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宣告

宣告

離開尹奈奈的家，秦沐感覺整個人都快飄了起來。

紛紛揚揚的雪花顯得格外溫柔，落在他身上久久都沒有化開。

那是因為它可以随時調控自己的體溫。或冷或熱，以适應環境的變化。

他第一次仰起頭來，認真地觀察着地球上的自然景觀。

随着了解的深入，他對這些毫無壯闊感的景象，産生了些許親近，甚至隐約幻想出以後和尹奈奈像一對如膠似漆的情人那樣，挽着手暢游其中的幅幅畫面。

這些想法，都是剛剛蘇醒時，一片懵懂，且懷着對地球的輕視的他，無法理解的。

他咧開一個孩子氣的微笑，用腳挑起厚雪中的一粒石子，向上踢了一下。

石子高高低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就在即将穩穩落回他鞋上時，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又迅捷地落在了他面前，輕浮地擡起一只穿了高檔皮鞋的左腳，搶在他前面接住了石子。

秦沐的臉驀地一黑，不用擡頭他就知道是誰，因為一個小時之前他們還打過照面。

只是當時的交鋒有些激烈，可誰讓他膽敢利用兩人之間的特殊聯系，霸占他的意識，操縱他的意識，還對他心愛的奈奈做了亵渎的舉動呢。

他攥起雙拳，正打算釋放出本體和他拼殺個痛快，就像誕生伊始那樣，可對方卻連連搖手：

“打住，打住，我親愛的兄弟，我不是來和你打仗的哦。”

秦沐其實也不想鬧出大動靜，而且對方比自己早蘇醒了十五年，對人類世界的了解，以及籍此進化出來的操縱身體的能力，都不知道比自己強多少倍，他肯定占不到上風。

比如他可以輕易入侵自己的意識，而自己卻奈何不了他分毫。

他止住了身體的躁動，冷漠地擡起臉來，注視着面前這個略高一些，穿着定制名牌長款風衣，神色倨傲、乖張的英俊男人。

化為人形後，除了鶴立雞群的完美外表外，二人長得并無相似之處，且氣質南轅北轍。

“那你來幹什麽？公司倒閉了？”秦沐依舊一臉漠然，直勾勾地注視着對方笑盈盈的眼睛。

“怎麽會，我和你不一樣，我可是在人類世界混得風生水起。不像有的人，連房子都沒有，不要臉到天天趴在人家女孩的樓頂上蓄窩，真丢人，以為自己是燕子嗎？”

秦沐被戳到痛處，身後一根形狀怪異，無法用幾何圖形來描繪的觸手猛然刺出，威脅地舞動在半空中。

“閉嘴，無聊的炫耀就到此為止吧。”他往前邁了一步，“閃開，我在趕時間。”

“是啊，到了你‘冬眠’的時間了。四天還是五天？真可惜不能縮短點。”對方遺憾似的一邊搖頭一邊咂嘴。

“你有縮短時間的方法？”秦沐眯起眼睛，謹慎地反問道。

對方攤開手，輕巧地承認：“那當然。”

“告訴我。”

“不。”

“……”

若是旁觀者，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驚掉下巴——

兩個俊美到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大男人，站在冰天雪地裏，臉對着臉，你一句我一句地向對方抛擲着幼稚的對話，一個神色不馴，一個冷若冰霜……

“廢物，一點用也沒有。”秦沐嘟囔了一句，收回了觸手，“起開，我要走了。”

“旁邊有路，你不會繞嗎？”幼稚還在繼續。

秦沐不打算跟他糾纏，今天為了陪奈奈看病，他耽擱了很多本應該早就入眠的時間，也正是因為這樣實力虛弱許多，讓對面這個惱人的家夥占了便宜。

他再度憤憤地瞪了他一眼，往旁邊邁開一步，打算繞過他。

在他們臂膀相撞的那一刻，來人忽然一扭身，猛地扳住了他的肩膀，臉放大着湊進，目光躍動着興奮與狂癫：

“她的味道真棒，是不是？”

秦沐身子一僵。

看他這個反應，男人倒是一愣，但很快就意味深長地咧開薄薄的唇：“什麽嘛，原來你沒有品嘗過呀。那真是失禮了，初體驗被我奪走了……”

秦沐屈起右腿，帶着極大的憤怒，朝他腰上猛踢而去，男人輕盈地閃開，轉瞬之間就躍動到一根路燈上，貓那樣蹲伏着，眼睛流溢着線條般的華光。

“快去趕時間吧，兄弟。我只是想和你宣布一件事。”

他緩緩站起來，沐浴于月光之中，漫天飛雪從他身後簌簌而下，宛如一張絕佳的幕布。

秦沐仰起頭，他不喜歡這個居高臨下的姿勢，但他還是想聽聽這個煩人精要宣布什麽。

“我呀，有點後悔十五年前沒能體會到她的美好，居然就這麽讓她溜走了。不過現在，我決定，要把她追到手——”

秦沐腿肚子一抽。

“快去睡覺吧，兄弟。順便提一句，先前你造成的騷動可是我幫你善的後，要心存感激。祝你做個好夢。晚安喽！”

男人笑道，眨眼間便消逝于夜幕、月色與白雪之中。

只留秦沐一個人呆在原地，把雙手攥出了血痕。

血滴落在地上，紅得刺目。

“這麽新鮮的血，真是浪費呀。”嬌媚的女聲從一側閃了出來，然後是陳夢瑤那張美豔的臉。

寒風中，她只穿了件薄衫，曲線妖嬈，擰着腰踱步到秦沐身旁，一把摟住了他的腰，把臉親昵地貼上他的胸口。

“嗚嗚，剛才真可怕，那位大人還是一如既往令人戰栗。還是您抱起來更舒服。”

她油膩地撒嬌道，把從人類身上學到的魅術，一股腦地展示了個遍。

然而秦沐只是嫌棄地扭開頭，一掌将她扒拉到一邊。

陳夢瑤不依不饒地繼續粘上來，做八爪魚狀。

“我陪您一起睡吧，就像很久以前那樣。”她用臉蹭着他的胳膊說。

“不了，我自己就好。”秦沐再度扒拉開他，擺出一副“我有女朋友了，和你男女授受不清”的架勢。

陳夢瑤看着他這一本正經的樣子，沒憋住嘴角抽了一下，但忍住了沒有笑出聲來。

因為對面之人不管此刻看起來多木讷，都是她的Boss，她唯一的神。

在漫長、空渺卻又危機四伏的高維空間裏，他龐大、強韌的身軀，就是她這類稍顯弱小的生物的栖身之地，它們依附于他，和他一同陷入深沉的睡眠。

因為誕生于那位不可言說的遠古之神，無人敢在他附近惹事，承擔喚醒他的風險，因此她一直休息的十分安穩，直到——

“再交給你一個任務”秦沐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

她擡起眼睛看他。

“跟着奈奈，保護她，直到我回來。不要讓那個惡心人的家夥靠近她。”

“這個任務有點艱巨，畢竟涉及到那位大人，我完全不是對手呀，不像是去勾引許晨那麽簡單。”陳夢瑤很認真地說。

“我知道，所以你盡力就好。我不認為他會再傷害奈奈，我只是不想——”

“不想您回來發現他已經憑個人魅力征服了尹小姐？”陳夢瑤機靈地補充道。

秦沐臉一沉，周圍的氣溫瞬間陡降了十幾度，冰碴子疊起。

“抱歉抱歉，是我失言了。我會盡力去做的，請您放心。”自知觸到黴頭，她立刻接下任務。

然後，随着“嘭”的一聲，陳夢瑤的肉身忽然稀泥一樣矮了下去，胳膊腿腦袋手腳堆成一堆，一團猩紅色的、兩人高的觸手團暴了出來，肉質十足地漂浮在半空中。

“作為小小的獎勵，可不可以，讓我再擁抱您一下……”它扭捏地蠕動道。

秦沐僵硬地點了下頭，以一種英勇就義般的态度。

可紅觸手們不管這些，膏藥一樣糊了上去，霎時就把秦沐的身體團團包裹，不斷地、貪婪地拿觸足磨蹭。

“啊，就算不是本體也超級舒服，好懷念過去的時光啊……”

無論她如何興奮低語，秦沐對那段時光也毫無留戀，因為那裏沒有奈奈。

也許數百年、數千萬年之後，會讓他産生懷念的，唯有與她攜手而行的這段時光。

他希望是一生。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