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散沙凝

親恩盡散沙凝

星元227年，桑海田君主嘉盛薨，終27歲。

其性溫，昔年洛嘉在位時，常贊，盛至善，類雲也。

星元220年，即君主位，年20，後誤食河豚而病。至身故，在位僅七年。為桑海田繼任王位最年輕的主君，亦是在位時間最短的主君。

七年間，見證了三域大戰的爆發到結束，作為戰争發起者涼沙城之鄰國，又與玄淵主戰場彼岸礁相依，未嘗使桑海田陷入戰火。

善用慕情、嘉榮等人，組建協盟陣營，為三域停戰做出了卓越貢獻。

——《山川實錄·君王嘉盛》

“藥呢，蒌蒿芽和蘆芽是什麽名貴的藥材嗎？為什麽會這樣？”

桑海田王城，君王寝殿，嘉榮大怒。

病床上，是奄奄一息的桑海田君主，病床前，跪着跪着不敢出聲的來自各地的醫官。

嘉榮一心以為，他帶着大勝的消息，回來之時，嘉盛便能親自迎接他凱旋了，未想會是當下的局面。

嘉盛王見嘉榮歸來，努力撐起身子，屏退了那些被責罵的醫者。

他召喚嘉榮來到身前：“兄長，我知道，那河豚的毒不是你下的。”

嘉榮沉默。

他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人，對待自己的親兄弟要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他也不是下不去手。

但是偏偏是嘉盛，他不會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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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盛是一個善良到懦弱的人，他繼承了洛嘉的溫厚，卻遠沒有洛嘉的大略雄才。

雖然嘉榮承認，他瞧不上嘉盛的這份懦弱，但也因為他的這份善良，自己被眷顧過。

幼時，那麽多被欺淩過的日子裏，嘉盛也成像一縷光，照亮過他。

所以，他不會害他。

“怎麽會這樣？那些藥還是沒用嗎。”

回到眼前，嘉榮第一次有些害怕了，不再顧及君臣之禮，坐到了嘉盛床邊。

“對不起，兄長。你給我找的那些解毒的藥，我沒有吃。”

“為什麽？君上不信我？”

嘉榮聽到先是覺得尚有一線生機，又突然想到了原因。差一點就要起身跪下，被嘉盛一把抓住。

他搖搖頭：“我知道我的病與兄長無關，是太妃。也知道你這麽多年愧疚，所以一直在為我找解藥。也知道，只有病好了，才能證明你的清白。但是我不想這樣活着了！病了這麽多年，就算好起來，也不過要靠藥養着，還要占着這個虛位。”

嘉榮曾一心想做君主之位，嘉盛即位之後，即便不甘，但他還是接受了。

雖然有時候會怒其不争，但是還是在盡心輔佐，希望能夠帶桑海田重回盛世。

竟想不到，自己的母親為自己做了主，她以嘉榮的名義向嘉盛送了雁門水的河豚，這種河豚桑海田不常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它處理不好就會中毒。

嘉盛一直沒有對外公開過自己中毒的原因，想必也是為了保全嘉榮的母親。

但是中毒已成事實，嘉榮也被謠傳成為下毒的對象。

嘉榮不願解釋，更不能解釋，只是這麽多年，遍尋天下名醫，更盡心的為桑海田國事賣力。

此時發現嘉盛一直都知曉真相，卻一直對他的母親奉為太妃，從無偏待，更不知該說些什麽。

嘉盛看在眼裏，抓住他的手又說道：“我知你想攻下涼沙城，是覺得以哈桑的野心和桑海田當今日漸衰微的局面，他總有一日會攻入我桑海田。”

“結束了。涼沙城已經敗了，不會攻入我桑海田的。”

嘉榮麻木的安慰着嘉盛，他還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特別現下的嘉盛已在已入彌留之際，洛嘉故去時，他都沒有如此慌亂。

嘉盛繼續說：“父親将這桑海田交予我之手，我也想過不負所望，但終是有負所托，我不想征戰，卻也未能做到自強，父親想要的局面，大概只有你能做到。即位的诏書我已拟好，在你回來之前，便已經親自面授于桑海田內上下衆臣，一會兒，你走出這個門，便是這桑海田的王，不會有人有異議！我只求王兄一件事，不要将桑海田陷入戰火！”

嘉盛仁慈，善良，甚至有些軟弱。

即便如此，洛嘉還是選擇了嘉盛，而不是更有政治才幹的嘉榮。

因為，良善不該被辜負，溫厚更不該成為弱點被放棄。

洛嘉希望把機會給這樣一個人，他想給所有這樣的人一個機會。

因為，曾經，有一個嘉榮坐上了王位。

所以他選了嘉盛。

他知道，嘉盛即位，嘉榮依然會被重用。

而若嘉榮即位，嘉盛會當如何，其餘兄弟又當如何？桑海田之民又當如何，他不敢去賭！

可他大概沒有想到，君王之位，溫厚終是弱點！在他離開僅僅七年之後，他這位欽選的君主，經歷了七年的戰亂重壓後，也将要離去了！

不知洛嘉若知會有這一天會不會後悔當年的決定。

“我答應，永不主動發起戰争！”

良善自然有他的意義，七年後經歷這一切的嘉榮，已經不是當年的嘉榮。

這位仁慈的主君，用自己的生命平複了嘉榮的不甘，為之後的桑海田，換來一個如洛嘉寬大為懷、霸業遠績的君主。

而這兩位君主，都不會知道，也是有人做了犧牲，才有了被人愛戴敬仰的洛嘉。

“衆人皆慕王位之好，于我卻是重擔千斤！而今這江山重擔，便交給王兄了！去吧，王兄，去迎接早該屬于你的榮耀，我會堅持、堅持到、王兄正式坐上王座那一天！”

嘉盛松開了嘉榮的手，送他最艱難也是最榮耀的這一程。

如同嘉盛所言，嘉榮走出嘉盛寝殿的那一刻，衆臣已經跪在門外，恭迎新主。

沒有人，有任何異議！

他們對嘉榮的懷疑并沒有消除，但是他們也承認，嘉榮是比嘉盛更适合的君主。

星元227年，冬，嘉榮接任桑海田君主之位。

同年同日，前任桑海田王嘉盛，薨！享年27歲。

是桑海田歷史上最年輕也是在位時間最短的君主。

在舉國哀痛之際，太妃妺婳自盡于寝殿，無人知曉原因，嘉榮以太妃之禮安葬，并未追封太後！

而在所有軍隊撤出涼沙城之後。

涼沙城王庭上下群龍無首，一盤散沙，

當年不願為哈桑效命而稱病歸隐的兩朝老臣，拿着那份簽署不久的《海沙聯合聲明》，跟随他們的新國君重回旱海。

他面容俊朗，風度翩翩，緩步而來，身後跟着一只白色的狐貍，很快有老臣認出，這正是他們的前朝太子墨辛殿下。

瞬間老淚縱橫，跪迎舊主，或者說新主。

雖然眼前的困境已解，但是對于這位舊主，這些老臣仍是不免擔憂。即使他們中因哈桑奪權之舉而有，但是對哈桑在位期間的這些政績還是很肯定的，他們也必須承認，這位舊主，未嘗會有哈桑的才能。

在當年貴為太子之時，便無心王位，而今旱海已覆滅，涼沙城又經此大亂。

這位舊主，能否能擔起大任？

他們不求這位太子能讓這搖搖玉墜的涼沙城重回旱海鼎盛時期，只求能保住這現下的涼沙城。

當然他們并不知道，若不是他們的這位主君，三域的這場大戰怕是還要再打上幾年。

而古遺民中流傳着一句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相隔十年，這位舊主，早已不是當年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

他沒有帶回來一兵一卒，但是帶回來那批旱海盛時的文臣子弟，帶回了哈桑的诏書，就連那歸隐的老臣也是他請來的。

前旱海王室王子墨辛重回旱海，成為涼沙城新一任君主。

頒布了第一條政令：“在涼沙城建立古遺民自治區，允許古遺民在旱海落戶、貿易、留學工作。成為第一個正式承認古人類存在并且認可古人類身份的王室。”

此令一發，在三域引發了不小的震動，首當其沖的是遠在昆侖的崇阿。

此時，不久前，他們還與這位旱海王見過面，當時他還被稱作“墨白先生”，代古遺民游走于各大王庭，向崇阿求取不啼山作為古遺族自治區。當時戰況不明，他拿不定古遺族此舉何意，只能拿出些“新人族與古人族皆為人族，自當扶持。”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推辭，一切只等戰後再議。

而對當年夏族被滅之事，雙方都不曾提及，便是有意修好。

至于戰後，崇阿如何，古遺族又如何，誰都無法判定。

而他更沒有想到這場戰争，在這位“墨白先生”的推動下，結束的如此之快。

而數月不見，這位曾經與他見面的墨白先生已經是涼沙城的王了，還在率先在旱海以北與溪野、桑海田交界之地，上善山以南的厚德原設立古遺族自治區。

而很快，新巴瑤城也宣布，在東海員丘山設立古遺族自治區。

至此，玄淵、碩野都已有了古遺族的自治區，有了立身之所。古遺族與其他族融合将成大勢。

崇阿王知道，這是墨辛給自己搭的臺階，崇阿也不得不讓步了！

至于讓誰邁，他得考慮一下，畢竟作為昆侖最大的王庭，他的決定也将為日後桑海田、彼岸礁等王庭與古遺族共融提供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