看你，這麽毛毛躁躁的樣子，讓人怎麽能放得下心！”

喬淩一邊忙着把紙巾丢到餐桌上，避免啤酒繼續四處流動，一邊又和系統吵架，沒有察覺到另一個方向飄過來的冰冷目光。

自然而然，也就沒有發現，本來和旁邊的人說着話的楊君瀾，端着酒杯冷着臉過來了。

“你是這段時間過得太舒服了，又皮癢癢了是吧？”

從前，喬淩便覺得楊君瀾的聲音自帶一種冰冷的意味，可是後來熟悉了，她又覺得其實還好，一切可能只是她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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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他分明只是随随便便不帶情緒的一句話，卻又讓她的脊梁竄起一股寒涼的意味。

盛夏的時節，又是在室內，她居然有要顫抖的沖動。

喬淩有些懵地擡頭看向楊君瀾，看到的是一張淡漠得幾乎沒有表情的臉，可只是看起來，只是表面上。

他的一雙眼裏帶着一點譏诮，近乎刻薄。這不是她後來以為的，那個表面冷漠內心溫和的人，可也不是最初的時候，她看到的冰冷模樣。

他的眼中是有情緒的。

那樣鮮活又明确。

喬淩幾乎第一時間想起來，自己那天從林家出來之後，遇到的車禍，又想起來，在醫院裏，她迷迷糊糊之間，聽到他說的話。

有什麽東西在心裏滿滿層疊，呼之欲出。

“我只是想給庭萱敬一杯酒。”

楊君瀾挑了一下眉，轉頭去看許庭萱，聲音沉沉。

“你要喝酒？”

他的目光刻薄地在許庭萱身上一劃而過，而後還沒等到許庭萱說話，就自己嗤笑了一聲。

“許庭萱，你別忘了，自己還是個模特呢，不要以為退居二線了，就能完全不管理自己的身材了。”

“這個項目可還是靠着你那張臉支撐着的，要是你也堕落了，我就不得不考慮，停止投入了。”

前一句話，他是對着許庭萱說的，後一句，似乎還是對着她說的，可目光卻已經轉回了喬淩身上。

“自己好自為之吧。”

喬淩被楊君瀾看得心跳加速，正要開口解釋，又聽到楊君瀾這樣說道。

說完，他再沒等待什麽，一轉身，揚長而去了。

喬淩有些無奈地把目光轉移到了旁邊的許庭萱身上，帶着一點抱歉。

“不好意思啊，又拖累你了。”

許庭萱嘆了口氣。

“哎，沒事，我都快習慣了。”

喬淩啊了一聲，聲音有點困惑。

“什麽？”

“之前你還在醫院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動不動就要跑到我們部門裏來，陰陽怪氣地嘲諷一下。”

“哦……”

“哎呀你不要那個表情嘛，真的沒事，這麽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他嗎？不會往心裏去的。”

許庭萱伸手要去端桌面上的酒杯，在手觸碰到的那一瞬，又遲疑了一下，而後生生打了個彎，端起了旁邊的茶杯，抿了一口之後才繼續道。

“再說了，他現在已經正常多了……你還沒出院的時候才是……啧啧。”

于是那天晚上，接下來的所有時間，喬淩都在聽許庭萱說關于楊君瀾的八卦。

到後來最近的事情已經吐槽完了，還開始說起以前。

“哎呀那個時候大家都比較小嘛，不太懂事，因為他長得比較好，還老是有女生要給他遞情書，我就被他拿去當擋箭牌。”

“哎……這事說起來都是淚啊，後來我進了模特圈，還老有人去把這一段拿出來說事，你也知道的，那些記者真沒什麽節操。”

“不過雖然他脾氣比較不好，他們家的人還是都很好的，你要是真的嫁過去了，也不會……咳咳，我就是打個比方，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作為唯二沒有喝酒的兩個人，喬淩和許庭萱承擔了把大家送回家去工作。

許庭萱說自己家裏離楊君瀾平時居住的地方比較遠，又說喬淩和公司其他同事比較不熟悉，所以自己就安排了喬淩送楊君瀾回家。

她拿了喬淩的手機，把地址輸入了進去，打了導航，然後無視了喬淩說叫代駕的建議，又風風火火地去安排其他人了。

喬淩在車外看着楊君瀾倒在後排，手上拿着他的車鑰匙，有點猶豫。

要送他回去嗎？

她皺着眉，有點糾結。

倒不是不願意，只是之前她出過車禍，雖然最後也沒把小命丢掉吧，但是也在醫院躺了好幾個月，現在還沒完全緩和過來，想到要摸方向盤，還是有點怕怕的。

正糾結着，許庭萱打電話過來了。

“哎呀我忘記跟你說了，你別叫代駕啊，我怕遇上認識你們兩的人，到時候又被媒體捉到亂寫就麻煩了。”

喬淩想說自己現在還不太敢開車，又覺得這麽說出來實在有點慫，不是很想說，而且今天晚上楊君瀾的助理也喝醉了，她又聯系不到他家裏的司機，想讓許庭萱幫忙，又覺得今天許庭萱已經很多事情了，自己不應該再給她添亂。

——畢竟許庭萱就給她安排了一個送楊君瀾回家的任務，她自己可是還要安頓那麽多的人呢。

現在好像，除了鼓起勇氣自己開車送楊君瀾回去，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了啊。

喬淩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按照導航的指示慢慢開車，一路上她專心致志，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駕駛上，根本沒有心力去擔憂其他的事情，或者去觀察別的什麽東西，也就自然而然，沒有發現，車後座的楊君瀾，已經睜開了眼。

那雙眼裏還有一點酒意的混沌，卻已經漸漸開始清明。

等到車輛在家門口停下來的時候，他已基本恢複了神智。

喬淩直到把車停穩才意識到這一點，她熄滅了火之後，一轉頭便看到他端端正正地坐着，神情已不再迷蒙。

“你醒了？”

“嗯。”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這對話實在幹癟無味，讓談話的人自己也有些不耐煩。

大概是因為酒精還沒有完全消散，所以楊君瀾的耐心也格外有限。

他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似乎已經懶得敷衍什麽。

喬淩有些尴尬，自己拉開了車門，下了車。

她站在車旁邊，深呼吸了一口，把心頭揮之不去的緊張都壓抑了下去，才再次邁開了步子。

然而這步子也沒能邁出去，因為楊君瀾下車了，并且開口制止了她的動作。

“等一下。”

喬淩的腳步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

她感覺到一種難言的壓力，自四面八方而來，讓她有點茫然，又讓她下意識想要逃離。

她甚至已經開始在心裏編排，應該以什麽樣的借口，讓這還會開始的對話直接結束。

一瞬間心裏思緒紛飛，幾乎有迫不及待的詞句，已經過了胸腔，跳躍到了喉嚨、舌尖，然而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她說不清自己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說不清自己抱着什麽樣的期待，只覺得把那拙劣的借口說出，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需要許許多多的時間，來積攢勇氣。

楊君瀾知道自己喝多了。

他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應該做，這樣的時候，就好好地道謝，然後轉身回去才比較合理。

這是他一貫的處理方式，在察覺到自己沖動的時候，阻止所有的決定和動作。

然而在看到她倉皇下車的時候，他竟然沒能壓抑住自己心裏的沖動，下了車，叫住了她。

如今見她不回頭，見她單薄的身影在黑夜裏落寞，他又猛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好像也是這樣的季節，就在去年的這個時候。那個時候，她還是林亦楚的妻子，她一路上都沉默着，不知在懷念什麽。

那時候他一時沖動，給了她一張名片，而後她再也沒用從他的生命裏消失。此時此刻，那個瞬間仿佛又重演，讓他熱血沸騰。

“你要怎麽回去？”

“現在也不好打車，你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就在這裏休息一晚上吧。”

就在喬淩将要把自己心中的話說出口的前一刻，楊君瀾搶先發出了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