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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身披山文甲，肩膀上面一片空蕩蕩的無頭鬼朝着飛舟的方向站立，搭箭上弦，黑漆漆的弓身崩得緊緊。

纏滿護指的手指猛地一松，沾滿幽藍磷光的箭便朝着飛舟而去，綴在無數幽藍箭雨的最後，帶着破空之勢。

宴泫站在飛舟艙外，夏昭可握着流螢劍站立在他身側。

他凝望着那連綿成片的幽藍色箭雨，偏過頭望着夏昭可鳳眸之中的幽藍色，“真美。”

夏昭可看着那幽藍色的連綿箭雨，顯然也有一些沉醉。

這場面的确蔚為壯觀，美的驚心動魄，像極了折墜入人間的爛漫流星。

當然如果這些東西不是想要殺.死他們的利器就好了。

不過有宴尊主在此控場，她倒是完全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問題，需要擔心安危問題的反而是射箭過來的那些家夥。

她這個想法一冒出頭，也瞬間被自己如今的鹹魚态度給震驚到了。

果然是在宴尊主身邊，所以太過于安逸了。

明明是想好，可能會經歷一場惡戰的。

無頭将軍身側的幽魂兵垂首而立，對着他小聲說道，“将軍，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好像完全沒有采取任何應對措施…”

“真是，自不量力。”

無頭将軍靜靜等待着千萬冤魂凝成的羽箭，把那不自量力的小小飛舟燒成一撮灰。

竟然這麽駕着這麽一艘小小飛舟，帶着這麽兩三個人，就敢來我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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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我這裏是什麽地方，可以踏青郊游的地方麽？

簡直就是侮辱！

但是無頭将軍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那些箭雨在即将射.進飛船的一瞬間，全部凝滞在半空中，幽藍色的箭光在空中靜靜燃燒，照徹整個夜空，無比璀璨又瑰麗。

夏昭可的鳳眸之中映出更多更多、無比爛漫的幽藍色。

宴泫靜靜望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年少的時候曾經許諾和小師妹一起去看流星。

飛劍穿梭雲海之中，看着爛漫星光從天際筆直折墜入人間，沖破罡風帶，在世人眼瞳中落下如刺的不滅光芒。

只可惜後來雲閣發生了那些災厄，生離與死別，盡在一夜之間，這個屬于少年人的、微不足道的小小願望，也就完全沒有合适的時機視線了，被掩埋在陳舊記憶之中，成了一握經年累月無人想起的塵埃。

當然，宴尊主已經自動忽略了一件事情：當年約着一起去看流星的其實包括蘇橫川手下的所有弟子，當然其中還包括沈瓒等人。

夏昭可屏氣凝神，嚴陣以待，手握流螢劍，望着那些幽藍色的箭雨。

雖然宴尊主就在這裏，但是還是要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這場面的确是好看得不像話。

她年少的時候曾經十分憧憬過那些流星般璀璨的光景，和師兄師弟們飛劍穿入萬裏碧霄之下，見證這屬于世間的奇跡，然後滿心歡喜許下一個小小願望。

只可惜後來發生了那場災厄，所以便也沒有機會去看那場流星。

如今這一出，倒也算是彌補了當年的些許遺憾。

不過，她如今倒是更加清醒了一些。

所謂願望這些事情，還是要靠自己親手親手實現，一步一步付出沉重的代價，然後才能取得命運女神的些許垂憐。

宴尊主眯着眼睛看着遠處朝着自己而來的最後一只幽藍羽箭，那是幽魂兵的首領，那個無頭将軍親手射出的。

他看着這場幾乎鋪天蓋地的漫長箭雨，像是在看待一副美則美矣，但是還不夠盡如人意的畫作一般。

“等等，再給你看個更好看的東西。”他偏過頭對着握住流螢劍的夏昭可，用常人難以想象的溫柔語調。

無頭将軍身邊的幽魂兵看着那波瀾壯闊的箭雨凝固在半空之中，覺得萬分難以相信。

這實在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竟然有人可以攔住這成千上萬的，有無數幽魂練成的箭雨！

對方的實力究竟強大到了什麽地步！

幽魂兵轉頭沖着無頭将軍小聲說道，“将軍……這、這、這……”

“慌什麽。我的箭不是還在麽。”

無頭将軍靜靜‘凝視’着自己射.出的那只幽藍羽箭，那箭在半空中化作無數猙獰冤鬼朝着飛舟爬去，以排上倒海之勢，瞬間就要淹沒飛舟。

無頭将軍終于緩緩放下手中弓箭，冷哼一聲，“從來沒有人可以擅闖此地，還活着回去。”

幽魂兵們忙不低狗腿，“将軍威武！”

萬千幽魂兵們都打算從各自所站的瞭望臺撤離，回到自己原先的崗位上去。

看來果然又是虛驚一場，果然沒有人能夠突破此處的防線。

這一次，也只是比起以往稍微有點緊張感的餘興節目罷了。

宴尊主完全無視了萬千猙獰的幽魂，然後輕輕擡手，指向遠方，用落筆作畫一般雲淡風輕的優雅姿勢，伸手結了個陣法。

金色光芒瞬間爆發，幾乎遮天蔽月，為幽魂與凝固的萬千箭雨都渡上一層一層的璀璨光芒。

那一剎那，天與地之間，仿佛便只剩下這迷人又昳麗的顏色，照出了遠處山川與河流的清晰輪廓。

箭雨與幽魂突然同時轉向，朝着七層塔樓筆直而去，猙獰而瘋狂。

萬千幽魂兵同時爆發出驚嘆聲音。

“這、這怎麽可能！這實在太犯規了吧！”

“那、那是虞淵的宴尊主啊啊啊！”

“宴尊主來了，快跑！”

那飛舟離七層塔樓越來越近，終于有人看清了站在飛舟之上的挺拔人影。

那人雖然容貌俊美如同不染凡塵的谪仙，但是目光冷峻，眉間鎖着點點煞氣，看上去便高不可攀，讓人心裏下意識想要逃跑。

他身邊站的那個少女，貌若芙蓉，發尾紅縧飛揚奪目，手中長劍之上點點熒光如流螢飛舞。

看着也不像是好惹的。

“完了、完了，完了！他來幹什麽！我們做錯了什麽麽！”

“我為了躲這瘟神都躲到這裏來了，怎麽還能看見他啊啊啊！他可真是陰魂不散。”也有幽魂兵如此吶喊道。

重重威壓之下，幽魂兵們幾乎四散而逃。

也有幽魂兵發現那人是虞淵的宴尊主之後，吓得魂不附體，慌裏慌張從另一個幽魂兵身後的箭簍裏抽出羽箭，插在自己胸口，開始倒地裝死。

“你明明早就死了！這有什麽意義！”

“噓！別說出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另一個幽魂兵眼珠轉了轉，想了一下，突然覺得這樣也能讓自己免遭痛苦。

他從自己背後的箭簍裏面瞬間抄出幾十只羽箭插在自己胸口，然後開始和另一位兄弟倒在一起并排裝死。

那個早早裝死的兄弟看到他胸口這幾十只羽箭，顯然死得比自己還要凄慘萬分的樣子，忍不住‘死不瞑目’地張開眼睛看向他。

“你這樣不就襯托得我死得很假了麽，這可不行！”

旁邊那位依舊緊緊閉上眼睛，嘴唇翕動“噓，宴尊主快到了！專心點！”

兩鬼立刻齊齊閉嘴，專心裝死。

他們堅信只要專心做一只無害的屍體，宴尊主便不會用殘暴的手段來對待自己。

畢竟大象碾壓放棄掙紮的螞蟻，是很難得到什麽快感的。

宴尊主人還未至此處，幽魂兵們便已經亂做一團，宴尊主到的時候，這個地方更是亂得幾乎不成體統。

宴尊主閑庭信步一般走在七層塔樓的走廊之上，手中瀚海闌幹劍金光璀璨

夏昭可握着流螢劍，替宴泫看住身後，所有不知死活，妄圖偷襲宴泫的幽魂兵，全部都被她一刀兩斷，再也無力掙紮。

兩人所到之處便是盡數臣服，再無反抗。

七層塔樓裏面現下所有幽魂兵全部被宴尊主關進了牢房，連那個無頭将軍也被他用咒文化作的咒陣給牢牢關住。

整間七層塔樓瞬間變得空空蕩蕩，宴泫的神識在裏面一寸寸掃過去，最後終于确定了一個方向。

宴泫和夏昭可一同走進走廊最裏側的房間裏面。

房門一打開便有無數可怖聲音傳來。

“呼嚕……呼嚕……”

像是餓久了的野獸看向食物時發出的聲音。

房間外面有一張巨大的桌子，房間裏面有一道玄鐵鑄造的堅固牢門，裏面關了無數面貌猙獰、半人不鬼的家夥。

這些已經難以被稱為‘人’的家夥猙獰的方式可謂各有千秋，有的只有一只腿，有的有四只手，卻沒有腿，還有臉上五官都完全錯位。

只不過眼神混沌，那副餓久了，十分想吃人的樣子和厲小五的‘阿盞姑娘’真的很想。

不過，經過他們襯托，阿盞姑娘已經算是相對完好的了。

房間的桌子上面放着無數圖紙和書籍，顯然是有人在研究這些怪物的人。

桌子上面還有一盞燈，整個房間的光源便是這盞燈，把整個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夏昭可覺得這東西實在奇特，伸手揭開燈蓋，朝着燈芯中摸去。

燈裏面最中心處懸浮着的卻不是燈芯，而是一小塊石頭。

那是和他們之前從妖獸身上找到的石頭幾乎一模一樣的材質。

又和這石頭有關。

宴尊主果然一直都在調查那件事情，與雲閣有關的那件事情。

然後她伸手把桌上攤開的圖畫紙一張張翻開。

擺在桌子最上面的圖紙顯然只畫了一半，是關于無頭鬼的畫像和注解。

注解內容顯然是來自《四藏》書。

她又低頭嗅了一嗅，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這圖紙上的墨跡完全沒幹！

那個人剛剛走，或者說還藏在這裏！

或許在他們進入房間之前還在這裏拿着毛筆，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把這幅畫畫完。

燈光在那一瞬間徹底消失！

房門也‘砰’地一聲完全阖上，把夏昭可和宴泫死死封在這間房中。

夏昭可一聲低吟，流螢劍便再度現出于她的手中。

她單手緊緊握住流螢劍，下意識後撤一步，靠近宴泫。

宴泫微微俯身，虛虛籠罩住她，令人安神的淺淡冷香立刻在她周遭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