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渡劫凡事3

第21章 渡劫凡事3

鐘離嬰和桑忻加入了周承的麾下。如桑忻所料,周承十分愛重人才,對他們極為尊敬和厚待。

在桑忻幫周承謀劃兵不血刃地收了兩個城,鐘離嬰率兵打敗張春,奪取了張春的勢力範圍後,桑忻與鐘離嬰迅速成為了周承幕僚中最為煊赫的人物。

天氣炎熱,鐘離嬰從校場出來就濕了一身臭汗,他聞了聞身上的味道,一臉嫌棄,就準備去洗一洗,轉個角,看見桑忻與周承從拐角走了出來。

周承生得高大,模樣也是一表人才,龍章鳳姿,儀表堂堂,不少女子都想做他的帳中香,可周承意志堅毅,一心投身于統一天下的大事,如今妻妾皆無。

這麽一來,就生出了不少傳聞,都說周承勢力中,權勢最大的三人,也是長得最好看的三人皆不近女色,有如此潔身自好,心志堅定的領導,最後奪取天下的一定會是周氏勢力。

可鐘離嬰不這麽認為,他覺得周承不近女色是真,未必不近男色。

他曾經見過,周承看着睡着的桑忻的眼神,溫柔缱绻,可一等桑忻睜開眼睛,他眼中就沒了一點旖旎。

桑忻說周承是天生君才,是說對了的。君王都有深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情緒深藏,周承在這一點做得很好。若不是鐘離嬰時刻留意着桑忻,根本注意不到周承看他時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情愫。

也由此,鐘離嬰知道若非桑忻願意,周承是半點不敢動桑忻的——他也怕失去桑忻這個天下第一謀臣。因而鐘離嬰沒将周承的心思同桑忻講,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桑忻瞧見鐘離嬰,問道:“剛從校場回來?”

“主公。”鐘離嬰先是與周承見禮,周承回禮,才又和桑忻笑道,“是,我得去洗個澡,臭死了!”

“雖是夏日,可也要擔心着涼。你歇會兒再去洗冷水。”桑忻道。

“我怕什麽,我身強體壯得很!”

“阿嬰,聽勸些,大将要是病了,讓人笑話。”桑忻道。

“麻煩,知道了。”鐘離嬰擺擺手道,又對周承笑道,“主公,您瞧這傳聞的清冷半仙,啰裏啰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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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哈哈大笑:“那也是因為鐘離将軍與先生感情好啊!吾等都很羨慕啊!”

“當您被啰嗦的時候,大概就不會這麽想了。”

桑忻無言笑了笑。

周承看向桑忻道:“我也想聽聽先生的啰嗦,先生可要如我的願。”

“主公願聽屬下谏言,是屬下的大幸。”

鐘離嬰正要告辭,桑忻就從袖裏拿出了一個精巧漂亮的青色編織劍穗遞給鐘離嬰道:“喏,你心心念念要的劍穗。用玉容易碎,用線編的好看又不容易壞。”

鐘離嬰愣了愣,想起了前幾日,他和桑忻見到一個士兵的娘子給那個士兵的刀綁了一個挂墜,鐘離嬰羨慕地感慨了兩句,沒想到桑忻記住了,還給他買了一個劍穗。

周承臉色淡淡道:“我當這幾日你拿着繩子編的什麽呢,原來是在編劍穗。”

鐘離嬰詫異地看向桑忻。

“別人都是心上人送的,阿嬰沒有人送,羨慕得緊,我作為兄長和朋友,便勉為其難地送一送吧。”

在場的人揶揄地哈哈大笑。

鐘離嬰有點臉紅,頗為不好意思地掃了其他人一眼,接過那青色劍穗,咕哝道:“倒挺手巧。我也便勉為其難收下吧。”

他緊緊握着劍穗,周承掃了一眼,道:“我與先生有好些事需商議,鐘離可自便。”

“是。那我便告辭了。”

鐘離嬰拜別兩人,喜不自勝地把玩着寶貝劍穗,徑直朝沐浴的方向去。

洗完澡,有部下來尋,他與部下們談了一下午攻城的策略,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晚飯時間。

飯後得閑,鐘離嬰想去尋桑忻下一盤棋,卻得知桑忻和周承有事商議,還未回來。他只好獨自一人擺上棋盤自己玩,沒玩多久便覺得無聊,于是又攀上屋頂望月去了。

鐘離嬰躺在屋頂,雙手擱在腦後,翹着長腿,望着高懸的月牙。

夜間夏風涼爽,徐徐而來,溫柔地撫着青年将軍的臉龐,清涼惬意萦繞。

輕輕的腳步聲靠近,在屋下站定,鐘離嬰知道是他來了,但他正陷于放空中,沒有理。

過了好一會兒,鐘離嬰出完神,見桑忻竟還沒叫他,不由得好奇看過去,正瞧見桑忻正望着他的方向。

桑忻的臉龐正好被藏在陰影裏,鐘離嬰很難看清他的神情。但鐘離嬰卻敏銳地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大好。

“怎麽了?”鐘離嬰坐了起來,問道。

“我也想上去。”桑忻道。

“那你不早叫我,站在下面做什麽。”鐘離嬰利落地從屋頂飛下來,走到他面前,微微歪頭打量着他。

“看什麽?”桑忻笑道。

“看你,你好像不大高興。”

“這你也能看得出來。”桑忻輕嘆一口氣道。

“怎麽了?”

“你先帶我上去。”桑忻道。

“感覺你在撒嬌。”

“胡說什麽。”

鐘離嬰“哈哈”笑了兩聲,抓着他的肩膀就将他帶了上去。

桑忻所愁的事得追溯到三個月前。三個月前,如今勢力最強盛的蕭望放言要得到桑忻,之後又将他擄走近十日,當時鐘離嬰正在千裏之外破城,根本不知道這事,更無從救援。後來不知道桑忻與蕭望說了什麽,竟能讓蕭望把他分毫不傷地放了回來。

之後一直暗暗嫉妒桑忻的人,便私下裏傳出了一些不好的謠言,例如懷疑桑忻已經倒戈,回來是做間諜的諸如此類雲雲。

傳聞一多,原本對桑忻沒什麽意見的,也開始懷疑了起來。至于周承則是一如既往地相信桑忻,并在衆人面前呵斥了那傳聞是無稽之談。

不過到底是有些影響的,今夜周承與衆幕僚謀士商議下一步的方向,桑忻提議先暫停攻勢,休養生息一段時間。而另一個幕僚則認為應該乘勝追擊,一鼓作氣,趁蕭望的主力在北方,攻打蕭望在西邊比較薄弱的勢力範圍,收取關、涼兩州。

周承被連番的勝利沖昏了頭腦,竟然難得沒有第一時間肯定桑忻的方案,而是傾向于那個幕僚的想法。

“就算蕭望現在北方,但西邊到底是蕭望起家的地方,定然攻防皆備,不可能輕易能奪取。主公确實是心急了。”鐘離嬰道。

“他以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桑忻無奈道。

“你也勸不動。”

桑忻搖頭,道:“興許因為我屢次反駁他,他也對我起了疑心。”

“所以你這麽傷心,是因為他不信你,不聽你的話?”鐘離嬰問。

桑忻:“……只是覺得無奈,我只是怕一步錯,步步錯。”

“那也不關你的事,怪不到你身上。”

“可那會讓我的計劃往後數延。”桑忻眉頭微蹙,看得出很是不悅,“再說,天下遲一天統一,百姓就要多吃一天的苦。”

鐘離嬰看着他,默了少頃,湊近他,在他耳邊說:“那你怎麽不親自豎起大旗,做自己的主公?”

桑忻扭過頭,與鐘離嬰面對面,兩人的距離極近,近得幾乎呼吸相融。

“若是如此,我定會追随你,為你征伐天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鐘離嬰深深凝望着他道。

桑忻的呼吸微亂,他偏過頭,側過鐘離嬰的視線,道:“我不适合為君,也不願意。”

“怎麽不适合?”鐘離嬰問。

“為君者,需要承擔得太多,責任太大,看着是坐擁天下,實則是被困在方寸之間。”

“可權勢也大。”

桑忻搖頭,他靜默了片刻,重新看向鐘離嬰,道:“我還想着等實現我的理想和抱負,同你一起回夢歸山歸隐。”

笑意在鐘離嬰眼中一點一點彌漫開來,像是蕩開的璀璨星河,他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想做位高權重的大将軍?”

“那你想做位高權重的大将軍嗎?”桑忻笑道。

“某人說要和我一起歸隐,我若還做那什麽勞什子将軍,豈不是辜負了他?”鐘離嬰坐正來,故作不在意,實則眉眼都帶笑地望向月亮。

桑忻望着他的側臉,笑意溫柔如天上月。

“你心系天下百姓,我敬佩你。”鐘離嬰道,“為了天下大安,為了你的理想抱負,我會一直支持你。”

“為了我?”

“那也不是。我說着讓你感動罷了,其實也是為了我的理想。”鐘離嬰口是心非道。

是桑忻留他在夢歸山,成了他的夢歸之人,哪怕自由散漫才是他的追求,可他願意為了桑忻,為了他的理想抱負,所向披靡,一往無前。

“阿嬰……”桑忻笑嘆着喊道。

“今日我原本想喊你下棋的,可你和主公一直有事商議。”

“我們似乎很久沒一起下棋了。”

“要下嗎?”

“可我更想同你賞月。”桑忻道。

“這月亮天天都有,什麽時候不能賞。”

“今日的月與明日的月不一樣,明日的月又與後日的月不一樣。”

“行行行,我知道了,那就賞月吧。你瞧這月亮像不像魚鈎?啊,好想釣魚啊~”

“聽聞城外有一湖,明日一同去釣魚如何?”

“好啊!”

桑忻說對了,一步錯,步步錯。因為周承的一時心急,反被蕭望抓住撲打,周承連丢了幾座州城,甚至到最後狼狽潰逃。

在奔逃的過程中,鐘離嬰斷後,和桑忻等人分開。等到鐘離嬰找到大部隊時,卻聽聞桑忻和周承一起失蹤了。

鐘離嬰心急如焚,帶着人沿着可能的路線尋找,直到半個月後,才在懸崖下方的某個山洞找到了人。

循着桑忻給鐘離嬰留下的秘密信號,鐘離嬰一路找到一個很是偏僻荒蕪的山洞,他舉起燈,第一眼便看見周承和桑忻極為親密地依偎在一起。

桑忻的臉色蒼白得厲害,幾乎沒了血色,正閉着眼睛,似乎是暈過去了,周承眉頭緊蹙,緊緊地将桑忻抱在懷裏,像是在抱着什麽絕世珍寶。

“鐘離!”周承察覺到動靜,看見鐘離嬰時,激動驚喜非常,“快,快救救阿忻!”

鐘離嬰急切地走過去,将桑忻從周承手裏接過來,問道:“他怎麽了?”

“這幾日我們難以覓到食物,我差點餓得死去,是阿忻将血肉喂給我,我才活了下來。”周承堂堂七尺男兒,此時卻難忍淚意,眼眶通紅。

鐘離嬰聞言,身子晃了晃,目光落到桑忻的腿上,一片血肉淋漓,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叫、叫大夫!叫大夫!”鐘離嬰抱起桑忻,快步沖出去,急得破音。

桑忻因此感染發燒反反複複了近一個月,差點救不回來。後來萬幸救了回來,身子卻因此虛弱了許多,從此體弱多病。

那是鐘離嬰第一次意識到周承對桑忻的重要性。後來他問過桑忻,當時是怎麽想的。

桑忻道:“我只是想主公不能死,他的命比我重要得多。我可以死,他不能。”

“他是我的理想抱負所系。”

鐘離嬰曾安慰過自己,也許這只是君臣大義,只是忠心,只是感懷知恩。

但桑忻與周承将他排斥在外的相視一笑,他們越來越熟稔的默契,他們日夜相對的親密和眼神,讓他很難再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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