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小小沖突

Chapter 04  小小沖突

雖然說答應了加村堇至少會做到回答別人的問題，但其實霧島绫還是挺擔心會被問到關于自己父母的事的。

倒不是說她覺得說出自己母親的事或是前五年的生活情況很困難，而是她怕她的經歷會破壞其他孩子們的想象。從第一天到加村學園看到在地上大哭打滾吵着要父母親的直澄，還有當天晚上所有孩子集中在游戲區的電視前看着動畫，有好幾個孩子都在看着主角跟父母團聚時發出“真好”的感嘆，她就知道加村學園的孩子們多多少少都對父母懷抱着些美好幻想。

只不過很快她的擔憂便被學園的老師之一鈴木惠理子給解決了，在當初帶着直澄以外的孩子們到後院進行戶外活動時惠理子與他們進行了一番談話，惠理子告訴他們說她其實也沒有爸爸只有媽媽、目前她還在因為沒有了媽媽的事而難過、如果他們和她提到有關媽媽的話題的話可能會讓她想起自己已經沒有媽媽的事情，所以惠理子讓他們等到她願意主動提到她媽媽時再問她有關她媽媽的問題。

因為有着惠理子的那番解說，所以在霧島绫拒絕了其他人的玩耍邀約時，他們便自動替她找了個她還在難過的理由，他們會先用同情糾結的目光看着她，然後便道離她有些距離的地方去玩、讓她得以留在圖書間裏安靜地看著書。

盡管加村學園才設立沒幾年，但是圖書間的藏書卻比當初她待的那間醫院的還要多，而且那些書裏不只有适合幼兒園孩童的童書，還有許多給小學孩童閱讀的書籍，所以在不用上課的自由時間裏，她都待在圖書間裏看書。

這樣平靜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月便被打破了，而打破的人便是這一個加村學園中她第一個知道名字的加村直澄。

由于對其他孩子最喜歡的動畫片不感興趣，所以在每個晚上固定的動畫片時間霧島绫總是拿着一本書坐在與擺放着電視的游戲區一個櫃子相隔的會客區的椅子上，而明明就是那部動畫片的忠實觀衆之一的直澄，卻不知道為什麽在那個晚上抱着一個他最喜歡的兔子玩偶坐到她的身旁。

大概是因為她一個多月以來都會跟其他人互動讓他覺得她最初的冷漠只是初來乍到的怕生，也大概是因為一個多月前她旁聽了他那想要成為童星的想法讓他覺得他們已經是朋友的關系，所以一坐到她身旁直澄便直接詢問道：「吶吶，小绫，有爸爸媽媽到底是怎麽樣子的？」

會問這個問題并不是直澄心血來潮，他心裏一直牢牢記着老師們曾經說過霧島绫是因為父母過世才會過來加村學園的，只是記着記着他便開始在自己沒有父母的這件事上鑽牛角尖，而這也是導致他在霧島绫剛來到學園的那天嚎啕大哭的原因。

在經過加村堇的激勵後，這一個多月以來他用着所有的空閑時間在看着紗南的節目、跟老師學習如何将關于紗南的新聞的報紙很好地剪貼收藏，一直到剛才，他這才想起這個他一直記在心裏卻忽略許久的問題。

他這個問題剛問出口，坐在他們對面一邊打着毛線一邊看照着游戲區那邊的加村堇瞬間停下手上的動作，而正當她打算用着責備的語氣叫喚他的名字、制止他的詢問時，她忽然想起惠理子在交代孩子們的時候他正跟她在一起，所以他一點也不知道不可以問霧島绫關于父母親的這件事情。

就在她恍神的那一刻，對面的霧島绫稍稍放下的手上的書，然後蹙着眉略帶保留地說道：「其實…我也沒有爸爸的……」

聽到她這麽說，直澄先是愣了一下，但他很快便恢複了原本的表情，「沒關系，那小绫可以跟我說說有媽媽是怎麽樣的！」

對着他那張好奇中帶着憧憬的臉，霧島绫完全無法将過去五年的生活說出口，思索了一會後，她将手上的書放到一旁，把腿縮到椅子上，然後抱着雙腿緩緩說道：「我記得我曾經在街道上看過，有一個比我還要大一點的男孩走在我前方不遠的地方，他身邊兩側是他的爸爸和媽媽，他一手牽着他爸爸的手，一手牽着他媽媽的手，走沒有幾步，他的爸爸和媽媽便會合力将他舉起來，他在半空中蹬着雙腿時哈哈大笑，而他的爸爸和媽媽也會在他大笑的時候側過頭看着他笑。」

她所描述的景象讓直澄露出羨慕的表情，「還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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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曾經在公園裏看到過好幾個跟我們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們在玩，其中有一個女孩子在滑完滑梯跑向她媽媽的時候不小心跌倒了，她在爬起來的時候一直不停的哭，所以她的母親便走到她的前面蹲了下來抱住她，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讓她要做個勇敢的孩子。在她終于不哭了之後，她的媽媽這才放開她，牽着她的手帶她離開公園，然後說着等最近爸爸工作比較不忙就帶她到動物園……」

在她停止說話的時候，直澄還是意猶未盡，正當他想再像剛才一樣說出“還有呢”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她剛剛說的都不是關于她自己的事情，所以便轉而詢問道：「妳呢，小绫？我想聽聽關于小绫跟小绫媽媽之間的事！」

他的問題讓本來因為剛才霧島绫的敘述而放松下來的加村堇心又再度懸了起來，而就在她打算說些轉移他的注意時，霧島绫便先一步開口說道：「我和我媽媽…并沒有什麽值得分享的快樂回憶……」

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讓直澄不解地歪了歪頭，「為什麽？」

「妳怎麽這麽不懂得珍惜呢？！」

一道聲音介入了兩人的談話，霧島绫、直澄以及加村堇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随後他們便發現所有的孩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便聚集在會客區邊，有些孩子的臉上有着跟直澄一樣的困惑，有些孩子則是一臉無措，剩下的一部分則是很不開心，而剛才說話的便是其中最不開心的加村秋穗。

加村秋穗今年八歲，是整個加村學園年紀最大的孩子，在兩年多前剛進小學的時候，她曾經因為孤兒的出身而被搬上的同學嘲笑過。而雖然現在因為她那傑出的學業成績而沒再被嘲笑過，但是對于自己是孤兒的事她卻十分介懷。

「明明過去五年妳都跟妳媽媽在一起的！」對着霧島绫那張毫無表情、完全看不出任何悲傷情緒的臉，秋穗顯得更生氣了，「妳那五年的生活可是我們不論怎麽努力都無法獲得的寶物，為什麽妳可以完全不在意呢？！」

看着她如此激動的模樣，以及她身旁那些因為她的話而開始同仇氣慨的孩子們，霧島绫皺起了眉，而就在她思考該怎麽回話時，加村堇開口了：「小绫，妳先離開一下好嗎？這裏老師會處理的。」

見霧島绫真的打算拿著書離開，秋穗不是很甘心，「園長老師！」

「待會老師就去找妳。」加村堇沒有理會，她只是擡起手來摸了摸從自己身邊經過的霧島绫的頭，「還有，老師待會可能會将小绫的事情告訴大家，可以嗎？」

「沒關系，也不是什麽需要保密的事情。」

看見霧島绫往圖書室的方向走，并且緊接着聽到了她關門的聲音後，加村堇這才轉頭看向直澄和秋穗等人，并且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全都坐下。

長長嘆了一口氣後，加村堇這才一臉嚴肅地對着有些憤憤不平的孩子們說道：「記不記得老師和你們說過，這個世界上有乖孩子和不乖的孩子，大人們也有好的大人和不好的大人。父母也是一樣的，有好的父母和不好的父母，而小绫的媽媽就是不好的媽媽……」

聽見她這麽說，其中一個孩子便舉手問道：「就像灰姑娘的繼母一樣嗎？」

「是的。」為了避免以後他們在看見霧島绫身上的傷口也會疑惑并且像今天一樣提出會讓她尴尬的問題，所以加村堇便繼續說道：「雖然小绫不像灰姑娘一樣需要做很多家事，但是小绫的媽媽常常不給她吃飯，所以五歲的小绫才會看起來比四歲的勇太、夏希和理沙還要小。小绫常常被她媽媽關在家裏，有時候還一個人待在家裏好幾天，所以小绫才會那麽不喜歡說話，也不知道怎麽跟大家玩。還有，小绫的身上有很多傷疤，而那些傷疤都是她媽媽弄的……」

看到先前還很生氣的秋穗等人都一臉愧疚，其他的孩子則是露出同情的表情，加村堇的口氣這才緩和了些，「之前沒有告訴你們，是擔心會破壞你們對爸爸媽媽的想象，畢竟大部分的爸爸媽媽還是很好的。除此之外，我和其他老師也擔心你們會因為小绫的遭遇而用不同的眼光看她，就像你們不喜歡外面的人因為你們沒有爸爸媽媽而用不同的眼光看你們一樣，已經成為我們加村學園的小绫也不需要那些。」

最後這番話她是說給年紀比較大、對其他孩子具有引導效果的那幾個孩子聽的，見他們都在默默低頭思索反省，加村堇便打算去霧導绫那邊看看，只不過她還沒來得及起身，原本坐在她對面、低着頭抱着玩偶的直澄突然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然後迅速往圖書室的方向跑。

在他打開圖書室的門的時候，霧島绫正在踮腳将手上的書放回比她高一個頭的書架上，而就在她聽見開門聲、轉頭往門的方向看去時，直澄正一邊往她的方向跑一邊将最喜歡的玩偶随手丢到一旁地上，下一秒，她便被他抱入懷中。

說實話，在過去的五年裏，霧島绫曾經幻想過有一天她的母親會改變、會不吝啬給予她擁抱，就像其他孩子的父母一樣，只是直到她的母親過世她的願望都沒有實現。而在被警察送入醫院後，她遇到許多親切和善的大人，但不管是葉月等兒科的護士、警官朋子、甚至是加村堇等學園的老師都沒有抱過她，可她從未想過第一個擁抱她的會是一個只大她一歲的男孩子，一個只和她認識一個多月、還沒有過多交集的男孩子。

很奇怪的感覺，但…真的很溫暖……被抱着的霧島绫僵直在原地，一是這樣陌生的暖意讓她感到緊張，另一個則是她能從肩膀傳來的溫熱濕意知道直澄正在哭。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人，所以只能用着笨拙的語氣說道：「你答應過園長老師不會再哭的……」

由于和加村堇做過約定的關系，這一個多月以來直澄都表現得十分乖巧，即便有幾次他都覺得受了委屈而雙眼出現水光了，但他還是硬生生地憋着不讓眼淚流下，所以現在他那掉個不停的淚水确實讓霧島绫感到十分意外。

「對不起！對不起！」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樣，直澄只是緊緊抱着她，抽抽噎噎地說道，「我不該問妳妳媽媽的事情的…我不知道……對不起，我讓妳不開心了，對不起，對不起……」

總算知道他大哭的原因的霧島绫輕嘆了一口氣，「我沒有不開心，所以別哭了。」

直澄沒有理她，只是繼續抱着她邊哭邊道歉，而霧島绫也只能一遍又一遍讓他別再哭了。

站在圖書室的門口看到這一幕，加村堇思索了一下便關上了門，她覺得這一刻比起一個大人，霧島绫更需要一個同齡的朋友。