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所謂夢魇
所謂夢魇
被雪掩埋的瞬間,林清不合時宜地冒出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是夢魇嗎。是輪回嗎。
是宿命吧。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是他覺得即将走出陰影的時候,又讓他再經歷一次噩夢呢。
青年平癱在雪層之間,面罩上積壓的都是細密的雪粒。
他的雙眼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與朝氣,木讷地盯着大片大片雪白發呆。
這一次有護甲和供養裝置,他即使是被埋在積雪裏,也不會因為失溫和缺氧而死。
甚至,護甲上還裝有緊急彈射裝置,或許能夠快速破開厚重的雪層,使他脫離積雪。
可是林清不願意。
他只是用智腦發了條求救信號,而後緩緩閉上眼睛。
有護甲的庇護,短時間內他的生命不會受到威脅,可他的心跳聲卻急促得恍若催命。
與之相反的是,他的情緒近乎詭異般平靜,像一片死寂的冰層,又像是永不見天日的深潭。
恍惚間,林清甚至産生了一種錯覺:
他是不是,根本沒能從六歲那場絕望的噩夢裏醒過來啊?
某年某日,高原生态研究所裏來了一個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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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是其中一位研究組長的兒子。
小男孩精致可愛、皮膚瓷白,性格活潑讨喜,他的研究員母親漂亮溫柔,這對母子在研究所裏很受歡迎。
有年輕的研究員心生喜愛,半蹲下身溫柔地問他,你多大啦、叫什麽名字呀。
小男孩甜甜地咧開笑容回答,說他叫林清,今年六歲啦。
幼年的小林清穿梭在研究所的所有非絕密實驗室內,有時托着腮看哥哥姐姐們用顯微鏡分析土壤成分,有時坐在高凳子上晃着小腳丫,聽老一輩的科研員們講雪山的故事。
研究所裏也有其他研究員帶來的孩子,不過小林清年紀最小,又對高原抱有很大的好奇心,研究員們因此更加疼愛他一點。
一個無聊的下午,小男孩漫無目的地徘徊在研究所走廊。
他的母親和總給他講故事的老科研員們都在實驗室裏悶頭鑽研,年輕的科研員哥哥姐姐剛忙完一場通宵研究,此時正窩在休息室補覺。
他很懂事,不會去打擾或忙碌或疲憊的大人,只能自己一個人溜達。
路過的工作人員見狀,向小林清提議去外面轉轉。
"今天天氣難得晴朗,天空可藍了,或許你可以出去玩?小王他們也在外面呢。
"不過只能在研究院範圍內噢,不可以跑太遠。"
一聽到藍天白雲,小男孩的眼睛噌地亮了。
他啪嗒啪嗒地蹬着腿跑出研究所,一出門差點被天光晃花了眼。
幼年時的他身體健康、體質過人,登上高原沒有一點不适,臉不紅氣不喘、呼吸非常順暢。
小孩子總是不怕冷,小林清享受着高原山間吹來的風,躺在堅硬的碎石地上也不嫌硌,就這麽安安靜靜地數天上飄過的雲。
偶有遠遠飛于高空的雄鷹,他便目不轉睛,直盯到視野裏再也看不清飛鳥為止。
小男孩享受着高原山野的寧靜,頭頂卻突然冒出一張大臉,擋住了他的視線。
"嘿小林!跟我們去玩雪吧!"
說話的男孩看起來比小林清要大上五六歲,他身邊還圍着幾個孩子,年齡介于八歲到十歲之間。
"王哥,你叫他幹什麽!"有小孩很不理解:"他不是最聽大人話了嗎,哪裏都不敢去!"
他邊上的小孩扒拉了一下他,湊上去小聲解釋道:"這不是因為林清最受大人們喜歡嗎,真被抓回去挨罰了,還能讓他賣賣慘,少訓幾句話。"
小林清沒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
男孩還記得工作人員的話,皺着眉頭表示不贊同:"大人說外面很危險,不能去的。"
被稱為王哥的男孩就是最開始向林清搭話的人,他是全研究所孩子裏年齡最大的"孩子王"。
王哥才不想跟他争論,直接不由分說上手扒拉林清,單臂搭載男孩肩上,半推着他就往外走。
"嗨呀,又不是太遠,能有什麽危險。我們快去快回,大人們不會發現的。"
"就是就是!打雪仗去喽!"
直到很多年後,男孩長成了青年,他仍在後悔當時為什麽沒有阻止他們。
哪怕是大聲叫嚷着招來成年人攔下他們也好,或許就不會發生那場慘劇了。
小林清被圍在孩子堆裏不讓他逃跑,衆人偷偷摸摸跨出了科研所的外圍,推搡着向雪山坡跑去。
一群小孩子繞來繞去,滿眼只有不遠處半山腰的積雪,不知不覺間已經将來路忘在了腦後。
小林清越來越感到不安:"不要再往前了,我們走太遠了。"
別的孩子卻不以為意,撇撇嘴道:"還沒摸到雪呢,遠什麽遠——"
最前面打頭的小孩忽然開心地打斷他的話:"我們到了!"
他們的面前是大片大片潔白厚重的積雪層,透亮的細小冰晶在陽光下反射着燦爛的光,更顯得雪層晶瑩漂亮。
孩子們歡呼着、雀躍着,一個猛沖撲進積雪裏。
他們用雙手捧起雪,用力向半空中揚去,興奮地大叫着。
男孩們撲騰夠了,就攢起一顆顆雪球,開始打起了雪仗。
孩童尖銳大聲的叫喊聲充斥在這一片雪山之間。
乍一近距離見到這麽潔淨美麗的雪,小林清也不禁看直了眼。
但最初的激動勁過去,聽着同伴們玩鬧時的嚷嚷聲,男孩逐漸感到不太對勁。
媽媽曾經告訴過他的,在雪原上最好不要大喊大叫。
而且他們現在待的位置,好像也不是特別安全。
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小林清終于忍不住大步上前,試圖停下他們的游戲。
"不要再喊了,會有危險的!"小男孩拽住王哥的袖子,緊張地用氣聲勸阻道。
"能有什麽危險!你松開!"
正在興頭上的小孩們根本不聽他的話,王哥猛地一甩胳膊,小林清就跌坐在了雪地裏。
冰冷的潮意順着沖鋒衣外套往身體裏滲,小男孩無助地坐在雪地上。
我不想管他們了,我要回去!
男孩咬咬牙下定決心,爬起來拍拍屁股,就要轉身離開。
雪層被他踩在腳下壓實。
嘎吱。嘎吱。
咔嚓。咔嚓。咔嚓。
聲音似乎不太正常,小林清疑惑地歪了下腦袋,低頭去看自己的腳底。
什麽異常都沒有。
他又擡頭去看天空。
餘光突然就捕捉到了山巅異常的動靜。
小男孩的瞳孔驟然緊縮。
這一刻,他完全不在意要不要壓低聲音了。
小林清用平生最大的音量向所有玩耍中的小孩呼喊着,嗓子都破了音:
“快跑——雪崩了!”
後面的畫面,小男孩已經記不清了。
只記得呼嘯着席卷而來的雪浪、孩童們崩潰的大哭聲,和王哥眼裏無比驚恐的自己。
他很幸運,在橫向逃離雪崩範圍的路途中找到了一塊巨大的岩石。
男孩當即蜷縮着躲在岩石後,雙手死死地拽住岩石的尖角,防止自己被雪沖跑。
雪浪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劇痛傳遍全身,小林清瞬間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被深深埋在雪層之下。
岩石與雪層形成了一處不小的空層,他縮在空層之間,身體因寒冷和恐懼而不住顫抖。
年僅六歲的男孩無比害怕,他很想大哭一場,希望恐懼能順着眼淚流出身體。
但他是聰明的孩子,他受到過母親的教育。
他知道這種時候,哭只是白費力氣,還會加速體溫和體力的流失。
所以他連大聲呼喊都不敢,生怕浪費了本就不多的氧氣。
那段記憶被恐懼侵蝕,只剩下零零碎碎的痛苦片段。
男孩在身體的疼痛和缺氧的反複折磨之下失去意識,又被寒冷強制喚醒,如此反複。
最後一次意識朦胧之際,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年紀很小的男孩尚不明白“死”的意義,所以竟也沒有感到多麽害怕。
感受着身體越發冰冷,小男孩的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就在這時,他突然隐約聽到了頭頂的雪層,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是有人來救他了嗎?
男孩拼盡全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擡眼順着窸窣聲望過去。
嚴密厚重的雪層驀然破開一條裂縫,陽光瞬間照進空層。
光線刺得他的眼睛生疼,但小男孩還是奮力睜大眼睛,任由眼睛控制不住地流出生理性淚水。
小男孩看到了一片漂亮的銀灰色,和一只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灰藍色眼瞳。
發現了他、救了他命的,是一只雪豹。
小男孩擡起未受傷的右手,奮力夠向他的救贖。
手臂上傳來的酸麻感,将林清從沉浸的回憶裏拽了出來。
他默默活動着那條手臂,自嘲地笑了一下。
又是左臂。
六歲時的雪崩,他骨折的就是左臂。
如今再次被困在雪層底,被雪壓到血液不通的還是左臂。
這種詭異的宿命感令林清愈發不适。
如果此刻有檢測儀器,就能發現,青年的精神狀态已經極度緊繃,只差最後一根稻草就會将其壓垮。
越是這樣,林清面上越是沉靜。
罷了。
反正他求救信號發出去了,估計救援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他正這麽想着,下一秒就聽到了雪層頂的動靜。
這麽快?
林清有些詫異,懶懶地掀起眼皮。
只一眼,他平靜的外殼瞬間破裂,極度震驚地瞪大了眼。
他的心跳聲也不由自主地加快,這感覺如此熟悉,他知道是“同體”功能開啓的反應。
雪層被挖開,林清看到縫隙外有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是一片漂亮的銀灰色皮毛,和一只他烙刻進生命裏的灰藍色眼瞳。
一如六歲那年,他逆着陽光看到的那樣。
只是這一次,他非常清楚縫隙外的是誰。
雪豹,白崖。
兩段記憶畫面逐漸融合,唯一的區別是,那雙豹眼比多年前的更大、更顯得成熟。
曾經做過的夢重新浮現在腦海裏,林清突然什麽都明白了。
因為年份過于久遠和雪豹壽命長短的原因,他一直都沒深思過這種可能性。
原來他的救贖,早就悄無聲息地陪在了他身邊。
六歲那年在雪山裏找到他、救了他性命的那只雪豹,原來是白崖。
前情內容有微改,六歲經歷以本章為主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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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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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