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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8月20號的宴席不僅是謝師宴,除開邀請的海中全體老師,還有一部分景深的商業夥伴,當中宋止薇的邀請函極其顯眼。

會議室裏空調打到了24度,秘書甚至披了件外套,她看到裴宋陽緊盯着那張邀請函,以為裴宋陽對頌遠船業感興趣,便抽出邀請函遞給裴宋陽:“目前頌遠船業的執行總經理,宋女士。”

景深大樓裏的人都知道景蔭養了裴宋陽一個半大小孩,幾年相處下來,裴宋陽脾氣性格都非常好,乖巧的不像這個年紀的男孩,沒有一絲魯莽和脾性。

這次籌辦宴席,秘書自告奮勇來幫忙。她并不知道,裴宋陽和宋止薇的關系。

裴宋陽收斂好心緒,接過邀請函,說:“我拿給景叔叔看一看。”

景先生特意叮囑……

秘書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清隽的少年身影一閃而過,消失在走廊裏。

景蔭在辦公室和人談事,雖然不禁裴宋陽任意往來,他還是遵循禮儀先敲門。

過了會兒門才打開,來談事的人表情不愉,迎面對上裴宋陽,神色錯愕。

男性青年,看不出年紀,感官上和三年前的景蔭差不多,帥氣,但鋒芒太露,社交距離非常遠。

裴宋陽覺得他面善,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于是禮貌笑笑,退開讓他先行。

路過裴宋陽時,男性青年張張口,想要說話,裏面景蔭叫道:“小陽?進來。”

裴宋陽錯身進去,身後的目光緊盯的他如芒在背。

沙發上的茶水是冷的,景蔭端着杯水往牆根的一株發財樹根上澆水。

那株樹茂密的葉子都耷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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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宋陽好笑:“景叔叔,你再澆水,那樹就得淹死了。”

發財樹喜溫喜濕,可不是喜水。

景蔭手一頓,茶水要傾不傾,偏轉過來的臉龐上帶着絲疑惑:“平時都這麽澆,沒那麽容易死吧。”

挺難說的,上好的茶葉水雖然有助于樹木生長,澆多了也不見得更好。

裴宋陽邁步過去,接過景蔭手裏的杯子,将水濾出後,用鑷子将茶葉鋪上發財樹的根。

這麽一小會兒,那個男性青年已經離開了門口。

裴宋陽探頭看看,确認後,打電話讓助理過來收走殘茶。

一整套收拾得井井有條,景蔭在一旁看得興致勃勃。

以前有過一次,公司開總結會議,那次會議進程很慢,開到很晚。秘書忙暈頭,忘了訂餐,急匆匆找人時發現前臺的小姑娘已經訂好了餐,正和裴宋陽一起往樓上運,往後每回他過來,秘書都要格外優待他,不是塞點小零食,就是透露點行程給他。

沒什麽大用,但是小方便一點兒也不吝啬。

這種性格挺适合做生意的,大事方向不錯,得饒人處饒人,比斤斤計較吃香,就是沒個人在身邊護着,容易吃虧。

裴宋陽忙完,看景蔭一錯不錯地打量他,臉有些熱:“景叔叔你看我做什麽?”

“沒什麽。”景蔭輕笑。

接近成年的體格太瘦,鎖骨明顯,如同一張弓似的握在胸口,當中一小塊凹陷,皮膚白皙光滑,适合鑲一顆紅寶石。

景蔭意識到自己的走神,轉口道:“找我什麽事?”

邀請函被他随手擱置在桌邊,裴宋陽遞給景蔭:“我在一堆邀請函當中看到的。”

景蔭看着行楷體的宋止薇三個字,反而發問道:“她是你的姑姑,理所應當都應該邀請她,你不想?”

裴宋陽确實不想,他對宋止薇沒好感,并不只是因為沒感情。

幾次相處,宋止薇極端自我的行事給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宋止薇不在乎他是不是姓宋,和她有沒有感情,只要他有宋家的血緣他就必須站在宋家那一邊,換個沒有血緣的人冠個宋姓的名頭對她來說是一樣的。

裴宋陽實話實說道:“6號南區的那場,她已經出場過了,我感覺沒必要再重複一場。”

景蔭的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臉上,沾染上冷氣的溫度,太涼了,讓人難以自抑地想要逃開。

“可她還有一個身份。”景蔭慢聲提示道。

裴宋陽怔住,低聲道:“頌遠船業的執行總經理,對嗎?”

“嗯,你避不過去。”

即便是事實,景蔭話音落下的那個瞬間,裴宋陽還是很想逃避開這種不可避免的碰撞。

“景深的業務和船業似乎沒什麽關聯,”裴宋陽眼神游離,頂着景蔭如水般的目光,最後還是敗下陣來,說,“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景蔭嗯了聲,語氣柔和地說道:“去寫邀請函吧,你可是20號的絕對主角。”

雖然這個主角,裴宋陽一點也不想要。

臨出門,裴宋陽忽然回頭,下定決心般地,問道:“景叔叔,你知不知道,6號那天,裴彩也來了?”

景蔭怔了怔,而後自然而然地接道:“她是你姨母,參加是應該的。”

很難說清,裴宋陽聽到這句話後的心思,失望當中陡然湧起一股怒氣,讓他不管不顧地,喊了聲:“那你知不知道,她告訴我,是你通知人去收拾蔡華的?”

景蔭的表情似乎終于松動開了,他皺起眉,沒有立即反駁裴宋陽,而是站起身走向裴宋陽站的門口,高大的身形壓迫力極強,陰影覆蓋住裴宋陽的所有視線。

空氣密閉,窒息。

景蔭的嗓音很沉:“所以,你信她。”

裴宋陽強忍逃開的沖動,皺着眉,肩骨聳出,瘦削更明顯了,嘴角是壓平的,強硬地讓自己冷靜:“景叔叔,不是我信不信的問題,是……”

“是什麽,是我有沒有做這事的問題,對不對?”景蔭譏诮道,“一個賭徒,不事生産、無視家人,還想通過敲詐勒索繼續賭,這樣的人有活着的必要?”

那道涼薄的視線重新落在裴宋陽的臉龐上,和他碰撞着,好像要燒出一個洞來才罷休,“你為什麽不問問你的好姨媽,她生活得苦不苦,還是不是仍舊在替她的賭鬼丈夫還錢呢?”

裴宋陽像被景蔭直接扇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般的疼痛,然後逃竄似地跑開了。

路過會議室,秘書喊了聲“小裴”,她的臉上還保持着笑容,常年的職業生涯讓她對宴席的籌備駕輕就熟。

裴宋陽只能控制自己,和她稍稍說明一句:“我出去一趟。”便再也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着急跑開。

秘書驚愕地看着他跑走,回頭發現自家的老板正面無表情地望着少年遠去的背影,她不敢多說,僵硬地笑笑,而後重新躲回了會議室。

天氣的溫度像是也有輪回,今天的氣溫熱出新的高度,馬路第一腳踩上去的觸覺只有燙,仿佛要把腳底燎出水泡。

裴宋陽不管不顧,跑了幾十米,鑽進幾幢高樓簇擁的小巷當中。

熱度稍稍降了下來,依舊熱,後背短短的時間裏汗濕,T恤粘在皮膚上,像蓋了層溫毛巾。

他在一處無人的臺階上蹲下,抱頭。

每次都是一樣的結果,事先預料到的,景蔭必然是正确的、有他自己一套适用于這個社會規則的行事方法。他不想提出質疑,可是也不想輕飄飄地、無所謂地放過。

郁氣攢聚在胸腔當中,脹疼。沒人能告訴裴宋陽,他要怎麽去化解這種難受,吶喊發洩都無濟于事。

景蔭沒有錯,他就有錯了嗎?

他也沒有錯啊,裴彩是他的親人,不,哪怕不是他的親人,是一個鄰居,他也會同情她生活上的不幸,适度地給予援手,可他從沒想過去解決掉那個令她生活不幸的來源。

不對,他現在根本無法判斷景蔭是幫裴彩還是直接從裴彩的身後踹了她一腳,讓她直接滑落深淵。

背債、惶恐不安,生活困頓

背債、丈夫身體殘缺,勉強度日生活,怨憤。

哪個更好一點?

裴宋陽悲哀地發現他竟然笑了出來,他揪緊自己頭發,只有疼痛讓他保持清醒。

沒有人想要這兩種生活,哪一種都不想要。

他想通了,也更頹喪。

晚上,裴宋陽自己回家。破天荒的,景蔭沒有加班。

別墅一樓的燈光亮着,璀璨的仿佛森林當中的那座糖果屋,迷人而又危險。

裴宋陽想要伸手開門,卻又在碰上門把時像被火灼一般驟然收回。

他不敢進去,可是,也沒處可去。

可視電話突然亮起,景蔭的面容出現在那方小屏幕中,冷峻、不虞:“你還要在外面站多久?”

現在,無路可退。

裴宋陽閉上眼睛,打開了門。

客廳彌漫着一股飯菜的香氣,空調的溫度很巧妙,沒有讓人從火爐進冰箱的不适。

景蔭不在客廳,廚房裏的細語吸引裴宋陽看了過去。

家政阿姨在叮囑景蔭飯菜的做法,她看到裴宋陽,眼睛彎彎地笑起:“主角回來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這名阿姨是裴宋陽住進別墅後景蔭特意找的,不住家,但一個電話随時可以過來,脾氣相當好,事情樣樣考慮得周到。

“吃完飯再走吧,反正做得多。”

景蔭瞥了眼裴宋陽,轉頭和阿姨說道。

“不了不了,景先生,我家裏還有小孩等着呢,您和小裴吃就好,不合胃口的告訴我,我明早來收拾。”

景蔭向來不喜歡不熟的人侵入他的領地,客套話而已。

裴宋陽踏進廚房,菜确實做了不少,糖醋裏脊、山藥排骨湯、清蒸鲈魚……

“阿姨,等一下。”

裴宋陽叫道,反手扯下抗高溫袋子,又從儲物櫃裏找出飯盒,挑了兩樣裝好遞給阿姨,“和家裏人一起吃,太多了,我和……景叔叔吃不完。”

阿姨看了眼景蔭,見他笑笑的不反對,只好不好意思地接了過去,連聲道謝。

大門打開又關閉,只剩裴宋陽和景蔭留在廚房裏。

這間堪比平常人家一個卧室的廚房,顯然對于今天的裴宋陽來說,還不夠大。

空氣冷凝當中,裴宋陽頂着景蔭的目光,轉身裝盤。

湯煲在砂鍋當中,仔排軟爛,筷子輕輕一撥,整根骨頭就掉了出來,湯汁清清清淡淡,香氣卻濃郁撲鼻。

裴宋陽舀了一勺分裝進碗,一只扇骨般的手從背後擁住他,覆住他握着湯勺的手。

湯勺抖了抖,一點湯汁濺上了流理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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