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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驚弦差點溺水而亡。

她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從水中爬上岸，渾身濕淋淋的，衣服貼着皮膚，很不舒服。

整個人成了落湯雞。

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手機進水壞了，一分現金也沒有。

她找了個沒人的石凳坐下，許多繁雜的記憶接踵而至。

宋驚弦自幼過得苦，在記憶裏她小時候是被抛棄的，後來被好心的爺爺收養，她從居無定所變成了有一個家。

和爺爺相依為命的日子溫暖且溫馨，盡管物質上沒有太富足，可是爺爺盡他所能給了她最好的。

小書包、新制的衣裳，別人家小孩有的，她也會有，爺爺送她去上學，把特意攢錢買的筆盒和漂亮的筆給了宋驚弦。

爺爺總說：“現在的女孩子都要讀書的，驚弦好好讀。”

後來有一天過年，爺爺的子女跑來大鬧，因為爺爺不把微薄的工資給他們，他們把年夜飯掀了。

那一天，她才知道，爺爺原來有子女，卻不如沒有，不然他們為什麽從來不來看爺爺。

地上一片狼藉，她對爺爺說：“爺爺，以後我對你好。”

爺爺那點工資，還要給兒女還債。

在後來，爺爺也走了，她又成了沒家的孩子。

那一年，她八歲。

爺爺留給她能夠活下去的錢，都被爺爺的子女搶走了。

每一天都靠好心人，家家給她喂一口飯長大。

十歲那年，忽然有一個貴婦人對着她流淚了，念念有詞：“我的女兒。”

她很茫然：“你是誰？”

貴婦人說：“我是你的媽媽。”

十歲的宋驚弦什麽都沒有，突然擁有了一個媽媽，新家好大，好漂亮，還有好多人，她就像是突然闖入的污點，格格不入。

家裏還有一個漂亮的小公主，笑起來特別好看，她很羨慕，一個人笑起來竟然這麽好看嗎？

小公主穿着漂亮的裙子，好奇問她：“你是誰呀？”

“我……我……”她忽然開始了自卑。

媽媽卻說：“以後你們就是姐妹了。”

她也不懂為什麽媽媽沒說她是她的親生女兒，她懂事的沒有問，媽媽和爸爸對她确實很好，凡是小公主有的，也給了她，還給了更多。

她有了一個大大的房間，是從來沒見過的漂亮，媽媽還怕她不習慣，會過來和她一起睡，溫柔的給她講睡前故事，告訴她很多很多事。

她想，可真好啊，她有家了。

可她始終不太敢和媽媽親近，媽媽像是看出了這一點，只是說：“不急，我們慢慢來，還有很長時間。”

爸爸問她：“驚弦要改名嗎？”

她搖頭：“爺爺取的，我想留着。”

爸爸同意了：“那就改姓宋吧，爸爸姓宋。”

後來，她帶回了爺爺的骨灰，這些人為了錢連爺爺都不顧了，他們都不管，她要。

爸爸和媽媽都知道，沒有說什麽，只是找了個地方，讓她放着。

“以後這裏就是爺爺的房子了。”

就這樣過了一年，她慢慢接受了爸爸媽媽，也會喊出口，爸爸媽媽總會很驚喜，溫柔的應着。

她也很高興。

家裏的小公主，好像也很喜歡她，不過小公主好像很久不在家了，聽說被爸爸媽媽安置在親戚家了。

媽媽說：“敏敏雖然不是我們家的孩子，可是也養了這麽多年了，我實在有些舍不得，但我懂得什麽是最該做的。”

她仿佛成了這個家唯一的小公主。

宋驚弦恍恍惚惚。

可是美夢的清醒也是快速的，才一年時間，一切又仿佛重回原樣了。

那是一天清晨。

她很自然的笑着，一句爸爸媽媽還沒出口，對上的是父母冷淡厭惡的眼神。

她愣住了，是不是看錯了？媽媽和爸爸很愛她，花了很多時間讓她相信這個事實，怎麽會厭惡她呢？

然而，事實告訴她沒看錯，媽媽第一句就是：“敏敏呢？”

爸爸也說：“……我好像記得，在大伯家？”

媽媽急切道：“那我們可得快點把敏敏接回來。”

她不懂媽媽和爸爸為什麽這麽急切，正如她不懂，為什麽她一回來，小公主就被安置到了親戚家。

其實，她從來不讨厭敏敏。

她其實也曾試着說一句：“媽媽，敏敏可以留下嗎？”

媽媽笑着說：“這是為了你好，以後還是讓敏敏住在大伯那邊吧，他們也很喜歡敏敏，正好還沒孩子，我們和大伯那邊說了，以後敏敏就是他們的孩子了。”

是的，敏敏不是這個家的孩子，但沒人知道敏敏是哪家的，爸爸媽媽找回她也是巧合。

她唯一知道的是，媽媽好像突然就不喜歡敏敏了。

媽媽在她面前很少提到敏敏，也只是曾經了。

因為現在他們連飯都沒吃，就着急忙慌地去大伯家把敏敏接回來了。

敏敏還和她初見時一樣，可以看得出還是很想念媽媽的，媽媽也唉聲嘆氣：“媽媽也想你。”

敏敏剛回來還有些不安，她悄悄說：“別怕，媽媽還是很想你的。”

敏敏的确是很驚喜，眼睛都亮了：“真的嗎？”

她點頭，編了個善意的謊言：“媽媽說，很不舍得你，都後悔了。”

敏敏高興了。

爸爸和媽媽也很高興。

只是，從那一天起，他們好像只是敏敏的爸爸媽媽了。

她也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只是感覺，她好像只是短暫的擁有了爸爸媽媽的愛。

因為爸爸媽媽總是第一時間顧及敏敏，慢慢的就忘了她了。

也許一開始還不是這樣，可後來就變了。

他們忽略她已經成了習慣。

宋驚弦沉默，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麽，是她做錯什麽了嗎？

他們總是帶着敏敏，去哪都帶着，四處聽人說他們對女兒真好，她遠遠的看着，他們承認了，就好像，他們唯一的女兒只有敏敏了。

宋家一直沒有公開她的身份，起初是想讓她先習慣，可現在，他們大概只會慶幸沒有公開吧。

這樣敏敏還是他們的女兒。

媽媽已經很久沒有講睡前故事了，似乎一切都停留在了那天清晨。

她想找媽媽說句話，也成了奢望，媽媽帶着敏敏總是有參加不完的活動，卻唯獨沒有問過她一句，想不想去。

“驚弦她……”

“敏敏你不用理。”

“可……”

敏敏偶爾也會問，到後來也就不問了，因為知道媽媽不會帶着她，也不會想起她。

宋驚弦怔住。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看向了爸爸，迎來的也只是別開的眼神。

她茫然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終于在某一日，她說：“媽媽，我能離開這裏嗎？”

如果不愛她了，沒關系的，她會離開的。

媽媽好像愣了一會：“你要去哪？”

“去哪都行。”

也許那一問帶來的短暫愧疚，媽媽短暫的對她好了一點。

直到一天夜裏，她路過爸爸媽媽的房間裏，聽到他們說話。

“……你難道忘了嗎？”

“我沒有，可就是沒有，今天被那孩子說起，我心情很複雜，可我也不想過那樣的生活了。”

“既然決定了，就早點習慣。”

“唉。”

她聽不懂，可卻知道，爸爸媽媽已經徹底忘記她了。

敏敏十八歲成人禮這一天，舉辦得空前強大，各界人士都來了，媽媽讓她不要出去，不然會影響到敏敏的。

“媽媽……”你是不是也忘了今天也是我的成人禮？

她還是不死心：“媽媽，你……還愛不愛我？”

媽媽頓了一下：“怎麽突然問這個了？”

她好像得到了答案。

宋驚弦笑了笑：“沒什麽，和敏敏說一句，我祝她成人禮快樂。”

媽媽也笑了，像是對她那樣溫柔：“我會跟她說的。”

她望着媽媽的背影好久好久，突然流了一滴淚，被她用手背抹幹了。

在這個盛大的狂歡裏，她離開了這個豪華的家。

失魂落魄的走在街頭，漫無目的，不知該去哪。

再後來，人潮湧動，她被擠下了湖水中。

她短暫地掙紮了一下，就放棄了。

……算了，就這樣吧。

她這一生，到此為止也好。

宋驚弦最後是笑着的。

她好像看見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