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鼓

鼓

放學後，陸合予興沖沖守在校門口等着江路遼出來，準備帶着人回家請教問題。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已經退燒了，他語氣中的失望難以掩蓋，“啊？真的不發燒了嗎？我覺得你應該再休養一下，就像老郭說的鞏固一下！”

“中午咱倆商量好的，我不發燒就不去你家，你要出爾反爾嗎？”江路遼笑笑，同陸合予揮手轉身離開。

回到家裏，盡管養父養母只把他當透明人，但江路遼還是照舊和他們打了招呼才回房間寫作業，意外地察覺到因為沒去陸合予家自己其實有些神情失落。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髒的劇烈跳動。

江路遼在心裏默默說道：“誰把鼓放我心裏了？還有，陸合予你別敲它了。”

另一邊，陸合予家中。

宋文竹站在陸合予身後靜靜看着他彈鋼琴，聽了一會兒才道：“秋日私語？還蠻應景的。”

他沒有理睬自己，宋文竹也不急，轉身坐下等他彈完琴。

過了片刻，對方合上鋼琴拿起水喝了一口，宋文竹不由皺眉勸道：“這麽晚了，你不要喝太冰的，對胃不好。”

“我盡量。”陸合予語氣淡淡，神情十分泰然。

宋文竹猶豫一瞬，還是開口道：“陸陸，你這兩天怎麽樣？還好嗎？”

“嗯、還不錯。”陸合予思考片刻點了點頭。

“那你是生氣了嗎？”宋文竹越發躊躇。

“我為什麽要生氣，被兇的人是你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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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什麽因為那個江路遼兇我？”宋文竹內心委屈，不自覺高了音量。

“因為我不喜歡你限制我，你總在監視我。”他指了指拉開的窗簾，“我可以容忍你窺探我的隐私，也可以容忍你進入我的生活，可你不應該也不能幻想改變我的做法、左右我的想法。”

“尤其包括我的交友。”陸合予又道：“從杜姜開始，只要是我在高中能說上幾句話的人，你就和他私下裏有過交流吧？簡澤、杜姜，我的前後左右你都和他們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有過談話，對嗎。”

篤定的語氣，陸合予并不是在向宋文竹确認，而是他已經知道了事實。

“現在輪到江路遼了。”他盯着對方繼續道：“本來在高一的時候我就有點懷疑，為什麽我想認識的人全都對我避之不及，只有你在我身邊不離不棄。”

“是你趕跑了他們。”陸合予對宋文竹下了死亡審判，“高二剛開學前兩天的時候，杜姜和我還有交流，又過兩天，他就不敢跟我講話了，其中的原因你比我清楚。”

陸合予輕輕嘆息，“你知道為什麽簡澤沒有相信你的那些讓別人遠離我的話嗎？因為我救的那個女生是他妹妹，散布的信息都是假的。”

“宋文竹，你究竟想做什麽呢？”陸合予認真發問，“我知道我們是從初中就認識的朋友，我也知道你總在我需要你的時候出現，你對我很好、很重要，可這不是你限制我的理由，我讨厭你幹擾我的生活，我不是你管制的囚犯。”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接連發問讓宋文竹無從說起，低着頭搓捏自己的手指，從小到大緊張局促的時候他都會有這個動作。

陸合予的語氣還是很平靜，盡管宋文竹的那些做法在旁人看來幾乎是無法理解、無法原諒的。

簡澤和杜姜他們自從把事情說開後，就一直勸陸合予別再和宋文竹來往。

“陸哥，他也太變态了吧？光是想想我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是啊！是啊！跟小說裏的惡毒反派一樣，同桌你可千萬要小心他！”

“真沒想到現實中真有這樣的人！這不是變态是什麽？”

陸合予聽到這些話只是一笑了之，“你們別信他，也別在他面前露了餡，以後我會和他說明白的。”

“昨天我找江路遼過來，就是為了弄清楚你的手能伸多長，果然，我和他才見過兩次你就忍不住找他了。”

“所以你找他只是為了試探我嗎？”宋文竹停下捏手指的動作，說出了受到責問後的第一句話。

陸合予思考片刻，十分坦誠地說道：“是，也不是。”

“我确實要用他試探你，但也确實想好好學習。”

“你要學習不能跟我一起學嗎？我成績不如他但教你肯定可以啊！”宋文竹言語，激動，“為什麽你非要找他呢？”

“可是我現在一看見你，只能想到你在背後編排我，想掌控我的生活，我很難不生氣。”陸合予沒有一絲欺瞞的意味，他今晚說的全都是真心話。

宋文竹頓住了，低頭不語半晌才道：“可是之前你答應過我，既然我讨厭江路遼，你就會離他遠點的。”

“對，是我的錯。”陸合予神情真摯地向對方保證：“以後做不到的事情，我不會答應你了。”

“所以你不會遠離江路遼，是這個意思嗎？”

陸合予依舊平靜地解釋：“我需要一個老師帶我學習，但這個人不能是你，更不能是我自己，除了他我沒有心儀的人選，我也不想聽你的推薦。”

宋文竹總算松了口氣，他了解陸合予，知道對方這樣平靜不是說謊的狀态。

其實陸合予只是看起來脾氣不好，摸清對方就會發現他其實很能容忍，但凡是他覺得重要的人，做錯什麽他都能原諒。

如果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他也會像今天這樣心平氣和地先講清他的底線，但是沒人知道觸犯他的底線會有什麽下場。

宋文竹立刻在心裏駁回了自己的話，所以那些人被趕走了，再也不能出現在陸合予面前，甚至相關的記憶都被他替換到了自己身上。

“陸陸，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以為你一直不介意呢，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宋文竹輕輕晃了晃他的肩膀，低聲下氣地乞求原諒。

陸合予聞言瞪大了眼睛，“不介意？來個人把你對我做的事，對你重現一遍你就知道會不會介意了！”他嚷了起來。

宋文竹卻心下輕松，知曉這是陸合予放出的求和信號，忙再次認錯，“對不起，陸陸，別跟我生氣好不好？”

“滾！我要睡覺了。”陸合予站了起來。

宋文竹在他身後追問：“那江路遼要不要繼續當學生會？”

“随你！”陸合予打了個哈欠，洗漱休息。

學校要求每個班都要出一個人擔任學生會，江路遼辭去職務後學生會的事就交給了宋文竹，現在看來還是重新讓江路遼去做比較好。

他暫時不想幹涉江路遼和陸合予的交往，也清楚自己必須收斂一段時間，否則下場絕對會很難看。

第二天他就和班主任說了這件事，所以學生會的擔子又交給了江路遼。

江路遼有些琢磨不透宋文竹的意圖，只沉默着應下了此事，他有些怕對方。

相較于把不好惹寫在臉上的陸合予，陰恻恻的宋文竹顯然屬于陰暗挂的，所以更要小心別得罪了他。

而且加入學生會能趁機多見見陸合予，自己畢竟答應了要帶他學習。

大課間的時候他沒進去吵醒陸合予，看了一眼睡着的人就去查別的班了，快速完成任務後，江路遼才進十一班推醒了陸合予，“醒醒，別睡了。”

陸合予生氣發火的臉在看到江路遼的那一瞬間凝滞了，随後又恢複平常在江路遼眼裏赤誠到犯傻氣的表情，“你來了？”

“嗯，那個本上的題你寫了嗎？不會的找出來我給你講講。”江路遼站到他桌子旁邊。

陸合予把自己的凳子踢給江路遼，随手拉過杜姜的椅子坐下，“寫了，有兩個類型的我能看懂，還有的沒看懂答案。”

淺藍色筆記本被他從亂糟糟的抽屜裏拿出來，短短一天時間，封皮就皺巴的不成樣子了。

江路遼沒忍住嘆了口氣，低頭看了一眼對方的書桌難受得眉頭緊皺，“你這抽屜……回頭收拾收拾吧。”

“我懶得整理，平常宋文竹會幫我弄，這兩天他沒來找我。不要管抽屜！你先給我講題。”他哂笑兩聲，用身體擋住亂糟糟的抽屜。

江路遼先檢查他做的題，讓他講一遍會做題的解題思路，然後講了兩道他不會的題怎麽分析題幹信息、如何培養解題思路。

陸合予醍醐灌頂，連連點頭，感覺自己被打通了任通二脈一樣通透。

“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他用左手記下江路遼說的知識點。

江路遼看了一眼他的右手，“你這石膏該拆了吧？”

“我周末就請假拆了它，不過要想個辦法逃跑操啊。”陸合予頗為苦惱地搓了搓耳朵。

“你就這麽讨厭運動？那你那天跑那麽快幹嘛。”江路遼不由打趣道：“你撞我的時候，我以為你是個保齡球，陸柄添。”

“我什麽時候撞你了？你少訛我。”陸合予擺出無賴的架勢，根本不認賬。

“好，那就當我胡說。”江路遼笑了兩聲，透過陸合予身體的縫隙看到抽屜吐出來半張試卷碎片，一個沒忍住伸手抽了出來。

這一下可不得了了，抽屜像個宿醉的酒鬼，把肚子裏的書本、練習冊、試卷全都吐了出來。

陸合予腿一并連忙接着了書，“不是，你怎麽管不住手啊？”他有些生氣，皺着眉把腿上的書放在桌面上，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其他東西。

江路遼連忙跟着撿課本，“對不起，我實在沒忍住，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