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是我?

是我?

李明柯從陸合予背後慢慢走到他身前,蹲下仰頭看向對方,“陸合予,你給我聽好了,外面不是安愉星在哭,你仔細聽,那是你,是你在哭、在喊、在尖叫,是你在害怕,是你面臨死亡。”

陸合予的眼神逐漸聚集在李明柯面上,愣愣地看着他,“是我?”

張不凡遍體生寒,陳餘按住他的肩膀,微微搖頭示意不要打斷兩人。

“對,是你。是你一個人獨自面臨無邊無盡的荒原,在灰白色毫無人煙、毫無生機的荒原,像喪家之犬一樣跪地為自己用手掘出一個墳墓,你說你看見過的,那個墳墓很小,只能放下你自己的身體,你平躺進去,沉默着為自己蓋上泥土,在睡夢中死去。”

李明柯一字一句道:“只有你自己,死的只有你自己。”

“真的嗎?”陸合予急切地抓住李明柯的手,再次向他确認,“真的只有我死了,對嗎?你看到那個墳墓裏只躺着我自己,對嗎?”

“是你看到後告訴我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太好了……只有我死了……太好了!”陸合予漸漸放開李明柯的手,喃喃重複:“只有我會死、只有我會死……”

李明柯起身沖另外兩人輕點下巴,示意留陸合予自己待會兒。

三人走出房間,蹲在窗下的安愉星已是淚流滿面。

陳餘伸手拉起安愉星,将人帶離二樓。

張不凡從口袋裏摸出紙巾遞給他,“別哭了,陸陸會心疼的。”

聞言,安愉星徹底繃不住失聲痛哭,他有一次半夜醒來,看見陸合予睜着一雙烏黑的眼睛盯着自己,當時還吓了一跳擔心他要對自己做些什麽。

現在想來……他是擔心自己突然死掉吧?

陳餘和李明柯也有些不忍,拍了拍安愉星的肩膀,“別哭了。”

“我……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他相信我不會出事?”安愉星止住哭泣,看向李明柯。

李明柯搖了搖頭,“接下來的就要看他自己了。”

“你要相信陸陸,他可以調節好自己。”李明柯繼續道:“他這些天只是鑽了牛角尖,他會好起來的,之後他可能會忘掉這幾天發生的事,這是好跡象,不用擔心。”

“好,我記住了。”

陳餘的視線在李明柯臉上停留一瞬,随即催促安愉星回去陪陸合予。

李明柯當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等安愉星一走便道:“陸兒真的病糊塗了。”

“你确定?”

“丫的愛信不信。”李明柯哼了一聲,如實道:“他演也演不到這種程度。”

張不凡忙問:“那你怎麽知道說什麽他會好?”

“就因為我知道說了那些他會好,他才不是裝的,他要是裝,幹嘛在咱們面前這種樣子?他是真的害怕了。”

“丫的那些話也是陸兒自己跟我說過的,我當時以為他瘋了,狠抽他一頓,果然老實了好幾天,就該讓安愉星也抽他一頓。”

“等他好了再讓安愉星打他吧。”陳餘接了話。

張不凡随即也道:“會好起來的。”

馬上就是秋天了,夏天炎熱煩悶漸漸削弱,天一日比一日涼了。

一切都在好轉,但蘇佳期覺得宋文竹一夜之間像變了個人似的。

開學前她又跟他表白了,本以為這次他會答應自己,對方卻只冷冷地說了一個“哦”字,沒點頭也沒搖頭。

因此蘇佳期好幾天沒去找他了,這幾天皺眉不展、悶悶不樂。

陸合予就見不得蘇佳期皺眉頭,跟沒曬到太陽的小花小草一樣,摸了摸她的頭,眯着眼睛問她最近和宋文竹怎麽樣了。

“我好幾天沒敢去打擾他了。”蘇佳期有點惆悵。

“為什麽?”

蘇佳期有點心酸地嘆了口氣,“開學前我可熱血沸騰地攔住他說我要和他在一起,然後他就很冷漠地看着我,就說了一個哦字。我現在想想……總覺得自己太打擾他了。”

“你幾天沒找他了?”陸合予微微皺眉。

“從開學到現在三天了。”

“那他也沒找你?”

“沒有……”蘇佳期搖了搖頭。

“那你還喜歡他嗎?”“喜歡,所以我更不想他讨厭我。”

陸合予覺得事情有些反常,他記得宋文竹看蘇佳期的眼神也不是毫無好感,怎麽忽然又冷冰冰的呢?

“你先別管了,晚上我給他打電話問問。”

蘇佳期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哥,你不會兇他吧?”

“……不會!你在我旁邊聽着,可以吧?”陸合予哼了一聲。

“謝謝哥!哥你最好了!”

陸合予神情舒展,享受蘇佳期的糖衣炮彈,要不都說小姑娘可人疼呢,就這麽嬌滴滴的就該被人捧在手心裏疼,他有點後悔沒早點對她好了。

晚上放學回家,陸合予撥通了宋文竹的電話,安愉星和蘇佳期同時捂住了自己的嘴,靜靜地聽兩人之間的通話。

“喂,陸少爺,怎麽了?”

陸合予皺起了眉,以往宋文竹只有陰陽怪氣的時候才稱呼自己“陸少爺”,“沒事啊,不凡他們好久不跟我聊天了,我就想問問你,你們那個四人群聊的還好嗎?”

“咳咳咳!”宋文竹似乎心虛到喝水嗆到了,“诶,你知道啊?”

“這不廢話,說吧,你們最近聊什麽了。”陸合予捏住安愉星的手指把玩。

“就聊聊八卦什麽的,回頭大家一起聊,沒什麽大事。”

陸合予“嗯”了一聲,“最近跟佳期怎麽樣了?我看她這幾天悶悶不樂的,你不想搭理她了?”

蘇佳期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啊?她、她還好嗎?”

安愉星聽出來了,宋文竹這是還挂念蘇佳期。

“她這幾天悶悶不樂的。”陸合予重複了一遍。

宋文竹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你好好哄哄她,你可是她哥。”

陸合予瞄了一眼蘇佳期,果然人又蔫巴了,“我和星星哄了,不管用,行吧,既然你不樂意搭理她,那我也跟她說讓她少煩你。”

“诶!陸合予!”宋文竹聲音有些着急。

“嗯,你到底怎麽了?”陸合予耐心告罄,“給個準話,到底怎麽想的。”

“我……我、哎……”

陸合予伸手挂了電話,心裏無名火立馬起來了,有話不說幾個意思?

陸合予深吸一口氣,看向蘇佳期,緩了聲音勸道:“佳期,你別再去找他了,就這種人,有話都不會好好說,你喜歡他什麽?”

安愉星在旁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好像也被罵了。

“……哥,那我該怎麽辦?”蘇佳期情緒低落。

陸合予在她頭上揉了揉,“別對他有好臉色,讓他主動跟你道歉求和,不然他能跟你端一輩子,你就低聲下氣哄他一輩子,多可怕啊!”

安愉星又忍不住想了想,似乎每次他倆吵架都是陸合予求和認錯……

“那我還是喜歡他……怎麽辦?”

“要不你轉移一下注意力,比如學着種花養魚?”陸合予絞盡腦汁,“你不是喜歡栀子花嗎?要不親自養盆花試試?”

“我不能去找他問清楚嗎?”

陸合予語氣十分篤定地拒絕了,“不行。那要是他不告訴你原因呢?而且原因有那麽重要嗎?如果他給你一個原因,你是不是就死心了?”

蘇佳期搖了搖頭,“應該不會。”

“聽我的,不要想他了,就算他有什麽苦衷、不得已,可他放棄的是你,就為了他的支支吾吾,你也不能再主動找他了,除非他把一切解決,然後把事情講明白,到那個時候你再考慮以後。”

蘇佳期決定聽陸合予的話,轉移一下注意力。

本來她還不信哥的話,心想就是偶爾低一次頭也沒什麽,後來愉星哥摸着鼻子說他和哥之間,每次都是哥低頭。

蘇佳期信了,她可不要一輩子被吃得死死的!

陸合予給她弄來了盆栀子花苗,株高不過十幾厘米,葉子都有些打蔫泛黃。

“把它養到枝繁葉茂,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安愉星看着捧着花盆離開的蘇佳期,笑着靠在陸合予肩上問:“在你眼裏她是不是一株花?”

“不是。”陸合予實話實說,“她是一顆狗尾巴草。”

安愉星不理解,“為什麽?我以為你會覺得佳期是栀子花,堅持、堅強、守候一生。”

“那狗尾巴花不比栀子花堅強啊?”陸合予抗議,“花語什麽的,不都是人編的嗎?栀子花托夢告訴你它堅持又堅強了?”

“你跟我嚷什麽啊?”安愉星高了聲音,“我問你原因你不回答我,還拿歪理怼我?”

陸合予急忙認錯,輕輕揉捏安愉星的肩膀,賠笑低聲道:“我沒嚷,你聲音比我高八百個分貝呢……”

“你說什麽?”

“我錯了、我錯了!”

安愉星哼了一聲,陸合予牽起他的手貼在臉上,“小愉哥哥,我錯了,你打我吧。”

“別打岔!快告訴我原因!”

“因為,上半年那個、佳期的母親去世,我帶她去祭拜她母親,背着她從墓地回車上的時候,路邊長滿了狗尾巴草。她當時很傷心,我就随手給她編了個小兔子,告訴她不喜歡的話丢了就行,她說她很喜歡,現在還留着呢。”

安愉星點了點頭,“還好她有你,不然真難呢。”

“我是看她可憐,畢竟也在一起生活這麽久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麽可能不心疼。”陸合予推一把安愉星,“走吧,上樓寫作業去。”

“你還會編小兔子?我也要。”安愉星牽住陸合予的手,又軟了聲音:“阿予,我也要小兔子。”

“好,要什麽都給你。”陸合予笑着應下了,“你要不要養真的小兔子?”

“沒養過,不是很感興趣,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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