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1 章

小雪紛飛,因為天氣的原因,傍晚的夜空格外暗沉。

路上人行色匆匆,駝着背的女人動作遲緩,在人群中十分好認。

不怪辛靈稱呼那個護工為阿姨。

她看着暮氣沉沉,大冷的天穿着一件破舊的棉襖,頭發也花白了一半。

辛靈從來沒有仔細看過護工的長相,這會一看,灰敗的氣質掩蓋五官的秀氣,隐約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

陳約琬有些不可置信,嘴裏喃喃說道:“秀英姐……”

這反常的反應令辛靈有些詫異,她問:“你認識她嗎?”

陳約琬收回目光,看向辛靈的表情有些複雜,像是陷入了回憶。她猶豫地說:

“我也不能确定,變化太大了……但是她很像我小時候認識的一個人。”

辛靈見陳約琬的狀态不太對,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我們上車慢慢說吧,這裏風大。”

陳約琬點點頭,她也需要時間整理一下自己。上車後她又緩了會神,才慢慢開口道:

“她長得很像我小時候認識的一個姐姐,叫黃秀英。”

陳約琬小時候住在大院裏,隔壁院子裏栽着幾棵很大的果樹,每到果子成熟的季節,鄰居家一個大姐姐就會帶着水果挨家送。

那時候陳約琬不過十歲,非常喜歡那個溫柔愛笑的姐姐。

陳約琬學着大人,叫她秀英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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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戶人家姓黃,女主人早早去世,只有父親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長大,所幸三個孩子都平安長大。

其中最小的女兒秀英,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十幾歲時就有媒人上門說親,

可秀英姐的父親看這個唯一的女兒比眼珠子還重,一直都沒看得上眼的女婿。

就這樣,秀英姐直到二十多歲也沒嫁出去。

陳約琬那會兒還小,對于嫁人不嫁人的也沒概念,只覺得秀英姐一直這樣在家裏待着多好,可以經常和她們這些孩子玩。

可有一陣子她老是找不到秀英姐,家人也閉口不談。

直到有一天她中午放學回家,意外聽到路邊兩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湊在一起說,秀英姐是私奔去了。

她悄悄躲在一邊,把兩人的話聽了個明白。

據他們說,秀英姐和一個外地來的男人好上了,可秀英姐的父親怎麽也不同意。

沒想到秀英姐勸說父親不成,居然直接跟那個男人私奔了。

陳約琬也是莽,聽見這些閑話不僅不信,反而直接拐彎去了黃家。

沒成想看到了以淚洗面的,秀英的兩個哥哥。

他們的父親也花白了頭發,短短幾天就像老了十幾歲。

他們不願意對年紀尚小的陳約琬多說什麽,只是讓她也多注意安全,別聽陌生人的話。

等她再稍大一點,才明白秀英是被拐賣了。

陳約琬一直很關心秀英姐有沒有被找到,只是後來她搬了家,再也沒聽過他們的消息了。

辛靈呆愣愣聽完了整個故事,震驚地說:

“那如果她真的是秀英姐,豈不是還不到四十?”

那一頭灰白的頭發,怎麽看都像是知命之年,誰能想到居然和那個病號的女兒差不多大?

如果是真的,可想這些年裏,秀英都遭受了怎樣非人的虐待。

辛靈還有些為難,她聽過的關于護工的事不算美好,雖然都是捕風捉影的事,但和陳約琬記憶裏那個溫柔姐姐大相徑庭。

辛靈稍加思索後,說:“你先別着急,我明天上班的時候去打聽一下,再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因為這個意外的插曲,陳約琬心情一直都不算好,面對着辛靈總顯得強顏歡笑。

她晚飯也沒吃幾口,直到辛靈上床休息,她還在聯系以前的熟人,想要打聽黃家的近況。

她沒在辛靈面前提起秀英姐的往事,可辛靈能感受到她的難受。

辛靈看在眼裏,心裏也總過意不去。第二天剛上班,就開始騷擾科裏消息最靈通的趙雪雪。

“你問26床?”

趙雪雪想了一下,說:“聽說他都在這兒躺了五六年了,那個樣子你也看到了,估計沒有醒的可能。”

“這個我知道。”辛靈禮尚往來,先把昨天聽到的挖牆腳事件說了,抛磚引玉,果然激起了趙雪雪的八卦之魂。

趙雪雪興奮地說:“但我估計她是不會去。你不知道吧,之前有聽說那護工其實是老頭的小三。”

“什麽?”辛靈控制不住五官的扭曲。

自打知道秀英姐的真實年齡只有三十八歲後,她再聽這樣的事,心裏忍不住直犯惡心。

趙雪雪把她的表情看在眼裏,深有同感地說:“我剛聽說的時候,也是這個表情。那老頭你別看現在不成樣子,年輕時候是個領導呢,風流債一大把。”

趙雪雪說着,語氣裏不由自主地帶着憤懑。

“上次因為打架,護士長不是把他兒子叫來了嗎?護士長是想說,要不就把護工辭了,要不就把她們母女叫回家。結果他兒子說護工沒身份證,也沒家。”

“黑戶啊?”辛靈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有些不可思議。

“所以我們就說嘛,要是有地方去,怎麽還會在這兒耗着。”趙雪雪嘆了口氣,“就是不知道這護工是被拐賣來的,還是自願的。”

“不過誰敢去問呢?要是被那老太太知道,這科裏是一天安生日子都別想有。”

辛靈也長嘆了一口氣,說不出一句話。

這時呼叫鈴響了,辛靈一聽正好是26床的,殷勤地說:

“我去我去!”

辛靈手裏拿着需要更換的鹽水,步履輕快地進了病房。

她一進門,就看見床位處的女兒和老太太湊在一起,用手機看電視劇,外放的聲音很大。

護工則是坐在床邊的縫隙,手裏縫補着衣服。

辛靈按例問了病人信息,藥水卻沒急着上,對老太太說:“管床醫生找你們,說有話要談。”

老太太沒懷疑。她在醫院很久了,護士充當醫生的傳話筒很正常,顫顫巍巍地起身去了。

辛靈扶了她一下,對女兒說:“扶着點你媽,別摔了。”

女兒這才放下手機,有些不情願地跟着一起出去了。

簡單支走兩人後,辛靈換了藥水,也不急着走,問了一點病人的基本情況。

“最近病人晚上睡得怎麽樣?”

護工聽見辛靈的話,見母女倆都不在,才露出一個很憨厚的笑容。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他也不懂,白天睡晚上也睡,都差不多。”

辛靈點頭:“照顧病人是這樣,只能多費費心。”

“對對。”護工也點着頭。

護工一直是這樣。別人說一句,她就答一句,也不會回答什麽複雜的問題。

辛靈沒再提病人的話題,指着護工手裏的衣服說:

“現在天也冷了,衣服得穿厚一點,你說是吧?秀英姐。”

護工茫然地看着辛靈,好像對“秀英”這個名字并沒有特別的反應。但辛靈敏銳發現了,對方握着舊衣的手緊緊攥着。

辛靈面上不顯,簡單幫病人理了一下被子就離開了。

剛出病房,辛靈正好撞上了回來的母女倆,女兒看到辛靈說:“醫生說沒找我們啊?”

“怎麽會?”辛靈裝模作樣地從口袋裏摸出記事本,看了一下後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是62床,我通知錯了。”

“藥水沒弄錯吧?”老太太着急地問。

“那不能弄錯,”辛靈笑眯眯地說。

“信息都對過的。”

“從我打聽到的信息來看,是能對得上的。”

今天辛靈準點下班,反而是陳約琬回家比較遲。

陳約琬剛到家,辛靈就迫不及待追着她,把今天聽到的消息總結了一下說給陳約琬聽。

“外地來的黑戶,那對母女對她又是這種态度,我覺得可能性很大。”

陳約琬看着亦步亦趨的小跟班,緊繃一天的精神也舒緩下來,她張開雙臂将眼前的人攬入懷中。

辛靈也回應了這個擁抱,安撫地拍了拍陳約琬的後背,說:

“先去換衣服吧,我們邊吃晚飯邊說。”

陳約琬點點頭,進屋去了。等換好衣服走出房門,看到辛靈正擺着飯桌,走過去摸了一下辛靈毛絨絨的腦袋說:

“辛苦了。”

“這算什麽。”辛靈帶着笑,可想到她去試探的結果,又有些憂心。

“但是秀英姐她本人有些奇怪。”辛靈組織着語言。

“她的反應也完全不像一個30多歲的中年人,非常遲鈍憨厚。”

陳約琬點點頭,給辛靈夾了一筷子菜後,說:

“我今天也聯系上了老家的人,打聽了一些消息。秀英姐的父親還健在,她的家人也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找她。”

辛靈不着聲色地舒了口氣。

她在醫院裏看過太多人情冷暖,心裏一直擔心,即使這件事情真的解決,秀英姐也沒了歸處。

這麽多年過去,家人沒有放棄是最重要的。

她忍不住憤懑,不平道:“就是不知道26床那個老頭,是從別人手裏‘買下’的秀英姐,還是他就是那個拐賣犯。”

陳約琬忍不住捏緊了筷子。

鄰居家的黃叔已經年過花甲,兩個兒子也都成家。唯有這個女兒一直不知所蹤,是他們一家子的心病。

這次陳約琬幾經輾轉,終于聯系到了秀英姐的大哥黃振英。他聽到有妹妹的消息十分激動,之後是忍不住的嘆息。

媽她,生下秀英每兩年就咽氣了,一點福沒讓她享。我們家的女人命都苦,我們幾個爺們沒用,秀英也沒看好,年級輕輕就讓她遭了這樣的罪。

她當時處這個對象我們都不同意,她也聽話,很快就斷了。可斷了沒幾天,她人也沒了。

我們怎麽能不懷疑?可根本也不知道那個男人的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找了這麽些年,一點音訊也沒有。

琬妹子,哥謝謝你,無論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秀英,我和興英都會去親自确認。

對,只有我和興英,你黃叔他經不起這個折騰了……

黃振英的話還回蕩在耳邊,字字泣血。

不過這些陳約琬沒有說給辛靈聽,只待有了結果再和盤托出。

陳約琬看着辛靈憂心忡忡的表情,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

“別擔心,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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