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銀耳蓮子羹

銀耳蓮子羹

許是察覺到主人的目光從自身上轉移，白貓從酣睡中醒來，貓眼警覺地睜大。

乍一眼，一向高傲的白貓都有一絲自慚形穢，面前的妖，皮毛确實比自己多了不少……

白貓顧邈哼唧哼唧地扒拉扒拉小爪子，兀自研究起快速生毛的秘方。

程年年倒是沒有察覺到這一幕，她還沉浸在九尾狐九條尾巴共用制作冰糖葫蘆的場景裏，一條尾巴用來處理山楂等色彩缤紛的水果果實，一條用來制作糖漿，一條将果實串在木棍上并澆上糖漿，再加上狐妖空餘的兩只手，這樣一來，九尾狐可以一次性做出三支冰糖葫蘆。

難怪排隊排得那麽快。

程年年驚嘆不已，更令她佩服的是，即使後廚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食材和原料，九尾狐的尾巴也沒有沾上一絲污穢。

她不由得想起從前看到的賣油翁的故事，賣油翁将銅幣放置在葫蘆的開口處之上，一手将油灌入葫蘆中，油漬竟也未沾上錢幣。

無他，但手熟爾。

其實許多做菜做多了的人都會因熟能生巧而獲得某些特殊的技能，比如程年年快狠準的刀工，她甚至切菜都不需要看着菜切，閉着眼睛順着菜的紋路切下去，成品便十足完美；再比如她還喜歡自創菜譜，擅長雕刻，習慣将菜品擺出各種各樣精致漂亮的圖案，仿佛一件件藝術品。

但是她無法做到做完菜還一副不食人間煙火，身上纖塵不染。

所以她對面前的狐妖油然而生出一絲佩服。

地下窯洞內。

九尾狐開的鋪子不大，剛剛只不過一層，裝飾簡潔典雅，冰糖葫蘆的食櫃上放着應季的花，芬芳四溢，令人神清氣爽。他幾乎從不在星河街上露面，就連吩咐手下的店小二辦事都是帶着面紗背過身去，可見到程年年，卻也不遮掩自己的面容，從容地挑眉，便将她帶入自己的居所。

程年年深覺今年的草市她所遇之人皆不平凡，先是原書男主，再是許久未見的阿軒，雖說有些是劇情需要，但總體而言卻是意料之外多于意料之中。

她今日實則走訪了許多家店鋪，詢問店家的開業情況，如若遇到困難，她便當場慷慨解囊，大方相助；如若生意興隆，她也跟着店家眉開眼笑，心下暢快。至于她自己開的美食樓，無需她擔心，她早已将菜品做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交給徒弟或者雇用的小厮便好。

眼看着第一日的草市即将拉下帷幕，一切進展還算順利。參與草市的賓客也都心滿意足地攜手相伴準備歸去，程年年懸在心上的石頭安穩地落下地來，她內心稍安。其後阿軒向她辭別，她的心思才被攪亂了，不知不覺來到這裏，可她卻開始迷惑起來，她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若是說好奇，她對這家店鋪的主人确實好奇，但也沒有達到非要一探究竟的地步，她對探求他人隐私的事情并不熱衷；

若是說想向他請教冰糖葫蘆的做法，那倒也不必，雖然她一開始是這樣想的，但是後來她卻覺得根本沒必要親自跑來一趟，以書信來往切磋廚藝也未嘗不可。

她為何要來？程年年想不到一個合适的理由，她看到九尾狐毛絨絨的尾巴就被它吸引住了，等她與狐妖正面對上眼神，她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它。

九尾狐莫非用了妖術？

程年年小聲嘀咕着，轉身便對上狐妖似笑非笑的眼神。

九尾狐向來都過着避世的生活，地下窯洞的位置非常隐蔽，但內部卻被它的主人整理得井井有條，風格和店鋪的裝飾如出一轍。

九尾狐妖名為商蕪，身為狐妖，她具備一切狐妖的特質，眉眼妩媚多姿，唇角含嬌帶嗔，一颦一蹙俱是風情，體态婀娜，讓同為女性的程年年甚是羨慕。

只不過，這雌性狐妖的身量倒是超出了程年年的想象，她從未在妖族中看到這麽高的女性，都快趕上慕容轍、阿軒之流了。

“小程姑娘，姐姐美嗎？”

見程年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商蕪忍不住彎唇戲谑。

“美。”

看都看了，程年年也不扭捏，愛欣賞美之心人皆有之，好看的東西總忍不住多看幾眼，她也不例外。

她看起來呆呆的，其實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商蕪在逗自己。

得了程年年的誇贊，商蕪明顯被取悅到了，抿起唇嬌笑起來。

“那小程姑娘想不想要姐姐呀？姐姐可比你懷裏這只貓好多了……”

“要”這個字，模棱兩可，又被美人含在嗓子裏說出來，似是故意引人往深處想，越想便越是暧昧不清。

旁觀的顧邈面色又陰沉了些許，白貓不動聲色地露出尖銳的爪牙。

可程年年性子直，對感情之事有些遲鈍，她壓根沒往深處想，她只是覺得這只妖語氣意味深長，似乎別有用心，她要她有何用？再雇一個人做美食樓的幫手嗎？

高挑的女妖俯下身來，翹起細長的蘭花指在她額間點了一下，如墨青絲傾瀉下來，有幾縷拂過她的面頰，讓程年年覺得有些癢。

程年年這才明白她說的“要”是什麽意思。

……現在的空氣裏怎麽充滿了橘子的味道？橘裏橘氣的……

她一個女子，都被這暧昧的氣氛撩得面泛桃花，要是普通男人很可能就招架不住了。

程年年越發堅定是狐妖将自己招過來的了。

懷裏的白貓早有不耐，暗暗磨牙。程年年能感受到它突然繃直的身體，如箭在弦，她總感覺自己不摁緊邈邈，它就會突然撲上去将狐貍漂亮的臉蛋劃得亂七八糟一樣。

事實上她低估了白貓的兇殘程度，顧邈現在都忍不住要現出原形把這狐貍五馬分屍，丢給魔界那些天天渴望血肉的魔物解決掉。

“你看，你不是喜歡毛絨絨的動物嗎？我變成原身也是小小的一只，而且我有九只尾巴，每一只摸起來都非常舒适；我還會做菜，不止糖葫蘆哦，咱們的廚藝還能互相切磋，而且姐姐不像這白貓，還要你親自喂養，我可是非常獨立的，而且還能為你端茶送水……”

商蕪一邊說，一邊盯着程年年懷裏的貓，嘴邊的笑容愈發耐人尋味。

想不到啊，一介魔尊竟然屈身于平平無奇的人類雌性，搖尾乞憐的姿态令她愉悅極了。

她眯起眼睛，方才大老遠便嗅到了這人類女子身上的藥香味，她的嗅覺向來靈敏，大部分妖聞不到的氣味他都能聞到。

如果她沒有聞錯，那應該是靈草的香味。

據商蕪所知，妖界的靈草早被那妖王一掃而空了，而線下就連妖王那裏也沒多少靈草了，而妖王修煉所需精氣巨大，所以，今日妖王尋來美食樓便是為了見這人類女子以奪取靈草的吧？

她身上有靈草？還是掌握了種植靈草的方法？

雖然她并不需要像妖王那般需要巨大的精氣修煉，但靈草于每個妖而言都有極大的誘惑，當嗅到程年年身上靈藥的氣味時，她便将她引誘了過來。

正巧，當時她意志薄弱，正在為友人的離去而傷神，商蕪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的魂勾了過來。

可這小姑娘也沒完全被她的妖術迷惑住，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誘惑中堅決拒絕，甚至産生了一絲抵抗，她懷裏的貓殺氣沉沉地盯着自己，倘若不是程年年緊緊地抱着它，白貓恐怕一上來就要奪她性命。

現在要怎麽辦？

商蕪不是輕易退縮的人，更何況她取靈草有目的可循。至于剛才那一番話，她不過是試探程年年而已，她早已心有所屬，并不想真的成為人類雌性圈養的寵物。

程年年今天算是見到狐妖有多麽開放了，男女通吃，親昵的話語一堆接着一堆，根本毫無壓力。

看來古往今來說的“狐媚子”、“狐貍精”都是有據可循的。

美人美則美矣，但程年年生了一顆鋼鐵直女心，實在無法被打動，至到後來不堪騷擾，忍不住皺着眉頭輕斥道：“商蕪姑娘，請自重。”

懷裏的白貓這才放松一些，程年年趁機給他順了順毛。

“好啦，逗你的。小程姑娘真真無趣呢。”

商蕪嬌嗔般瞪她一眼，接着道：“是我把你引過來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有一個願望。”

她深情款款地盯着程年年……手中的糖葫蘆，語氣激昂。

“我希望讓我做的美食傳遍三界，讓三界的人、妖、魔都贊不絕口。”

“我希望為狐族争得一席之地，不用再像過街老鼠一般委居窯洞。”

“我希望………”

商蕪慷慨激昂地發表完自己的演講，卻看見程年年正在偷偷憋笑。

程年年：不好意思，畫風變得太快，有點脫戲。

“小程姑娘！”

商蕪羞憤地跺腳，蹲在程年年跟前央求道：“你就答應我嘛。”

其實商蕪剛才說的話也有一部分是真實的，妖族內也是有嚴重的種族歧視的，狐族在妖族內的處境太差了，不然也不會被逼住在潮濕陰冷的窯洞。

商蕪表面看起來輕松，實則心事重重。她要報仇雪恨，她還要做出一番事業，這人類雌性的美食樓名聲漸起，倒是一個不錯的去處，而且她還能趁機打聽打聽靈草的事情……

程年年好不容易止住笑，她認真地直視狐妖琥珀色的眼睛，告訴她：“美食樓随時歡迎你，但是，你得跟我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