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柒月

柒月

清早,林子的鳥兒叽喳叫着。

種好滿院子的菜之後,莊順蘭還給撒上了木炭灰,邊撒邊說:“要是有尿和糞那就更好了,以後可以長得更好。”

在旁邊蹲着刷牙的三妹道:“媽,你适可而止,什麽是适可而止你曉得吧?”

“閉嘴啊,蘇月華你還教訓起老子來了。等菜長起來,想吃什麽摘什麽,那多方便。”

“姐姐姐夫直接去食堂打菜飯,更方便。”

“食堂再方便都不如自家有。”

蘇月禾和四妹在廚房做早飯,梁正烽開車去縣城買東西去了。

早飯做好,莊順蘭的活兒也幹完了。

今天早上吃湯面,蘇月禾昨晚做了兩個鹵,肥腸鹵和牛肉鹵,喜歡吃什麽加什麽。

大家都是各自端着一個大碗,随意坐着或者站着,在前院邊看着花兒,邊聊天邊吃。

三妹吃了一口肥腸,忍不住表揚:“大姐,肥腸真好吃,又香又爛。”

四妹吃的是牛肉:“牛肉的也好吃,好久沒吃牛肉了,有股奶香味。”

“牛肉還能吃到奶香味?”三妹不信。

“不信你嘗一嘗嗎。”四妹遞了一塊牛肉給三妹。

三妹張口接了,她不愛牛肉:“還是肥腸好吃。”

幺妹碗裏是兩個鹵都有:“肥腸和牛肉都好吃,好香撒,大姐。”

蘇月禾笑道:“好吃你們就多吃點,還有很多。”

來這兒住這一兩天,每頓都沒有斷過肉,莊順蘭由衷感嘆:“早幾年哪能想到,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天天吃魚吃肉,家裏還有冰箱,還能看電視,想幹啥就幹啥。”

三妹不這麽想:“我們要是這個時候出生,那才是最幸福的,一出生就啥都有了。”

四妹:“大姐以後的娃兒就是啊,一出生就啥都有,出生在好時代。”

蘇月禾問:“媽,今年谷子長得怎樣?”

莊順蘭:“長得可好,還了公糧,肯定還能多出好多谷子,我估算了一下,能有兩千斤谷子。吃是吃不完了,到時候,還能供應你們。賣給你們廠裏,你們要吧?”

蘇月禾笑道:“都行,媽你安排。”

莊順蘭笑着瞟了大女兒一眼,又開始念叨:“我要是能安排你生娃,就好了。都計劃生育了,你還不生。”

三妹笑:“媽想做奶奶想瘋了。我說媽,你要是想娃兒,你就去看二姐家兩個小寶兒嘛。”

莊順蘭馬上駁斥:“那能一樣嗎?你二姐生了,你大姐就不用生了?以後你們結了婚不生娃,我也要念你們。”

三妹嘟囔:“我才不要結婚。”

莊順蘭不搭理她,繼續跟蘇月禾說話:“正烽怎麽還沒回來?他買什麽去了?”

蘇月禾:“買排插電池和電燈泡,應該快回來了。”

剛說完,就看見大吉普從桃林開進來,停在了院門口。

梁正烽從車上下來,左手拎了一個紙袋,右手拎着一大扇排骨。

莊順蘭問:“哪兒買的排骨?這麽多?”

梁正烽道:“軍屬區殺豬,我就要了排骨,月禾愛吃炖排骨。”

“快去洗洗手,吃早飯。”

蘇月禾跟着梁正烽進屋,讓他把排骨分成三份,兩份凍起來,一份中午吃。

梁正烽:“對了,我在街上遇到了春眉嬢嬢和徐才俊,徐才俊讓咱媽和我們中午去他家吃飯,還說一定要去,他們準備菜了。”

昨天莊順蘭送了一只鴨子到徐家去,徐才俊知道莊順蘭帶着幾個孩子來縣城了。

既然對方邀請,大家明面上關系也還好,沒有不去的道理。

而且蘇月禾懷疑徐才俊這次邀請,可能還有別的什麽事。

蘇月禾問梁正烽:“你去嗎?”

梁正烽把排骨放砧板上,“我中午團裏有事,我送你們過去就回。不過,我覺得四妹最好還是別去。”

關于四妹的身世問題,蘇月禾之前就告訴了梁正烽。

蘇月禾是不會讓四妹跟徐才俊接觸的,她道:“不讓四妹去,就讓她在廠裏學習。你也不用送我們,吃了早飯,我帶媽和妹妹們去逛百貨。”

“行。有事打電話到辦公室找我。”梁正烽用剁刀把排骨分成了三份,兩份冷凍,一份冷藏。

吃了早飯,她們步行去了縣城的百貨商店,蘇月禾給老媽和妹妹們各自買了她們喜歡的東西,或衣服或布料或發卡子書包布袋等等。

百貨商店有三層樓,她們逛了一上午,最後,一行五人,都高高興興地大包小包拎回豐禾松香廠。

今天是星期天,廠裏上班的人少,主要是車間輪崗的,以及辦公室值班的。

而蘇運昌一般周末都過來幫忙豐禾複賬,賬目有自家人盯着,不容易出纰漏。

段玉卿因為就住在旁邊宿舍,本不用上班的她沒休息,而是在辦公室幹活,她女兒則在一旁自己一個人畫畫。

蘇月禾讓三妹四妹跟着段玉卿幹活。

她和老媽帶着幺妹去徐家吃午飯,幺妹不解:“三姐四姐為什麽不跟我們一起去。”

三妹知道大姐主要是不想讓四妹去,但只讓四妹一個人留在廠裏,那太明顯了,所以讓她也在這裏陪着,以免四妹懷疑。

三妹道:“我們才不去,我和月青是來學習的。哪兒像你,到處吃吃喝喝。”

幺妹調皮地做了個鬼臉,“那我吃多點,替你們吃回來。”

莊順蘭母女三人,拿着一網兜的大梨和一包餅幹,來到了徐家。

黃春眉來開的門,自從蘇月禾跟她組成聯盟之後,她想通了,只要有孩子在身邊,沒有男人也無所謂,她現在整個精神狀态和氣色都恢複了許多。

“蘭姐,蘇禾,月紅,你們來了。怎麽還拿那麽多東西來,不是已經送了一只鴨和筍幹來了嗎?快快快,屋裏坐。”

而徐才俊系着圍裙,正在廚房做飯。

莊順蘭不知道徐才俊出軌、打黃春眉這些糟爛事,她笑着打招呼:“小徐,你親自下廚啊!辛苦你咯。”

徐才俊蓋上鍋蓋:“蘭姐,蘇禾,你們來啦?你們來作客,我當然要做幾個拿手好菜讓你們嘗嘗,怎麽運昌姐夫沒來?”

莊順蘭:“他就不愛出門作客,請不動。裕民兄妹倆呢?”

黃春眉給莊順蘭倒了茶:“兩個孩子去他們爺爺奶奶家過暑假去了”

“哎喲,真不巧,我好久沒見他們了。”

“這裏油煙大,到客廳看會兒電視。”黃春眉出去把客廳的黑白電視打開,幺妹坐在沙發上,吃着餅幹看着電視。

莊順蘭去上廁所的時候,黃春眉小聲跟蘇月禾嘀咕:“他盯上你那個化工廠了。”

“怎麽盯上了?”

“他想入股。”

蘇月禾料到了:“沒事,我來應付他。嬢嬢你就記住,要像往常那樣,該支持他的時候支持,該反對的時候反對,就好了。”

最讓黃春眉有安全感的是,蘇月禾似乎沒有猶豫不決的時候,好像什麽大事在她眼裏,都是小事。

黃春眉道:“我曉得。那我先去廚房幫忙,你看電視。”

午飯做好,菜端上桌,準備吃飯。

徐才俊給她們倒了甜米酒,“春眉自己釀的酒,菜是蘭姐你昨天送來的,我做了啤酒鴨。”

莊順蘭習慣性表揚:“你這啤酒鴨做得好,看着就入味。”

徐才俊一臉儒雅的笑:“做鴨,我是最擅長的。”

蘇月禾差點笑了,書裏描述,後世對于“做鴨”有很多種解釋,特別是對于男人。

起筷吃飯,蘇月禾給幺妹夾了塊肉,徐才俊手肘捅了捅黃春眉,黃春眉忙笑着站起來敬酒:“蘭姐,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我和老徐敬你一杯,祝你和姐夫身體健康,日子越過越安逸!”

莊順蘭舉起酒杯回道:“一樣一樣,你們也要身體健康,祝小徐升職發財,早日當上廠長。”

徐才俊之前是很不喜歡莊順蘭叫他小徐的,這稱呼已然配不上他這個大廠副廠長,但此刻他不能得罪這家人,他謙虛笑道:“蘭姐,承你吉言!”

放下酒杯,才吃了幾口,聊了幾句,徐才俊又示意黃春眉。

黃春眉馬上心領神會,她再次舉杯:“蘇禾,我和你徐叔也敬你一杯,祝你和正烽都事業有成,早生貴子。”

蘇月禾笑道:“春眉嬢嬢、徐叔,我也祝你們身體健康。嬢嬢你釀的酒好甜。”

“甜吧?你喝完,我再給你倒一點。”

蘇月禾把杯子裏的酒喝完,黃春眉給她滿上甜酒:“蘇禾,我聽說,你要開化工廠?”

“春眉嬢嬢你消息咋那麽靈通。前幾天才剛去注冊,工商那邊審批還沒下來呢。”

徐才俊問:“化工廠主要是做什麽産品?”

蘇月禾:“還沒想好。”

黃春眉故意拖長了聲音笑道:“蘇禾,我們是自己人,你也不必瞞我,生産什麽産品,你說來聽聽嘛。”

“除了生産肥皂之外,主要想生産洗發水。我認識一個港商,他做香波代理生意的,你們知道什麽是香波,什麽是代理嗎?”

徐才俊知道一些:“我知道香波就是洗發水嘛,但代理是啥意思?”

“簡單一句話說,類似于批發國外的品牌洗發水在香港賣,只是代理有排他性,更專注,有些産品有專營權。”

黃春眉和莊順蘭都聽不太懂,徐才俊聽懂了。

“然後呢?”徐才俊問。

蘇月禾:“他那裏有配方,他想跟我合夥開一條專門生産洗發水的生産線。”

洗發水以後肯定大有所為,有非常大的市場空間,徐才俊聽後,興致勃勃:“能不能給我們一份?我們也想參股。”

蘇月禾笑問:“你們是指誰?是徐叔和春眉嬢嬢還是國營肥皂廠?”

徐才俊自己沒錢投資,他當然是想用國營肥皂廠的名義,賺錢了,那都算是他的業績,“我和你春眉嬢嬢哪裏有錢。”

蘇月禾搖頭:“肥皂廠入股怕是不行,我們不接受其他工廠參股。”

“你的意思是,個人可以?”

“個人本來也不行,別人的肯定不行,但徐叔你個人想入股的話,我可以跟合夥人商量商量。”

還算是給面子,但這是黃春眉的面子,徐才俊知道,他問:“你那合夥人貴姓?”

蘇月禾把上次那位買七品葉人參的高先生胡謅了進來:“他姓高,高老板。”

“最低入股多少錢?”

“最低也得2萬吧。”

2萬?這太多了,徐才俊哪裏有這樣的錢。要是五六千,借一借湊一湊還能夠,兩萬那是沒可能湊到這筆錢的。

徐才俊問:“2萬占股多少?”

“占股10%。”

“那就是投資20萬?需要投資那麽多嗎?”

“這條生産線需要從國外買設備回來,前期建廠和購買原料,都需要錢。”

黃春眉笑道:“我們家那裏有這麽多……”

她話沒說完,被徐才俊在桌子底下一腳踢回去了,黃春眉也不知道怎麽改口好,忙換了個話題:“哎喲,大家就顧着說話了,來來來,快吃菜啊。”

蘇月禾知道徐才俊沒錢,但他這種人肯定不會輕易放棄:“徐叔你可以先考慮考慮,如果真想入股,再跟我說,廠子起來之前,都可以。”

其實徐才俊所在的位置,想要弄到錢,還是有很多辦法的,他道:“要得。吃菜吃菜,這個紅燒芋頭你們嘗嘗,我的拿手好菜。”

吃完午飯,莊順蘭母女再待了會兒,就告辭了。

黃春眉想送她們下樓,被蘇月禾攔住:“不用送了嬢嬢,跟我們客氣什麽。”

莊順蘭:“別送,這路我們熟。我明天回去,等收了新谷子,給你們送點來。”

黃春眉目送她們離開,才回屋準備洗碗,結果徐才俊已經開始洗了,她趕緊過去幫忙把洗好的碗,一個個用抹布擦幹放碗櫃裏。

黃春眉忍不住問他:“你真想投資啊?”

徐才俊點頭:“當然想,洗發水這生意,将來肯定賺大錢。”

“我們家裏只有三千多,你去哪裏搞兩萬?”

徐才俊也不隐瞞:“我沒有,廠裏有。”

黃春眉不由得放低聲音:“你打算怎麽從廠裏挪錢?”

“你別管,我會想辦法。”徐才俊看了眼黃春眉:“不過這種事犯法,多少有點風險,你不反對吧?”

黃春眉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好了,她就是想讓他去涉險呀,但她不可能直說,直說這局就破了。

她尴尬笑了笑:“我不曉得,你自己拿主意呀。”

徐才俊把最後一個碗洗好,關掉了水龍頭,“挪用兩萬,得用技巧。這事你就別管了。”

黃春眉暗暗呼了口氣,不管更好。

徐才俊解下圍裙:“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兒?”

“去老廠長家裏走走。”徐才俊換了鞋子,拿上鑰匙錢包,出門去了。

通過窗戶,黃春眉看着徐才俊上了對面去老廠長家的樓梯,心裏緊張地噗通噗通跳着。

如果徐才俊真挪用了肥皂廠的資金,那這事蘇月禾肯定有辦法治他,到時候她就能帶着孩子,光明正大跟他脫離關系。

徐才俊在老廠長家坐了十多分鐘,就出來了。

但他沒有下樓,而是上頂樓,從樓頂天臺走到了旁邊另外一棟家屬樓。

然後下樓停在了502房,他輕輕敲門,很快,門開了,開門的是廖明霞。

廖明霞跟父母住一起,每個星期天下午,他爸媽都會去哥嫂家幫忙做飯帶娃,到晚上才回來。

“你怎麽才來?”廖明霞輕聲抱怨着。

徐才俊只來過一次廖明霞家,平常他們都在外面見面,但最近他總覺得外面不安全,所以這個星期,還是選擇來她家。

“今天中午我們家請客吃飯。”徐才俊在她家客廳沙發上坐下,他看窗簾敞開着,趕緊提醒:“把窗簾拉上。”

廖明霞去拉窗簾:“請誰啊?”

“蘇月禾。”

廖明霞知道徐才俊找蘇月禾是因為什麽事,她有點不高興:“其實我們廠根本沒必要跟她合作。這個業績你要不要都罷。”

徐才俊:“她不想跟我們廠合作。”

“她拒絕了?”

“但是個人合作可以,最低入股2萬,我沒這麽多錢,我得去借。”

提到借錢,廖明霞警惕起來,關系再好,沒結婚呢,借錢是不可能的。

她尴尬笑了笑:“2萬去哪兒借?你家黃臉婆有嗎?”

徐才俊:“我跟我家那個蠢女人說,我從廠裏挪2萬出來,她竟然沒反對,你要知道,按照她那膽小謹慎的性格,她肯定反對的,之前我在車間的時候,倒賣肥皂,她都極力反對,但這次……她沒反對。”

廖明霞不懂:“啥意思?你是說她不在乎你了?還是有其他什麽意思?”

徐才俊把頭靠在沙發上,“很怪。我擔心,這是個圈套。”

廖明霞笑了,她給他按摩頭部:“你啊,就愛疑神疑鬼的,你說說看,她有什麽能耐怎麽圈套你?”

“她沒有,但蘇月禾有。我是擔心,她和蘇月禾一起給我設圈套。”

“那你別入股不就好了嗎?2萬呢,從廠裏挪2萬出來,萬一被她們騙走了,你得要多少年才能堵上這個窟窿?”

徐才俊微微咬牙:“我倒要看看,她們在玩什麽把戲。”

越是有難度,越是高風險高回報,他越是要試一試。

一個星期之後,日化廠批下來了,名字叫青城縣柒月日化用品廠,為啥叫柒月,因為注冊時間是七月,而蘇月禾也是農歷七月十四日出生的。

跟日化廠差不多同時批下來的還有松香廠的地皮,就在附城公社的北邊,距離雁北軍營和縣城都差不多距離,騎自行車都要十分鐘。

蘇月禾、段玉卿和馬副局長各騎一輛自行車來到了地皮外圍。

地皮距離公路有兩三百米,馬副局長道:“你要另外申請修一條路到你們這塊地的門口。最好你們自己修,自己修比較快,也花不了多少錢,但申請審批流程還是要走。”

蘇月禾看着眼前這塊六千多平方的地塊,可以建兩個大倉庫、一個大車間以及一棟辦公樓。

“小蘇同志,怎麽樣?還滿意嗎?”

蘇月禾笑道:“非常滿意,感謝馬局為我們奔走。”

“不客氣,應該的。”

段玉卿看着眼前荒涼的地塊有些失望:“離縣城倒不遠,就是太荒涼了。”

“所以才要你們來搞建設嘛。城區哪裏有那麽大的地給你們?總共10畝工業用地,每畝200元,你們趕緊去把錢交了。”

蘇月禾說沒問題,她指了指旁邊:“這邊的地還沒給別人吧?”

“目前好像還沒有。”

“馬局,幫我們把日化廠的地皮批到這裏來,至少要十畝以上。這樣我兩家廠子連在一起,以後方便管理。領導以後來視察也方便,不用跑幾個地方。”

馬副局長為難道:“如果我能決定,你要哪塊地皮我就給你劃哪塊地。現在主要的麻煩是,肥皂廠對于你們成立日化廠的事,意見很大,他們覺得你們以後肯定也要生産肥皂,生産肥皂的大靖松香掌握在你們手裏,他們怕惡性競争,最後你們卡脖子,不給他們供應大靖松香。”

這應該是徐才俊搞的事,他這麽做,肯定有目的。

蘇月禾不動聲色地道:“我可以去跟縣領導解釋,我們豐禾松香廠,可以确保他們肥皂廠目前需求量的供貨,我們跟他們簽了協議的,不可能斷他們的貨源。既然是搞市場經濟,縣裏不能為了國營廠的利益,就不給私企機會吧?那當初設商業局有什麽意義?”

馬副局長非常贊同:“肥皂廠那些人,吃慣了特權,被保護慣了,就想一直在保護殼裏呆着。”

“沒有競争就沒有進步,适當增加良性競争,經濟才會更繁榮。不然,就是一潭死水。”

馬副局長:“但是,目前豐禾松香廠的産量剛好足夠供應本縣各廠的需求。你的日化廠如果制造松香皂,那也得大量的大靖松香,這個貨源的缺口,你打算怎麽補上?”

蘇月禾:“我們今年經驗不足,各個環節浪費都挺多的,而且人力也不夠,導致采脂量沒上來。明年我們會加大采脂力度,采脂量會有較大的增長空間,冶煉技術上,再想辦法改進,出松香的比例也會提高。”

“你的意思是,豐禾松香廠在不壓縮其他廠家需求的情況下,再供應自己的日化廠,是嗎?”

“可以這麽說。”

馬副局長有了信心:“那我去說服領導。不過你們得寫個說明函過來,蓋上公章。”

蘇月禾:“下午就給馬局送去。”

馬副局長笑道:“這就是私企的效率。要是國營廠,準告訴我,回去開會商量要怎麽寫,然後估計最快也要一個星期之後,才能把說明函給送來。”

蘇月禾被逗笑了,這确實就是各大國營廠的現狀,大鍋飯,效率低,會議比工作時間還多。

“我們不一樣,他們拖拖拉拉虧的是國家的錢,做的再差,也有國家兜底,我們虧不起錢,沒辦法盈利,工人就沒飯吃。”

“說得在理啊。所以,我特別佩服像你這樣膽子大,敢創業的人。”

他們在附近走了一圈,就騎自行車回去了,馬副局長為了給她們省事,還特意到豐禾去等她們寫說明函,他好帶回去。

蘇月禾身體有點不舒服,困的不行,廠裏沒什麽事,她就先回去了。

下午李向陽到辦公室預支油費,他拿着單據找段玉卿簽字的時候,剛好辦公室沒其他人。

機會難得,他輕聲道:“我看你最近狀态挺好,我終于可以放心了。”

段玉卿簽完字就背過身去抄資料,沒搭理。

當初出事之後,她被下放到公社,他一次也沒來看過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這個男人消失了,這幾年,她已經徹底死心。

這個世界,只有女兒是她唯一的牽挂,就算是父母,她也知道自己是外人,現在的她,唯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帶大女兒,才是眼前最要緊的事。

李向陽見段玉卿不理他,也沒再說什麽,當初在老媽上吊自殺的威脅之下,他對家裏屈服了,說到底,他辜負了她,她不原諒他,也無可厚非。

“我先走了。”他拿起單據走了出去。

段玉卿停下了筆,心底空蕩蕩的,莫名有些難受。

蘇月禾回到家裏,困的不行,她倒床上睡了一覺。

這一睡就是一下午,斷斷續續做着夢,夢見自己在大雁山找到一大片的雞枞。

她開心地邊哼着歌兒,邊采雞枞,采了滿滿一背簍。

背着雞枞回到家,她直接放點大蒜子爆炒,炒好一大盆雞枞,正要吃飯,結果外面有人喊她,她應了一聲,醒了過來。

醒來後發現原來是做夢,蘇月禾氣得呀,閉上眼,還想繼續剛才的夢,起碼讓她把雞枞吃到嘴再醒啊!

正要睡着,被開門聲吓醒了。

梁正烽進來,看到蘇月禾剛從床上爬起來,整個人都是蔫蔫的,一臉莫名的怨氣,他走前來,手背貼在她額頭上,沒發燒。

他輕聲問:“哪裏不舒服嗎?”

“說不上哪兒不舒服,就是困。”還有夢裏沒吃到的雞枞,她恨!

“你再睡一回兒,我去做飯。”

“不想吃飯,沒胃口。”

梁正烽停住腳步,走回來看向牆上訂着的日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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