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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你以為宴尊主是為了什麽事情找你的?”

夏昭可邊說着,邊上下打量着歷小五,這家夥眼皮很薄,看上去有些輕薄相,一身粗布麻衣上面還有些補丁,十指纖長,但是手心有着薄繭,看樣子應該是經常做粗活的樣子。

左臉臉頰上有一道細細的傷痕,不過那傷痕極淺,顯然已經痊愈了很長一段時日。

嗯,看上去絕不像修真界大宗仙門出來的弟子。方才,他的言語中透露出來的那毫不掩飾的焦躁感、還有聽說自己要被帶離青州時,眼睛中透露的惶恐與無措,也完全不像是在修真界摸爬滾打很多年的散修。

也就是個在小鎮摸爬滾打過十數年,雖然十分精通人情世故,但是沒怎麽見過世面的普通小鎮少年,也就是容貌比起常人可能出挑了那麽一些。

真不知道宴尊主究竟為什麽找他。這個少年又為什麽竟然能夠把過路的散修們騙得團團轉。

法寶?秘術?連山城?或許又與那個被白瞳女所說的‘銜天命而生’的男人有關?

厲小五沒有搭理他,只是仍舊專注地看着窗外萬裏高空之下那越來越渺小、接近于無的小鎮子,整個人繃緊如同一張弓,像是在蓄力一般,然後被幾乎捆成一個毛毛蟲一般的厲小五猛地朝着窗戶朝外躍去。

萬千罡風砸落在透明的窗口上,像是無形之刃,看得人心驚膽顫。

只要探出頭去,失去宴尊主刻在飛舟之內的符咒保護,就要直面這些駭人罡風。

可是少年毫無懼色,仍舊非常堅定得想要往外沖去。

然後他便被夏昭可牢牢踩住衣角,整個人在夏昭可面前摔了個五體投地。

接着他便開始拼命撲騰。

厲小五像只脫水的魚一般努力撲騰,夏昭可死死踩着他的衣角,微微釋放了一點屬于元嬰期的威壓,少年便偃旗息鼓,立時無法動彈了。

“你自己不珍惜你自己的命,我倒是也并不可憐你這條命。”夏昭可像是在看一只可憐鹹魚一般冷冷地看着他。“只是任憑你掉下去砸到花花草草、砸到小朋友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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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小五無聲地翻了個白眼,看着她的眼神充滿敵視。

夏昭可輕輕‘啧’了一聲,又開始循循善誘“你看其實說起來,我們也都是因為你才惹上宴尊主這尊瘟神的。不如你把你把宴尊主為什麽會找你告訴我們,我們呢,身為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的修真界你前輩,一來呢可以幫你想想解決辦法,二來呢,我們也可以為我們現在的困境想想解決辦法。畢竟被宴尊主捆起來,綁在飛舟上,開往不知名的目的地,是大家都不想的。”

厲小五擡頭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狐疑。

“從修士的外貌自然看不出來年齡,其實我的年齡做你祖奶奶都完全可以,你以為我元嬰期的修為是白來的麽?其實既然我們都是被宴尊主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完全可以和奶奶說一下宴尊主究竟想對你做什麽,這樣我們也可以及時阻止悲劇的發生。”

夏昭可完全謊報年齡,擺出一臉慈祥的笑容,力圖讓厲小五相信自己真的經驗豐富。

厲小五自小在小鎮長大,沒太見過世面,其實對修真界一無所知,幾乎是被夏昭可唬住了。

“和爺爺說其實也是可以的。爺爺也可以幫你想想該怎麽辦”‘面壁思過’而沉默了很久的沈瓒,突然接口道,“其實你還是太年輕,還不是很清楚宴尊主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虞淵折磨俘虜的一百零八種手段……”

厲小五聽得立時冷汗涔涔。

“據說宴尊主想要做到的事情從來沒有無法完成的,他的計劃也從來沒有落空過,被他看上的人從一開始便無法逃脫……爺爺我也可以給你講個關于宴尊主的小故事,”伊商也來接機擡高自己的輩分。

三個人輪番唱詞,把宴尊主的事跡說得玄之又玄,小鎮少年厲小五一時聽得如墜雲中,頭暈眼花,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我為了一個人,踏足修真界,曾經四處游蕩,期間遇見過一個奇怪的男人,那個男人告訴我……”厲小五眼神迷蒙,似乎陷入沉思,不過下一秒眼神立刻變得清明了起來。

真是,差一點就說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說的事情。

他們三個,會不會也是在詐我?就像我在客棧騙散修靈石一般?

厲小五頓了一頓,眼神頓時變得晦暗難明、充滿說不清道不明的澎湃情感,然後繼續說道

“你們說的對,我這就把我的故事全部告訴你們……”

這是他施展蠱術的前奏,就像在客棧裏面騙人時一樣,每次只要他用這種眼神看人,用這種語氣說話,大部分修士都會完美陷入他編造的故事之中。

然而他一番話說完,另外三個人幾乎都無動于衷。

夏昭可只是眼神迷蒙了一瞬間,立刻便恢複清明,皺着眉頭等着他繼續編下去。

沈瓒背對着他,什麽反應都沒有給他,只有伊商稍微呆愣了那麽一盞茶的功夫。

這些人的修為真的好高!不會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吧!

然後厲小五正想繼續的時候,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擋住了厲小五散發着星光般的眼睛。

那個人坐在夏昭可身側,淺淡冷香瞬間充盈了她的周遭。

“你不能這樣。”宴泫淡淡地說道。

你不能這樣對她。

歷小五只覺得一雙冰冰涼涼的手覆在自己眼前,又迅速離開,自己的術法卻已經瞬間失效。

那個人的語氣和他的手指一樣冰涼,幾乎沒有半點溫度。

“我根本沒有蠱住她,她清醒得很!”歷小五有些微微的小冤枉。

明明是他們三個聯手欺騙我!我才是差點受騙上當的那個!

宴泫眼神冰涼,又輕輕掃了他一眼,似乎在說 “這也不行。“

然後面沉似水的宴尊主施展咒法,把他帶離了艙內。

“你、找、我、幹、什、麽?”歷小五被宴泫拖到艙外被罡風卷得歪七倒八,幾乎站立不穩,說起話來都‘呼哧呼哧’地不停喘氣。

宴泫把他拖到飛舟最前端,逼迫他凝視着萬裏高空之下“我看你很想要跳下去,就稍微滿足一下你。”

歷小五只是半截頭發越過飛舟前端的符咒保護,那截頭發便立刻被罡風攪得粉碎。

他一時驚恐,吓得冷汗連連,心髒都幾乎停頓,差點跌坐在地上,看都不敢再往下看。

畢竟這裏可是九霄萬裏高空之上。

在凝視下方的一瞬間,直面死亡的恐懼感和未知的危機感僅僅鉸住他的心髒。

“現在還想跳下去麽?”宴尊主看着他冷冷得說道,任由失去所有力氣的厲小五跌回到飛舟之上。

厲小五好不容易穩住情緒,顫顫巍巍地看向宴泫“你究竟想要什麽?”

宴泫走到厲小五身前,掀開他的衣服,露出爬滿無數鮮紅詭異的緋紅咒文的後背。

繁複華麗緋紅咒文像是有生命一般爬滿厲小五的幾乎整個背部,緋紅咒文生長最密集的地方的肌膚幾乎全部裂開,那裏生長着一塊石頭。

那石頭像是心髒一般不停跳動,而所有緋紅的咒文痕跡像是導管一般要把厲小五的所有生息都輸送到那跳動着的石頭中。

夏昭可靠着艙壁,看着宴泫帶着厲小五離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無數柔軟黑羽做成的繩索,微微嘆了口氣。

有些擔心宴泫把厲小五拖去做了點什麽糟糕的事情。

又同時覺得宴泫好像不是特別壞,也還不至于吧。

其實他人還是可以的,絕沒有傳言之中的那般壞。

她嘆完氣,突然鳳眸睜得老大,看着自己身上柔軟的黑羽之繩。

等等,方才我想要制服厲小五的時候,好像千真萬确釋放出了我屬于元嬰期的威壓。

那麽,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好像可以釋放威壓施一個咒術,讓自己從這繩索中掙脫出來?

她努力施了一個咒術,也只是在那繩索上留下了微不可見的弱小痕跡。

再試,在那繩索上留下了第二個微不可見的小痕跡。

再試!

再試……

她樂此不疲地試了這麽十幾次,柔軟黑羽做成的繩索終于繃斷了一根。

然後她十分驚喜興致勃勃看向沈瓒和伊商的方向,小聲告訴他們兩個,“我好像能夠掙脫我的繩索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伊商臉上帶着柔軟的微笑,十分捧場。“不過我好像不行,我和沈師兄都完全無法使用靈力呢。”

“我勸你還是留在這裏,不要去找他。”沈瓒看都沒看她,已經猜到了夏昭可想要做什麽。

一定又是去找宴泫那家夥。

方才他用來欺騙厲小五所說的話其實并不假,宴泫這幾年做事實在是過分,并不是什麽善茬。

他方才說那番話也有想要讓夏昭可盡量遠離宴泫之意。

然而夏昭可努力掙脫黑羽繩索之後,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宴泫,看看他究竟有沒有對厲小五伸出邪惡之手。

她用造化之術把一根黑色羽毛變成自己的模樣,讓那個假人乖乖被黑羽繩束.縛住,安安靜靜待在艙內,然後自己運用造化之術變做了一只幾乎無法用肉眼看見的小蟲子,朝着艙外振翅飛去。

她隐住氣息,飛向艙外,然後就看到了宴泫站在厲小五身前,手朝着他赤.裸.裸的背部摸去。

而厲小五跪在宴泫身前,低着腦袋,表情痛苦難耐。

宴泫朝着生長在厲小五背上的那塊石頭摸去,那石頭的材質和之前他從鬿雀、贏魚、還有秘境上面找到的石頭一模一樣,其上凹凸不平,不過刻了幾個上古之字——“訛”。

九州一直有關于‘訛獸’的傳聞,《四藏》書中也曾有記載:“西南荒中出訛獸,其狀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東而西,言惡而善。”

她想起來,沈瓒的任務牌裏面就有一張上面寫着‘訛’字,沈瓒好像來到這個小鎮便是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只被稱為‘訛’的妖獸。

這便是那只名為‘訛’的妖獸麽?為什麽竟然會如此像人類?

歷小五被宴泫摸到背上的石頭,便開始瘋狂尖叫起來,面上露出萬分疼痛難忍的表情,渾身上下不停顫抖:“別碰它啊啊啊啊!”

宴尊主摸清了石頭上面的字,終于施施然松了手,任由疼痛難忍的歷小五跌倒在自己面前。

他俯身看着厲小五“你背上的東西是那個自稱‘銜天命而生”的男人為你刻上的。那東西現在尚只寄宿在你表面,你便這般疼痛難忍。等到那東西完全深入你的骨髓之後,你會變成一只徹徹底底的妖獸,一只毫無感情、不同人言的妖獸。”

厲小五似乎仍舊被疼痛所包裹,皺着眉頭冷哼一聲,“我難道不知道麽!我當然猜到了啊!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只有這樣……只有這樣…………!”

他幾乎要聲音顫抖,幾乎要哭泣出來了。

他望着宴尊主,眼神又開始點委屈“你手握無限力量,貴為虞淵之主,随手一個劍招便可以讓修真界抖上三抖,你從來沒有經歷過所愛之人從你眼前消失的場景,那種無能為力的那種感覺,如此痛苦,如此艱難,……你又怎麽會懂呢!”

宴泫垂眸看着他,眼神微微動了動,似乎是想起了什麽。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厲小五正欲再開口哭訴,便只覺得身下的空間驟然陷落,自己朝着下方跌落。

‘咚’的一聲,厲小五終于落地。

方才,宴泫開啓機關,兩人便從艙面落到艙底,只不過一個氣定神閑,一個如落水狗一般狼狽。

夏昭可變作的小蟲子也調整方向,朝着下方飛去。

宴泫看着她所在的方向,投下一個漫不經心的眼神。,像是發現了什麽,又像是只是在凝視一無所有的虛空罷了。

夏昭可不緊不慢地綴在他身側不遠處。

她倒不知道為何,自己真的到了魔尊身邊,竟然一點恐懼之情都沒有,甚至覺得被他發現自己的潛入也完全無所謂。

大概是和宴尊主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中,被宴尊主投喂的東西裏面可能摻了熊心豹子膽吧,以至于自己最近三番五次冒出這種可恥想法。

下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艙底一片昏暗,只有兩側幽幽的燭火為此間添上半寸光明,空氣中充滿着難以言喻的味道:微微有點腥臭。

隐隐約約還有‘呼嚕、呼嚕……”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歷小五聽着這聲音,唇角邊終于扯開一個微笑,堪稱狂喜。

他迅速從地面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快步超前走去。

艙底狹長的通道盡頭鎖着一個人,那個人眼瞳中一片空白,滿身都是橘皮般的皺紋。

她的四肢都被鐵鏈牢牢捆住,卻不停向前掙紮,口中發出‘呼嚕、呼嚕……”的嘶吼聲音,唇邊不停流下涎水來。

只有她滿頭如瀑的青絲垂下,才能夠提醒人們她似乎應該是個女子,或許還曾經十分曼麗過。

歷小五走上前去,緊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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