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小溪并沒有把二中還是三中的選擇當做一回事，在她看來這只是小事，可對于成人世界來說，這其中的重要性顯然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想。楊老師得知小溪的想法之後立即把她喊進了辦公室，洩密者除了高志宇不會有別人。

楊老師的勸說并沒有什麽新意，小溪早就聽得耳朵起了繭子，但是又不能在班主任面前表現出不耐煩，倔強的小溪只好以“我會認真考慮”為由逃出辦公室，憤怒的小溪走進班裏就要找高志宇報仇，可是早已不見半個人影。

六月是雨季，上午能曬死人的太陽下午就躲在了黑壓壓的雲層之後，沒過多久雨水便來到人間，小溪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面的一片泥濘，臉上的表情有無奈也有不解。今天是楊老師第三次跟她聊擇校，似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小溪知道自己不可能動搖，但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絕。

下課鈴聲響起，衆人抓起背包便沖進雨幕中，熱血沸騰的場面容易傳染，一聲夾雜着興奮的吶喊不知從誰口中響起，随後接二連三的喊聲響徹在暴雨如注的校園，再然後這種喊聲便連成了一片，有些看似文靜的女生也在這一刻爆發，尖厲的嗓音似能穿破雲層……如今初三畢業生已改成了三周放一次假，高志宇說每次放假都像是一群囚犯刑滿釋放，林恒說不夠貼切，應該是死刑犯改判無罪。

小溪看着窗外激動的人群有些羨慕，因為她無法加入到他們當中，即便回家也是一個人，她更願意躲在空蕩蕩的宿舍裏補覺、畫畫。張勇幾次打電話讓她去姥姥家看看，毫不意外都被她拒絕，有些事一旦決定了，她再也不會更改。

放假了，教室空了，小溪拿上雨傘晃出教學樓，所有人都走了，就連食堂超市都已人去樓空，小溪的鞋子踏在水泥路上，發出難聽的“啪啪”聲，在雨中格外明顯。小溪擡頭望了望遠處的天空，有滾滾雷鳴隐約傳來，像是一只上古兇獸在嘶吼。

回到宿舍，把傘扔在門外，在飯盒裏放進一袋方便面，再放一個泡椒雞蛋，三兩分鐘之後，揭開蓋子，這便是她的午餐。有些燙，她轉身去水房拿衣服，回來時發現宿舍門竟然開着，隐約還能聽到裏面傳出些細微聲響，小溪緊張極了，心髒的跳動陡然加快，拿起門邊的笤帚小心翼翼地向裏看去，随即看到羅佳寧穿着一件漂亮的連衣裙正躺在床鋪上玩手機。

“你吓死我了！”

“也不知道是該說你膽小，還是該說你膽大，整棟宿舍樓就你一個人，明知道裏面有問題不跑反而向裏看。”

“這是學校，又不是外面……坐好，走光了。”

“沒事兒，我穿了安全褲。”

“你可真行，這麽冷還穿裙子，你怎麽沒回家？”

“下這麽大雨回家還不淋個透心涼？等雨停了再說吧，今天要是停不了我也不回了。”

“吃飯了嗎？”

“沒，本想點個外賣，但是沒人接單。”

Advertisement

小溪又泡了一袋方便面，兩人就坐在窗前一邊看着窗外暴雨如注，一邊吃着面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這樣的時光，安靜而舒适。

下個月就要中考了，羅佳寧第一次在小溪面前表現出了不自信，甚至有一些恐懼，她吃飽後再次躺在床鋪上，有兩滴眼淚忽然自眼角滑落，她說：“有些事情明白得太晚，我以為我才是對的，自以為玩弄了生活，可是到最後才發現，其實是生活玩弄了我，總覺得來日方長，可是哪有那麽多以後？”

“佳寧……”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成績、愛好、朋友、性格……什麽都比我強，什麽都比我好，當然，除了身材和樣貌，不用挺胸，再挺也沒我大。”

“讨厭！”

“我們這個年紀正值天不怕地不怕，比如趙婷婷，比如大師姐，再比如王麗娟，可是除去比狠鬥勇我們能幹什麽呢？進工廠，人家不要童工；學技術，那得花大錢；上高中，跟不上，自己都覺得沒意思……算來算去也只有中專這一條路了，沒有我的日子，你将會是多麽寂寞啊！”

小溪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接話，兩人注定自此以後不會再在同一所學校，三模四模的成績兩人都保持得很好，小溪排在年級第六不動分毫，羅佳寧排在二百名開外不急不躁，對于最終結果，大家早已心知肚明。

下午的時候雨停了，但羅佳寧仍然沒有回家，兩人踩在滿是積水的操場上一圈圈轉，雨後的空氣清新，有一股淡淡的苦澀，那是白楊樹葉子所特有的味道，合着泥土芬芳，鋪滿整個大地。她倆已經很長時間沒像現在這樣單純地聊聊天了，歡聲笑語，追逐打鬧。

“南山上的苦荬不知道有沒有人挖。”

“雖然很不喜歡吃，但我突然有點想念那種微苦的味道了。”

中考前一天，學校放了假，有人臨陣磨槍，有人放松心情，小溪當然屬于後者，學習這種事只是她打發時間的工具而已，她其實并不喜歡這種枯燥。當然她也想成為前者，只不過早晨起床只看了兩眼試題便果斷放棄了，她覺得自己需要放松，而不是一直緊繃着神經。高志宇信心滿滿，他從昨天開始便不再碰書本，反而林恒緊張得多，手裏不拿着一本書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

高志宇提議去唱K，小溪毫不猶豫地拒絕，她要的是放松，而不是放縱，三個人來到籃球場，高志宇喊來了羅佳寧二打二。籃球在男生手中仿佛是精靈，在女生手中卻如同魔鬼，不是力氣不夠就是準頭不足，球沒投進一個，倒是落得滿頭大汗。

四個人坐在球場邊看着這裏熟悉的一切都生出些不舍，高志宇狠狠灌了兩口礦泉水說：“就要離開這裏了，還真有點……”

“你不是要留在二中嗎？”

“我倒是想留呢！你們都走了，我自己留在這兒有什麽意思？”

衆人相視而笑，這笑容裏包含了太多東西。

“走吧，去吃飯。”

“我今天要吃大餐！我要把飯卡裏的錢都花完！”

“不要暴飲暴食，容易吃壞肚子，等考完吧，我請你們吃。”

四個人邁着整齊的步伐而去，留下一地歡聲笑語，這是最快樂的時光，也是最短暫的年華，這是最美好的季節，也是最珍貴的青春。

中考，小溪生命中第二次真正意義上的命運路口，四個人聚在考場外，林恒拿着清單一個個對照。

“學生證。”

“有。”

“準考證。”

“有。”

“鉛筆。”

“有。”

……

“再說一遍，不要求超常發揮，只要正常發揮就好。”

“那麽，祝我們一切順利！”

“加油！”

四個人的手握在一起，大喊了一聲加油，然後像歡快的燕子，飛向各個考場。

監考老師宣讀考場紀律，小溪拿出手機猶豫了好久，最終撥出了張勇的電話，并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她只是覺得在這種重要時刻應該和張勇說點什麽，但，仍然無人接聽。

“這位同學，請把手機關機放到講臺上來。”

“哦。

說是他們對小溪有充足的信心也好，說小溪已經習慣了這種通訊不暢也罷，此時的小溪，除了一股淡淡的失落湧上心頭外并沒有太大的感情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