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高二教學樓的某一處廁所。

汪城點燃手裏的煙,“是不是鄧老頭又抓到誰了?瞧這牆面的瓷磚都反光。”

自從鄧老頭做了他們高二的教導主任,廁所從來都不是哪個班的清潔區,誰被他揪住小辮子,就會被派來刷廁所,導致每層的廁所都光可鑒人,照鏡子都不在話下。

他對着牆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一轉頭,發現時綏心不在焉,“你怎麽了?我買完打火機回來你就這幅鬼樣子。”

他到教室的時候,時綏正跟陸淮知瞪眼。

本來平整的物理試卷被時綏窩成稀爛。

平時照這氣勢,時綏早就揍人了,可他瞅了半天,時綏都沒動,反而轉過頭,冷冷掃了他一眼,“看什麽看!”

兇的不行。

可是,耳朵尖又是紅的。

“不是,陸淮知又怎麽惹你了?”汪城有點樂,“我覺得他人挺好的,你別這麽不待見他。”

“你知道個屁。”時綏吸了口煙。

誰他媽會面色如常地說出今晚給他寫情書這種話啊!

他現在懷疑陸淮知是不是什麽情場老手,手段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

汪城舉起雙手,調侃道:“行行行,這是屬于你跟學霸的小秘密,我不參與。”

在時綏發飙前,他話音一轉:“你真的不考慮一下讓學霸輔導你?他講課挺好的。”

他之前從來沒看到時綏放學後還在教室看題,想來是真的想在下次月考的時候考出好成績給奶奶看。

“不考慮。”時綏面無表情,“班上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成績好,班長這次不也考了第二?”

“哈?”汪城吸煙差點嗆到,“時綏,你別想不開,班長那德行……”

“這樣跟你說吧!我今天那道物理題,課間就問過他,他直接在草稿紙上給我寫了個方程,就沒了。”

汪城想起班長欠揍的表情,煩得不行,“拽的二五八萬似的。”

陸淮知成績比他更好,可是沒有半點架子,兩人一對比,汪城覺得自己就是瞎了眼才會去問那小子。

“在我看來,陸淮知絕對是最優選。”汪城将手裏的煙頭摁滅,扔進垃圾桶,“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我等會不回去了,學得腦子疼,先溜。”

時綏一人回到教室,推開門,教室裏空無一人。

他下意識往陸淮知的座位瞅了眼。

桌上試卷跟筆記本都還在,書包也原封不動,應該只是有事出去了。

不過,跟他走時不同的是,陸淮知桌上的情書被拆開了。

時綏盯着那個開封的情書看了幾秒,才拉開椅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之前拒絕人家女生的時候還挺利落的,沒想到人走後,就迫不及待拆情書了?

樣子裝的倒挺像。

果然,學霸的喜歡就跟他作文裏的大話一樣空,半分錢不值。

時綏木着臉将桌上被自己揉皺的物理卷子撐開,準備接着看下一題。

三分鐘過去,題目都沒看完。

這紙質量也太差了,他就捏了一下,就皺成這幅鬼樣子,字都看不清。

時綏煩躁地揉了揉眉心,習慣性地伸手去口袋拿煙。

反正教室沒人,抽一根也沒事。

他剛把煙叼在嘴裏,剛舉起打火機準備點,前門就被人咯吱一下推開。

陸淮知手裏拿着一個塑料袋,應該是去了超市。

他看到時綏抽煙的動作,眼神暗了暗,不過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麽勸阻的話,“在教室抽煙,煙味不好散出去。”

現在還開着空調,窗戶都是關着的,氣味的确不好散開。

可他話音剛落,就聽咔嚓一聲,打火機竄出一道火苗,将煙點燃。

時綏吐了口煙圈,掀起眼皮看他。

陸淮知視線在時綏籠在細煙裏的臉上停頓片刻。

時綏的臉漂亮又張揚,線條鋒利,面無表情地時候自帶一種兇,可現在,輕薄的煙霧模糊了他的那股子狠勁,此時眼尾上挑,挑釁中又夾雜了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勁。

其實,時綏看到他,下意識的動作是把煙拿下來,可他說完,時綏直接逆反地把煙點上了。

有點可愛。

時綏不期然看到陸淮知嘴角的那抹弧度,剛吸進去的煙一下嗆住,猛地咳嗽起來。

“慢點。”陸淮知從塑料袋裏給他拿出一瓶水擰開,“喝口水。”

時綏這次沒心思看瓶蓋是不是被擰開的,拿起水就灌了一口,氣終于順了。

不過他順了,陸淮知卻突然咳嗽起來,邊咳邊說:“我沒關系,你繼續抽。”

時綏瞧見他那蒼白的臉色,嘟囔了一聲嬌氣。

擰着眉把煙滅了。

還不忘拿起書扇了扇風,讓味道散得更快。

陸淮知終于不咳了,沉默了一會,開口道:“你剛剛為什麽不高興?”

時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興了?”

陸淮知回道:“兩只。”

“那你估計瞎了。”時綏瞅了眼不知道什麽變得更皺的物理試卷,“我只是看題看得煩。”

“哦。”陸淮知說,“我還以為你是看到我拆了別人的情書不高興。”

……

時綏憋了半天,才僵硬地吐出兩個字:“放屁!”

毫無攻擊性。

他說完也覺得沒氣勢,拿起桌上開蓋的水又灌了一口,冰水讓他混亂的腦子清醒不少,他冷漠反擊:“我勸你別自作多情。”

“嗯,我不自作多情。”陸淮知說完,将桌上那封別人的情書當着時綏的面扔進垃圾桶,“我扔了?”

時綏看都懶得看,“關我屁事,別跟我說話。”

說完裝模作樣拿起桌上的物理試卷。

不到一分鐘,又冷着臉把物理試卷壓了下去。

看不懂。

他剛準備合上書走人,卻見旁邊遞過來一張草稿紙,是物理試卷後面三道選擇題的解題過程。

比答案上那簡單幾個方程式詳細得多。

“在你跟汪城去抽煙的時候寫的。”陸淮知将時綏那張皺巴巴的卷子換成自己的,“你不想聽我說話,那看這個應該也能湊合。”

說完,果然不再廢話,拿着筆,繼續低頭寫自己的。

時綏看着平整的試卷和送上門的解析,心想,不看白不看。

不過紙面的答案還是不如陸淮知親口的解說來的詳盡,時綏翻書找具體的知識點都費勁,到第二題的時候,耐心已經耗得差不多了。

讓他安慰的是,旁邊的陸淮知也像是碰到了什麽難題,手邊好幾個廢紙團,有時候拿着筆,半天都沒寫下一個字。

時綏心裏多少舒服了點。

他伸了個懶腰,靠在椅背上,肩膀放松,想偷懶一會,順帶欣賞一下年級第一卡題的窘狀,可目光剛飄過去,就見陸淮知放下筆,将底下的草稿紙折了起來。

對,不是像之前那樣窩成一團廢掉,而是認真平整地折疊起來。

然後,裝進了一個天藍色的信封。

時綏心下一跳。

這個信封怎麽跟陸淮知之前桌上別人送來的情書那麽相似?

那情書不是被扔進垃圾桶了?

沒等時綏想清楚,就見陸淮知拿着藍色信封,還在上面纏繞了個什麽細長的玩意,就這樣在他的注視下,雙手将信封遞了過來。

陸淮知的手指修長幹淨,骨節明顯,在藍色信封的映襯下,有種清冷含蓄的美感。

“這是我的情書。”陸淮知手捏着信封邊緣,“寫了很多版,希望你能喜歡。”

說出的話可一點不含蓄。

時綏目光在信封上纏繞的那根棒棒糖上停留片刻,然後擡眼,盯着陸淮知的眼睛,“你是真的以為我不會揍你?”

陸淮知垂下眼,沉默了會,才道:“我怕你等太久。”

所以,他拆開了那個女生留下的情書,找到對方的聯系方式,就為了問那個讓時綏多看一眼的信封是在哪買的。

時綏不想聽他的屁話,猛地拽住陸淮知的衣領,砰地把人摁到牆上,惡狠狠道:“聽不懂人話是吧?”

旁邊牆上貼着的成績單因為外力,嘩啦撕開一角。

時綏跟陸淮知的名字在最遙遠的兩端。

“我很早就跟你說過,我是直的,不是同性戀。”時綏聲音徹底冷了下來,“你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還遞什麽狗屁情書,就算田洪軍罩着你,我也不會手軟。”

陸淮知的校服衣領被高高拉起,拿着情書的手也被時綏毫不客氣地摁在書桌上,情書上的棒棒糖快被扯散了,搖搖欲墜地搭在課桌邊沿。

時綏身體力行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陸淮知稍稍偏頭,想躲過那種沉悶的窒息感。

時綏注意到他的動作,下意識手掌用力,攏住他的脖子,強硬地把他的頭掰過來,“說話!”

陸淮知順從地別過頭,因為被掐着喉嚨,聲音稍顯低沉:“說什麽?”

時綏:“……”

跟這人交流怎麽這麽費勁?

他剛想說什麽,突然感受到掌下的人緩慢地吞咽了一下。

因為手掌貼在陸淮知脖子上的緣故,對方說話時氣管的輕顫,吞咽時喉結上下滾動,他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凸出的喉結劃過掌心,那種感覺很奇怪。

陸淮知又吞咽了一下。

“時綏。”陸淮知用另外一只手輕輕握住時綏的手腕,“呼吸很難受。”

陸淮知睫毛很長,垂下眼時,眼底覆蓋下一片陰影,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呼吸時的氣息緩慢又微弱地拂過他的手背,臉色蒼白脆弱,像是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時綏下意識放松了力道。

陸淮知立馬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溫熱的吐息盡數撲在他的手背上,從指縫中穿梭而去。

時綏:“你特麽……”

還沒說完,陸淮知突然別過臉咳了一聲。

“別碰瓷,我沒掐。”

“不是,你手上有煙味。”陸淮知頓了頓,“不好聞。”

時綏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嫌棄。

他本來松開的手再次收緊,捏着陸淮知的下颚,“給你點顏色你還喘上了?”

就在他在思考是給人先給人臉一拳,還是肚子一拳的時候,前門再次被人推開。

“誰放學不走還一直開教室空調,讓我逮到——”看清教室的情形後,田洪軍聲音一下卡住。

他這次月考考了年級第一的寶貝學生,正被時綏扼着脖子,抵在牆上,手還無力地搭在時綏行兇的胳膊上,顯然是抗争過,卻失敗了。

就連臉都被人掐變形了。

“時——綏——”田洪軍吼的震天響,“你給我放開!”

沒等時綏有什麽動作,卻見陸淮知拿着情書的手腕一翻,輕松掙脫了他的束縛,迅速将情書塞進了抽屜。

田洪軍只來得及看見一個藍色殘影,那東西就消失了。

不過他現在也顧不上那麽多,一把沖上前将兩人拉開。

“時綏,你真的是要翻天了是吧?你奶奶今天還打電話來問我你的學習,說你要努力了,結果你就給我看這個?”

田洪軍指着人的手都在發抖,可見有多生氣。

他拿出手機,“我現在就給你奶奶打電話……”

“老師,你誤會了。”陸淮知扯了扯被拉松的領口,“我們只是在鬧着玩。”

“鬧着玩?”田洪軍看着他脖子上隐約的幾個手指印子,半分不信。

“真的。”陸淮知語調平穩,“他說為了報答我給他輔導物理,想教我一點防身的動作。”

田洪軍一下愣住:“什麽?”

他的注意力都在陸淮知的前半句上,“輔導?”

這時,他才注意到時綏桌上的草稿紙,寫滿了物理公式和解析,漂亮工整,一看就是陸淮知字跡。

而某些公式上歪歪扭扭寫了幾個符號,跟狗爬了似的,只有時綏能寫的出來。

田洪軍勉強信了他的話,不過依舊皺着眉:“你們學什麽不好,學打架?”

“不是……”陸淮知頓了頓,看了時綏一眼,像是在斟酌用詞,“他說只會打架。”

田洪軍恍然大悟。

時綏磨了磨牙。

很好,下次第一個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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