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莼菜鲈魚湯

莼菜鲈魚湯

白天的星河街,也就是長安街,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如程年年所預料的,那團白色的影子實際上是一只白貓,而剛才,那只貓猛地撲向王屠戶,尖銳的爪子嵌入喉嚨,電光火石間就奪取了他的性命。

同時,也救了路過的程年年一命。

程年年忐忑不安地報了官,又脫下外衣将傷痕累累的貓裹起來,她不忍多看,小心翼翼地将它揣在懷裏後,回到美食樓等待事情的最終處置結果。

一回到美食樓,她就又變成了說一不二的掌櫃,以身體不适為由,遣派小厮替自己買藥。

跑腿的小厮見她眉頭緊皺,臉色蒼白,坐下來後還大口大口地喘氣咳嗽,不疑有他,趕忙跑去藥鋪買了她要的藥草。

藥草送到,将身邊所有人都隔開以後,程年年才放心地将包裹住那一小團生物的衣服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只遍體鱗傷的白貓,它的身上沾滿了肮髒的污漬,再加上近百道深深淺淺的傷口,混着傷口附近殷紅的汩汩流淌的血液,看起來十分駭人。

唯一幹淨的幾處,還能可以看出白貓原本純淨無瑕的毛色,倘若傷口痊愈,再加以清洗,定然是一只世間少有漂亮的貓。

未穿越過來前,由于身體原因,程年年沒有養過寵物,最多也是在未去貓咪體驗館體驗過吸貓的快樂。

替白貓上完藥後,她凝視着被她裹在被子裏,因疼痛而渾身微微抽搐的小小一團,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

現在她有能力,身體健康,也沒有任何需要忌諱的,她完全可以好好養着它,直到它痊愈。

這樣想着,她挪了挪身體,離白貓更近了一些。在這個世界中,萬物皆有靈,一只貓內心也可能有自己的小九九,既然決定要把它養起來,就要好好地和它打個招呼。

程年年俯身蹲下來,試探性地伸出纖細的指尖在白貓沒有受傷的軟毛上輕撫,柔聲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嗯……你剛剛也看到了,我是這家美食樓的老板,人品端正,家底豐厚。你就先留在這裏住一段時間,等傷口痊愈了再離開,好不好?”

白貓聞言,依舊保持着蜷縮成一團的姿勢,它看起來年紀不大,不然也不會那樣小,小到她兩只手能夠将它完全包裹起來。

“要是你願意留下來,你就搖一搖尾巴?”

程年年期待地看着它,耐心地等待着白貓的回應。

良久,直到她蹲得膝蓋都有些酸痛,白貓才懵懵懂懂地掀起眼皮,聳拉着的耳朵慢慢地立起來,目光與她的隔空交彙。

程年年這才注意到,原來白貓的眼瞳與一般的貓不同,不僅形狀極其漂亮,眼皮上還有一道狹長的溝壑,幽邃綿長,為它平添了一份妖冶惑人的色彩;而一雙貓瞳顏色相異,左邊的是淺淡的祖母綠,右邊的則是略深的蔚藍,瑪瑙般鑲嵌着,覆着層金色的輝光,顏色純粹得令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要是放在宮廷裏,這只貓一定是被嫔妃們争搶着揣在懷裏把玩的貴族貓。

這種貓,可能天生骨子裏就帶着一種孤傲吧?既然生來不愛與人親近,她也不能強求。

程年年開導着自己,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卻沒有想到,下一秒,白貓不顧剛剛包紮好的四肢,輕巧地躍上她的肩頭,埋在她的發中依戀地蹭了蹭。

仿佛猶豫了許久才下定決心,又仿佛對她懷有滿腔眷戀,只是不善表達。

小貓毛發不長,卻柔軟得不可思議,一邊蹭她一邊還發出舒服的呼嚕聲,軟乎的,溫熱的,像剛剛出爐的棉花糖。

程年年被它蹭得心都要化了。

她暫時将白貓闖的“禍”放在一邊,确保傷口沒有裂開,才放心地将它放在自己的肩頭。

折騰了一天,程年年身上的疲憊感很快便慢慢地浮現出來,但顧及肩頭瘦弱如柴的貓,她還是頂着疲憊到自己的小廚房準備晚飯。

這期間,白貓一直乖巧地窩在她的肩頭,時不時輕輕蹭一蹭她的脖子和秀發,似在安撫她讓她不要擔心,卻惹得程年年連連呼癢。可白貓卻仿佛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毫不收斂地蹭啊蹭,只有在她手裏拿着食材做飯時才停下,此時的它屏住呼吸,一動不動。漂亮的貓瞳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動作,乖巧至極。

這只白貓竟然如此通人性。

很快,程年年做好了飯,白貓順從地從她身上下來,蹲坐在飯桌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方向看,眼裏閃着細碎的微光,仔細看又有些炫目,好似一潭盛着萬千星輝而深不見底的漩渦。

“小饞貓。”

定是餓了,不然也不會一直盯着它看。程年年心裏想着,內心的憐惜之情更甚,也不知道王屠戶都對它做了些什麽……她想起領居說的,王屠戶前不久撿回一只毛色純白的貓,後來就不斷地有人在街尾發現動物的屍體,尤其是貓,這類常常被人當成寵物的動物,數量尤其多。

程年年不知道它是如何逃出王屠戶的殺戮的,但從今天的情況看來,王屠戶對它的殘害絕對不少,白貓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就彰顯了這一點。如此乖巧溫順的貓,卻突然露出爪牙,兇狠地沖上前去殺掉自己的主人,可見已經被逼迫到了絕境。

王屠戶這般兇殘……它一定被吓壞了。

她将做好的食物端了出來,放在它面前,給它做了一個吃的手勢,白貓本來就通人性,程年年相信它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放置在白貓面前的是一碗莼菜鲈魚湯和一只烤魚,程年年特意選了兩條新鮮的鲈魚,仔細處理後才端出來。

也不知道貓能不能吃熟食……天色已晚,程年年還沒來得及咨詢街上的獸醫,只能自作主張,發揮廚藝做了兩個自己最擅長的菜。

白貓又看了她一會,才低下頭去觀察擺在面前的菜。

擔心它吃不飽,程年年兩個盤子中放置的分量都很足,白貓鼻頭翕動,嗅聞了一會,在左邊的盤子中嗅到了熟悉而令它安心的味道,它垂下的尾巴輕微地搖了搖,梅花爪奮力地将右邊的盤子推遠,又接着一點點地将左邊的盤子推到程年年的面前。

程年年正在低頭喝魚湯呢,卻突然感受到右手小拇指被毛絨絨的物體碰了碰,她回過頭來,就與澄澈的貓瞳對視。

白貓奮力地擡起自己受傷的右爪,因過分用力,爪子上面的繃帶都快要裂開,它幽幽地看着程年年略帶困惑的目光,堅持地舉着自己的爪子,直到白色繃帶上溢出血來。

看到這一幕,程年年“呀”地驚起,趕緊拿來紗布替它重新包紮。

才不過一晚上,她對白貓的看法就變幻多次。

這只貓雖然聰慧且通人性,但偶爾的行為卻讓她摸不着頭腦,比如剛才,它感受不到痛的嗎?傷口都裂開了,貓的痛覺感知能力該是有多弱……

程年年盡量放輕了手中的動作,但手下的軀體還是一顫一顫的,她似乎聽到了白貓發出的類似于人類痛苦的抽氣聲。

瞧瞧,這回它的感官如此敏銳,甚至開始怕痛起來了。

程年年想,她似乎對貓這種生物一無所知,可轉念又想,明明阿軒也是貓,也沒見它這麽反複無常,反而這只沒有成妖的貓倒像多長了好幾個心眼。

她想起白貓剛才的表現,靈光一閃,或許它想告訴它,它的身體受傷了,不方便進食,需要她親自喂?

想到這一點,程年年滿腹的疑惑也就解開了,她不得不再次感嘆這只貓的聰慧。

程年年小聲嘀咕幾句,忍不住問它:“唔……你叫什麽?不過這個問題你也回答不了诶。那我以後叫你什麽?小貓咪?小可愛?小寶貝還是小天使?”

她自言自語地說着,想要給這只白貓取一個好聽的昵稱,故意挑了幾個昵稱讓它選,欣賞白貓一立一聳的耳朵,她的唇角就忍不住上揚。

這只貓,果然聽得懂自己在說什麽。

一人一貓就坐在燭光下,程年年問,白貓以沉默應答。問着問着,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脫口就問道:

“等等,我還忘了确認……你究竟是公的還是母的?”

咳,那啥,既然收養了新的崽崽,也不能搞性別歧視。她只是好奇,只是好奇……

做好思想工作後,她伸出手來,也不避諱,正欲翻動它的身體查看。

程年年的動作措不及防,白貓意識到她要做什麽,放松下來的身體立即繃緊,貓耳不自覺地豎起,淺粉色的貓耳顏色可疑地加深,仿佛染上了豔麗的晚霞。

……真要命。

白貓偷偷咽了咽口水,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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