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魂歸來兮

第68章 魂歸來兮

祈音恨不得立刻又陷入沉睡，但他翻來覆去，也沒有再睡。

他躺在音鈴花樹頂的雲榻上，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發呆出神，每每想到自己強求和北昊結契的事被所有人聽到了，臉便熱得厲害，然後又迅速轉換去想別的。

自然而然聯想，又想到北昊散魂下魂雨的事，心髒陣陣抽痛悶疼，眉心蹙了蹙，他側躺着，捂着心口，拱起腰來，蜷縮了起來。

太痛了。

眼眶漸漸濕紅，鼻尖泛酸，祈音閉上眼睛，輕輕咬着唇，喉結幾番滑動，呼吸都透着灼燒疼痛。

不能再想了。三清維之說的沒錯，北昊肯定能回來的，肯定能。

還是找點別的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吧。

祈音擦了擦眼睛，打開太極通神陣，輸入神識。

太極通神陣一向熱鬧，近幾日更是沸騰喧鬧。

祈音變換了模樣，漫步走在其中，走過發言大廳時，瞧見一道道靈幕上翻滾着許多帖子，他饒有興致地駐足觀看。

《祈音古神蘇醒，整個四海八荒的音鈴花樹都開了，好漂亮！快來打卡！》

《細說那些年祈音上神與月華帝君的隐秘傳聞》

《萬靈迷祈音上神蘇醒，誰最高興？盤點那些祈音上神與衆神那些不得不說的故事》

《祈音上神和北昊帝尊最配！不服來戰！》

《還有誰不懂昊音？不懂昊音的永別了！》

《千年前，祈音上神許願與北昊帝尊冥婚事件來龍去脈》

《管理員，能不能管管“冥婚”那個帖子，有點晦氣》

《昊音同人話本《魂歸來兮》第2部 出了！速來！》

《傳聞都說只要衆生挂念着北昊帝尊，北昊帝尊就能魂歸的，千年過去了，人呢！》

《只要衆生不忘記北昊帝尊，北昊帝尊就能回歸的騙局，還有人信啊？一千年都過去了，傻子都知道是假的》

《蟬聯六界美人榜第一幾萬年的祈音上神到底有多好看，有沒有見過的人來說說》

《祈音上神有多好看，這麽說吧，六界美人榜第一不是他的上限，而是他的下限》

《我才六界美人榜第三百二十三名，是不是有黑幕？！》

祈音：“……”作為衆生崇拜仰慕，時刻關注的對象，真是令人苦惱。

看來衆神經過千年前的慘烈大戰，歸來仍是八卦初心不改。

祈音面無表情地離開發言大廳，走進拟靈小世界，發現了許多各族的神識，想來是陶陶已經把太極通神陣擴展到了六界的範圍，怪不得他總覺得這太極通神陣的風氣更加開放多樣了。

他走在來來往往的神識拟靈中，感覺到了一種熱鬧喧嚣的生活氣。

這是他以前未曾有過的感覺，原來這就是真正擁有情感的感覺嗎。

還挺有意思。

“妙筆大神新出爐的《魂歸來兮》第2部 獨家售賣！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方百生大神百年著作《一覺醒來我夫人變成了死對頭》正在火熱售賣中！珠玑小仙火遍六界的《霸道神尊俏上神》精裝版獨家，快來看看啊！”

附近一道熱情四溢的叫賣聲吸引了祈音的注意。

原來他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書坊，他走過去，方才大聲叫賣的書攤圍了不少人在挑書。

他随手拿起一本書，看見文名是《一覺醒來我夫人變成了死對頭》，嘴角不由地抽了抽，然後看見簡介——【他是青丘的帝王，他是魔界混世魔王，他與他本是水火不容，直到有一天他為了颠覆青丘，隐藏身份，潛入了青丘做卧底。從此，命運齒輪開始轉動……】

老板看見祈音微妙的神情，熱情介紹道：“這本書特別受歡迎，已經遠銷六界，火得不得了，您要不要買一本看看？”

祈音翻了翻，對其內容嘆為觀止，問：“……這本書的原型知道嗎？”

“啊？什麽原型？”

祈音表情一言難盡道：“這不很明顯的白慈和歸盛年嗎。”

當年歸盛年在青丘卧底，輔助他人偷走輪回盤，後被白慈抓捕囚禁，後來在那場慘烈大戰中，歸盛年又舍身救了白慈一命，這樣下來，歸盛年和白慈的關系便複雜了起來。說到底，那是歸盛年和青丘之間的恩怨，理應由白慈自己處理，九重天只需要白慈給個結果交代，之後就不便再插手。

方才他浏覽了一些陳年舊帖，大致知曉了白慈和歸盛年似乎在這千年中和好了。

祈音對這兩人如何和好的事确實有些好奇，但現下更好奇的是，他們的同人話本這般火熱，明晃晃地售賣，那兩人就沒什麽意見？

老板“害”了一聲，樂呵呵道：“知道啊，聽說白慈帝君還買了很多本回去收藏，而且親自去找方先生催更呢！”

祈音沉默了一下，道：“确定是催更，不是追殺？”

老板嘎嘎大笑，擺擺手道：“不知道，方先生也是富貴險中求吧！”

祈音看着樂觀的老板，心道，你也挺富貴險中求的。

“咳，我要一本。”祈音淡然地拿出仙铢正要買，老板道，“您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說不定您還要買吶？”

祈音沉吟了片刻，愉快地拿起另一本《魂歸來兮》，然後笑容僵了僵。

“您真是慧眼如炬啊，您拿的這本正好是最近最受追捧的大作！”老板湊近他低聲道，“寫的是祈音上神和北昊帝尊的同人故事，是北昊帝尊化成鬼靈歸來，一直陪在祈音上神身邊的故事。”

“這是個悲劇？”祈音語氣低落問道。

“那哪能啊，我們話本界對昊音可是有規定的。”

祈音：“？”

“一，不能寫脖子以下。二，不能寫悲劇。三，不能損毀兩位尊上的高大形象。這本啊，是個溫暖诙諧的故事。”

“哦？”祈音興味盎然地打開翻了翻，過了半晌，他又把書蓋上了，輕輕磨牙道，“這不是個黃/色話本？不是說只能寫脖子以上嗎？”

老板尴尬地撓撓臉，道：“确實是脖子以上啊，只是您正好翻到男二視角看見男一洗澡的情節，您看，其他都是意識流描寫，而且描寫的也不多，多了是要被禁的！”

祈音額角抽了抽，一會兒，道：“兩部都給我裝上。”

“好嘞！您是不是對昊音同人話本很感興趣啊？”

祈音耳朵有點熱，正經道：“湊合。”

“那就是很感興趣！來來來，我給您推薦更多有意思的同人話本，您看這個《霸道神尊俏上神》特別好看，特別甜，還有這個《霸道神尊狠狠愛》，《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劇情特別刺激！還有還有《心上花》《獨寵》《圍觀死對頭追妻火葬場》《上神釣魚，願者上鈎》……”

祈音聽着這些名字，喉結動了動，臉燒得越來越熱。

不是說不能損毀本座的形象嗎？這文名聽起來這麽羞恥，明明很損毀本座的形象！而且說是不要忘記北昊，但也無需用這種方法銘記吧！

“您要嗎？”老板介紹完一通，期待問道。

祈音深呼吸一口氣，道：“這種亂七八糟的話本，一點都上不了臺面。到底誰在寫，誰在買，誰在看？”

“所以您到底要不要？”

最後祈音的空間寶袋中裝滿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本和圖冊，滿載而歸。

祈音掃完貨，突發奇想去看看幾個老朋友，于是便出了太極通神陣，身影一閃，沒了蹤影。

先是到月宮，化作小飛蟲，飛進月華的神殿，月華正在打理自己的藥材，腿上坐着一只小玉兔，小玉兔眯着眼睛，舒服惬意地團成一團。

毛絨絨的小玉兔消減了月華身上的冷寂，使月華變得溫暖了起來。

月華摸了摸兔毛，低聲嘆氣可惜道：“祈音這一惱羞成怒，不知道要躲到什麽時候。早知道就不告訴他，他的祈願被所有人聽見了。”

“倘若找到北昊後，再偷偷告訴北昊這件事，他們二人對戲，那才叫精彩。”

“你說是不是，小玉兒？”

玉兔眼睛亮晶晶，似乎也很期待這樣的情景。

祈音小飛蟲豎起翅膀，對月華表示十萬分的鄙視，心裏怒道：沒想到你個濃眉大眼的月華，這麽惡趣味，一肚子壞水！看錯你了！

小飛蟲憤而出殿。

又到了瀛洲，三清維之正在制作話梅糖，九方陶陶靠在他身上，吃着水果看話本，看到一半，樂不可支。

“哈哈哈哈哈珠玑小仙真是個妙人兒啊！這本《霸道神尊俏上神》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北昊真的好霸道！好帥！祈音也是好嬌媚啊！”

三清維之聞言，看向她，道：“你可別在祈音面前提這些話本，否則他砍了你。”

“他要砍我，你不會保護我嗎！”九方陶陶氣哼哼道。

三清維之笑了一聲，道，“祈音要想揍你，先從我屍體上踏過。”

“是嗎，”九方陶陶湊在他面前，笑眼彎彎道，“這麽保護我啊。”

“當然，誰讓你是我心肝寶貝兒。”三清維之點了點她的鼻子道。

九方陶陶抱上他，撒嬌道：“是不是超——超級愛我？”

“當然是超——超超級愛你，你和小朔，還有肚子裏的寶寶，是我最重要的寶貝。”

“嘻嘻嘻，我也超愛你！”九方陶陶親了他一口。

三清維之回吻，拈起一顆話梅糖，道：“試試味道怎麽樣？”

九方陶陶咬了一口，臉微皺，道：“有點太酸了。”

“是嗎，要不吃點甜的。”

“啊？”

三清維之按着她的後腦，垂頭吻上她的唇，低聲模糊道：“甜不甜？”

九方陶陶樂道：“甜甜甜唔唔……”

啊啊啊啊啊三清維之怎麽這麽惡心！光天化日之下動不動就親來親去，要不要臉！咦咦咦！

祈音小飛蟲被他倆肉麻得團團轉，小翅膀扇得飛快，恨不得在這個充滿戀愛酸臭味的地方原地消失！

青丘，白慈和歸盛年為了争晚上誰上誰下，打了整整一個時辰的架——甚至還在繼續。祈音也在旁邊圍觀了整整一個時辰。

祈音：累了。

他扇着小翅膀，往青丘外飛去，忽地，被他放在空間寶袋裏的引魂燈靈力有了波動。

祈音滞了滞，轉瞬間小飛蟲化成了一個銀發青衣的俊美青年。

他拿出引魂燈的手不禁有些發抖。

引魂燈真的在動，從燈芯傳遞出的靈氣波動，正指向人間的方向。

他深呼吸了一口，眼裏漾開點點笑意，握着引魂燈的手收緊，身影一閃，拖曳着神光的身影便往人間而去。

人間夜幕已經降臨，滿天繁星點點，白天嬌豔繁茂的春花，在夜間也不失搖曳春色。

清風拂過，傳來沁人心脾的花香和濕涼的青草泥土味道。

靜谧的屋裏只亮着一盞燈，燈影憧憧，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被燈光映在窗上，剪影幹淨生動。

祈音站在屋外，緊張得手心濕熱，大抵是類似近鄉情怯的原因，他沒敢直接現出身形，但隐了身，還是緊張萬分。

喉嚨有點幹緊，他吞了吞口水，直接穿牆而過，進到屋裏，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時，眼眶頓時發酸濕熱，目光下移，瞧見他身上的傷時呼吸一滞。

也許正是因為北昊受了重傷，觸動了魂魄，所以引魂燈才有所動靜。

北昊坐在燈前，上身赤/裸，露着結實的胸膛，肩頸的地方似乎被利爪抓傷，傷口血肉模糊，正流着血。

燈火明亮清晰，映照着他冷冽漆黑的眉眼，即便受了這麽重的傷，他的臉上依舊淡淡，沒什麽表情。

他垂着眸，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正認真仔細地給自己處理傷勢。

然而斑駁血痕，也遮掩不住他身上的音鈴花圖紋，兩根音鈴花樹藤纏繞，花朵錯落有致地點綴其上，樹藤從他的心口起，攀附而上，直到他的右頸側止，因為有這個漂亮精致的音鈴花紋，将他清冷無塵的氣質稍稍沖淡了一點，增添了一絲秾麗。

這是音鈴花主與人結契後，留下的專屬印記。

祈音瞧見他受傷很是心疼，看見那音鈴花圖案時，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伸出手去，在北昊的肩頸上拂過，将他內裏的傷治了個七七八八，只剩下一點皮外傷，省得北昊懷疑見鬼了。

北昊擦幹淨傷口，正要上藥，忽地頓了頓，他盯着自己的傷，有些疑惑。祈音緊張了起來，收回了手，緊緊盯着北昊。

半晌，北昊收回懷疑的視線，繼續給自己的皮外傷上藥。

祈音坐在他的對面，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要把千年來的時間都在他的臉上看盡。

北昊重新凝魂，一切都會變得空白，包括他的記憶。

但沒關系，只要等到北昊修煉到能夠容納他的神格，神格和他本身一融合，就什麽都回來了，也包括記憶。

其實祈音覺得，北昊記憶空白也許沒那麽壞，至少北昊不會記得那些令他難過的記憶。不會記得自己沒有感情時，對他的冷漠無情，對他的屢次拒絕，屢次傷害。

祈音希望他和北昊抛卻一切不好的，一切沉重的，一切無可奈何的，重新認識一次。

這一次無論如何，祈音都不會再放手。

燈光溫暖，給北昊清俊的面容攏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房裏靜谧溫柔，連空氣都柔軟了下來。

祈音凝望着他，眉眼彎了起來，碧眸明亮，光華流轉，燦比春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