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雪月夜03

雪月夜03

方淮慌亂轉身，在華麗的酒店走廊內焦急尋找。

但一層樓一層樓尋找實在太慢，方淮想到了念逅。

撥通念逅的電話，他直接開門見山詢問杜佳佳的聯系方式。

拿到杜佳佳的電話後，方淮試着打了一個。

不出所料，拒接。

再不快點，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由于電梯太過繁瑣，方淮三步并作兩步走的樓梯。

在酒店走廊一層一層間喘着粗氣，仍是一無所獲。

他不信邪，重撥杜佳佳的電話。

幸好這高檔酒店的隔音并不好，站在頂層走廊的方淮聽見了一段熟悉的旋律。

是他的小衆寶藏。

來到傳出鈴聲的門前站定，方淮舉起手準備拍門，但轉念一想還是換成了叩門的動作。

“誰啊？”

屋內傳來油膩的煙嗓。

為了騙他開門，方淮捏着嗓子，變作中年婦女的聲線，朝裏喊：“客房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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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的男人貌似很不耐煩，嗆道：“不需要！”

“先生，這間房還沒整理幹淨，為了表示歉意給您換個房間。”

片刻，屋內傳來越來越近的拖鞋啪嗒聲，男人極不耐煩地開門，“你們酒店怎麽回事？信不信……”

還真是他。

方淮推開他的阻攔，朝房間裏探了探。

只見杜佳佳躺在床上，大衣和挎包被扔在地毯上，高跟鞋一只掉在了床尾處，不省人事。

身後男人不耐煩的抱怨聲仍在繼續，方淮攥緊拳頭轉身，沖他微微一笑。

“混蛋！”

然後一拳打了出品人的臉上，一拳栽倒在地。

方淮見狀，收起拳頭。

轉身拾起地上的大衣和挎包，将大衣蓋在杜佳佳身上，打橫抱起睡得死氣沉沉的她。

出品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哪能放走方淮。

“打了人還敢跑？”随後便摸出手機，叫嚣着：“我報警，看警察來了怎麽說。”

方淮冷笑一聲，他倒還惡人先告狀。

本想跟他理論一番，但看着懷裏沉睡的杜佳佳，他還是心軟了，“不好意思，老子不奉陪。”

“讓開！”

踏出門的那刻，身後的出品人仿若急紅了眼，“你要是敢帶着杜佳佳走，我分分鐘撤了她的女主角。”

話罷，出品人還覺得不夠，繼續說：“還有你預熱配音的機會。”

方淮轉身，不屑地，“老子根本就不在乎這些。”

要走一瞬間，出品人帶着質問的語氣，“你是不在乎。”

他頓頓，意味悠長的視線瞄向杜佳佳，“但你敢保證，她不在乎？”

這個問題，方淮一時間噎住了。

他和杜佳佳不過萍水相逢，又怎麽會知道她的為人和選擇。

方淮眼眸垂下，餘光看着悄然睡去的杜佳佳，鼻息一呼一吸間在他的脖頸綻放。

他擡起恹恹的眼，“我是不敢保證，但我至少能确定她來這并非她意。”

走出酒店後，方淮不知道該去哪裏，便抱着杜佳佳一直尋找公交車站，他想那裏肯定有坐的位子。

12月底的寒風凜冽，路燈下的人影昏黃，輕柔的雪花飄下來。

很快雪花落滿兩人的發絲。

也許是冷風從大衣的縫隙中溜進來，杜佳佳皺着眉哼唧一聲，頭朝方淮的胸膛靠。

耳骨傳入猶如共振般的聲音，意識模糊的杜佳佳仔細辨認着那句話，和說話的人。

少年的嗓音清透，帶着親切的感覺。

他好像在說：“醒了？”

嗯？

杜佳佳眨眨惺忪的睡眼，看清方淮的那刻她徹底清醒了。

然後意識到，她現在被他抱着的事實。

不對，她剛剛不是在酒桌上的嗎，怎麽現在在大街上了。

方淮放下她，揉揉手腕，“你終于醒了。”

杜佳佳抓住身前的粉色大衣，趕緊穿上，“這是哪兒？”

方淮将手揣進羽絨服兜裏，調侃幽默道：“不出意外的話，這裏還是禾川。”

杜佳佳并沒有仔細聽，一個勁地跺腳，看着前面亮着光的地鐵口，興奮指着。

“好冷啊，我們去那邊躲會兒雪吧。”

方淮沒說話，杜佳佳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才發現自己的鞋都不見了。

他試探地問：“我背你去吧？”

本想客氣一下的，但光腳站在下雪的天氣裏，杜佳佳內心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去吹暖氣。

她就這樣毫不猶豫上了他的背。

兩人走在雪天，燈光一瞬一瞬打在他們身上，都沒話。

“學姐，你……”

方淮打破了這個沉默，但猶豫而止。

杜佳佳知道他想問什麽。

在娛樂圈混了這麽久，各種場面她都見識過并安然化解。

本以為自己早就游刃有餘，不會上這種一眼就能識破的當。

但也許正因如此才會大意，這次真的差一點栽了個大跟頭。

“謝謝。”杜佳佳靠在他的背上。

這種事難以啓齒，所以她的聲音很小。

“學姐，你的角色或許……”

方淮不敢再說下去。

片刻，杜佳佳懂了他的意思，假裝堅強，“他不讓我演，我還就不演了。”

“我又不是沒有劇演，不需要一棵樹上吊死。”

話罷，杜佳佳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看見念逅的時候，她鼻頭一酸。

她仰着頭，電話接通後，“來接我回家吧，念念。”

方淮安安靜靜地背着杜佳佳走進地鐵口。

溫和的暖氣襲來，杜佳佳心定了不少。

方淮把自己放在地鐵站內的廣場長凳上，杜佳佳的腳凍得已然沒了知覺，就這樣放在冰冷的瓷磚地板上也不覺得冷。

忽然，方淮擡起她的腳，杜佳佳震驚地盯着他。

只見他摘下圍巾，整整齊齊疊成一個方形，然後将自己的腳放在了上面。

蹲在地上的方淮擡眼，開朗一笑，“這樣就不會冷了。”

“謝謝。”

演過幾部偶像劇的杜佳佳曾以為自己快要對浪漫免疫了，卻沒想到被一個小六歲的弟弟撩得臉頰發燙。

為了掩蓋心動的事實，杜佳佳掀起大衣的衣領，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

好在身份的原因，方淮并沒有看出哪裏奇怪，他還以為杜佳佳是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

沉默再次襲來，話唠本質的杜佳佳可坐不住。

她極力尋找着話題，“學弟，我記得你好像是配音？”

“對，沒錯。”

“要不我給認識的導演引薦你吧？”

方淮怔住，似是不可思議。

“不用感動。想也知道你配音的工作肯定也黃了，你就當這是感謝。”

見他還是不說話，杜佳佳頭歪着，長發垂到一邊，開朗道：“不許拒絕！”

方淮的眼眸動了動，随着杜佳佳笑起來。

“佳佳——”念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杜佳佳剛一轉頭便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吓到。

“沒事吧？”念逅擔憂地拉着杜佳佳左看右看，然後拿出一雙新球鞋。

杜佳佳撿起地上的圍巾套在脖子上，穿上鞋，感嘆道：“還是球鞋合腳。”

她看向方淮，“學弟，你的圍巾我洗好後還你。”

***

跟着念逅回到她家的杜佳佳，靠在牆上嘆了口氣。

劫後餘生感，延遲到來。

念逅打開玄關的壁燈，穿好拖鞋，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新的棉拖。

她這才注意到杜佳佳的情緒，“佳佳，還好吧。”

杜佳佳換上拖鞋，走進客廳像個主人般跳進沙發。

“放心啦，你姐妹我什麽場面沒見過。”

“佳佳~”念逅黏上她。

“好吧，”杜佳佳繳械投降，“是有一點點後怕。可我不是沒事嗎？”

“那你之後打算怎麽辦？”

“走一步看一步，”杜佳佳坐起身，拿起茶幾上的蘋果啃了一口，“在他們辭演我之前，我先辭演他們。”

念逅奪過她手裏的蘋果，“還沒洗！”

片刻，念逅把那個蘋果洗好後遞給杜佳佳，“你真舍得？明明你就為這部電影付出這麽多，現在卻還要辭演，我替你不值！”

“安啦，”杜佳佳啃着蘋果，“我就當給自己放一個長假。好久都沒休息了。”

念逅突然正經看向杜佳佳，“佳佳，就算你得罪出品方被雪藏，你放心以後我養你。”

杜佳佳扁扁嘴，佯裝生氣，“我又不是菟絲花。就算真的被雪藏，我還可以去當——游戲博主！”

這種時候，念逅竟然還能被她逗笑。

看着啃着蘋果，盤腿坐在沙發上調電視臺的杜佳佳。

念逅心想，這才是她嘛。

後來的幾天，杜佳佳真的在電影方辭演她之前，辭演了這部電影。

粉絲雖然震驚，但支持她的作法。

然後她真的給自己放了一個長假，推掉這個月所有通告，賴在念逅家吃吃喝喝。

很快就到了跨年夜當天。

念逅下夜班，杜佳佳頂着素顏穿着随意等在醫院門前。

見到念逅出來，趕緊上前挽住她的手，抱怨道：“念念你太慢了，現在趕早市都要來不及了。”

念逅上下掃視一眼，“大明星，你就穿個睡衣趕早市？”

“這叫家居服。”

“好好好，家居服。”

念逅和杜佳佳一路說笑，來到小區附近的集市。

在攤位前看來看去的杜佳佳興奮地，“毛肚，肥牛，黃喉……對了，怎麽能少了酒。”

念逅無奈笑着，“你少喝點。”

想起以前自己不會喝酒，硬是杜佳佳訓練出來的。

“小念？”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念逅回頭一看。

蒲母推着個買菜籃走過來，熱情寒暄，“真的是你！”她看向買菜籃子，“我本來還想給你和逗逗一個驚喜的。”

驚喜？！是驚吓才對吧。

念逅怔在原地傻笑。

杜佳佳不知何時走過來，“念念你愣在這幹嘛？快跟我去選酒。”

念逅愣愣地看向杜佳佳，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那就是——

“佳佳。”蒲母捂住想要尖叫的嘴，喜悅的眼神看向自己。

念逅尴尬一笑，無措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只聽杜佳佳毫無可信度地反駁，“我不是杜佳佳。”

杜佳佳的手肘拱着念逅，想拉着她逃跑。

但念逅怎麽可能跑呢，她只能壓低聲音湊到杜佳佳耳邊，“她是蒲煜均媽媽，并且還是你的忠實粉絲。”

“所以？”杜佳佳沒懂。

“此事說來話長，反正你先應付一下她。”

念逅露出純真的笑，期望杜佳佳不要說錯話。

杜佳佳接收到念逅的信息，冷漠的臉立馬變成甜甜的笑，“蒲煜均的媽媽呀？你好你好，我确實是。”

蒲母心領神會，一個勁地點頭。

忽然像是恢複了理智，“你認識我兒子？”

杜佳佳點頭，“我們是高中同學。阿姨不知道？”

蒲母憋着怒氣笑起來，咬着牙狠狠道：“興許是他忘了給我說。”

杜佳佳感受到氣氛不對，望向念逅求助。

念逅挽上蒲母的手，“阿姨，我們回去再說吧。公衆場合佳佳不方便。”

蒲母認可地點頭，“對對對。回家說。”

集市離小區不遠，大約十分鐘就到了小區。

本走在後面的念逅，甩下杜佳佳來到蒲煜均家門口。

杜佳佳有些懵，賴在念逅家的這幾天她很少出門，也不知道蒲煜均就住在對門。

她剛想開口提醒，念逅便輸入了正确密碼打開了“鄰居”的門。

“念念，你怎麽知道……”

話被念逅的咳嗽聲打斷，杜佳佳就這樣被她拖進了屋內。

很奇怪，這個家竟然和念逅的家裝修布置，沒差兩樣。

沙發上坐着個看電視的女孩，聲音開得很大，一副熊孩子的模樣。

她嘴裏含着根棒棒糖，聽見門開的聲音，朝玄關處的三人看了看又收回視線。

蒲母換好鞋走上前，敲打她的腦袋，“蒲思喻！坐沒坐相，吃沒吃相。也不知道喊人。”

蒲思喻不耐煩地皺眉，仍是看着電視機，“念逅姐姐好！客人好！”

“蒲思喻，你的書包怎麽又髒了？真是越大越不會收拾自己。”蒲母嘴裏碎碎念，卻還是把蒲思喻的書包拿去洗了。

“蒲煜均妹妹。”念逅介紹道，又說：“佳佳，待會你可千萬別露餡了。”

回家的路上，念逅就一直在耳邊嘟囔她和蒲煜均假扮情侶的事情。

杜佳佳在心裏砸吧，念逅比自己這個演員還專業。

冬天的夜來得很早，火鍋端上桌子的時候，蒲煜均正好到家。

杜佳佳沖他調侃道：“好久不見啊，老同學。”

卻不想身後還有個熟悉的身影，她叫喚道：“方淮？你怎麽來了。”

方淮開朗一笑，“聽說這有跨年飯，我來蹭蹭。”

杜佳佳好像很久都沒這麽熱鬧地跨過年了，喝着微醺的小酒吃着最愛的火鍋，好不惬意。

跨年飯的尾聲，杜佳佳和蒲母喝得酩酊大醉，并約定以後在繼續喝。

兩人都怪罪蒲煜均不早些說清楚，害得她倆的忘年交延後了這麽久！

方淮也是微醺上頭，幸好蒲煜均家是三室，還能塞下一個他。

蒲思喻進屋寫作業了，桌子上只有蒲煜均和念逅還沒有醉。

面面相觑的兩人突然笑出聲，念逅拖着杜佳佳回家。

走時，杜佳佳突然驚醒，看向還趴在桌子上緩酒勁的方淮，走上前拍拍他的臉，“方淮帥哥，你哪位啊？”

念逅連連道歉拖走杜佳佳，留下酒勁全無的方淮愣在原地。

約十分鐘後，念逅癱倒在床邊的地毯上，看着終于呼呼大睡的杜佳佳，她搖搖頭。

手機鈴聲響起，蒲煜均邀請自己出門吹吹冷風緩酒勁。

摸着自己緋紅的臉，念逅答應了。

穿上羽絨服套上圍巾，念逅和蒲煜均漫步在小區內。

不知不覺間，夜空又飄起了雪花。

念逅望向路燈下飄落的雪花，“蒲煜均，又下雪了。”

蒲煜均停下腳步駐足，站在朦胧的月色裏，認真地注視着自己，雪花落滿他的肩頭。

新雪初霁，路燈映照月色。

也許是酒精作祟，本想上前一步的念逅突然被地面上的小石子絆倒，她撞向蒲煜均的胸膛。

時間暫停在此刻，念逅捂着頭清醒過來，恍然間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看向他的眼睛，試探問：“你為什麽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